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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怎麼了?」歐陽暖不解地問。

    「這裡已經靠近邊境,卻還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升火把他們引來,實在是很危險的事。」賀蘭圖沉聲解釋道。

    歐陽暖點點頭,想不到眼前這個人還有這樣的見識,只是她越發疑惑,自己和這個人又究竟有什麼樣的瓜葛呢?

    夜晚很安靜,天空低垂的仿佛觸手可及。剛剛下過雨,烏雲散去竟然出現了一顆又一顆的星星,一個個仿佛被雨水洗滌過,明亮又溫柔。歐陽暖就坐在沾滿水珠的糙地上,取出gān糧來吃,突然一隻手伸過來,遞給她一隻裝滿了清水的水袋。

    歐陽暖接過,悶悶地說一句謝謝。賀蘭圖沒有多言語,竟然也像她一樣席地坐下。

    這時候,突然聽見旁邊的馬兒發出嘶鳴聲。

    「它怎麼了?」歐陽暖不理解地回頭看賀蘭圖。

    賀蘭圖卻面色凝重,這時候一個負責值夜的隨從奔過來:「主子,遠處傳來馬蹄聲,似乎人數不少。」

    「是不是過路的人?」歐陽暖儘量往好處想,可是心底卻突然浮起了一陣不安。

    「不可能!命令所有人丟棄馬車,立刻上馬!」

    賀蘭圖上馬後,歐陽暖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去另找一匹馬還是怎麼樣,隨後賀蘭圖一把抓住她上了馬。這次金吾衛折損近半,隨行的一百五十人最後只剩下十幾名,他們也紛紛上馬,一行人縱馬狂奔起來。

    如果有遮擋的地方,他們也不至於這樣倉皇奔跑,而應該就地躲藏,可是偏偏這裡是一望無際的糙地,根本沒有能夠藏身之所。若是那些真的是全副武裝的南詔人,他們不可以與對方硬碰硬,這才是賀蘭圖作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因為危險的臨近,歐陽暖的心跳得砰砰的,風將她的頭髮徹底chuī亂,他們奔跑了沒多久,就聽到身後沉重的馬蹄聲,對方的人馬顯然遠遠超過自己這一方,歐陽暖意識到,死亡的威脅離他們越來越近……

    「主子,您先走,屬下斷後!」靠得最近的金吾衛策馬,就在他們身後不遠。

    賀蘭圖咬牙點頭,帶著歐陽暖一馬當先,猶如離弦之箭,在看不見邊際的夜色中一路狂奔。

    「後面有多少人?」歐陽暖急切地問道。

    賀蘭圖沉默了一下,聲音在風中有些模糊,可給出的答案卻讓歐陽暖不由得心驚:「數千騎。」

    歐陽暖忍不住回頭去看那些追兵,他們已經追得很近了,那些馬蹄聲幾乎就在耳邊,聲勢驚人,讓人毛骨悚然。後方傳來一陣廝殺聲,賀蘭圖帶來的金吾衛顯然已經衝進了敵人的陣營。這十幾個人都說得上是以一當十的勇士,可是對方人數實在太多了,他們根本抵擋不了多久。想到這些人等同於是去送死,歐陽暖心裡不由得一陣陣難受,可現在馬匹不可以停下來,否則她又會過上被關押的日子。

    雖然賀蘭圖沒有向她解釋過緣由,可她無端的對這個人產生一種信任感,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以前,賀蘭圖也曾經帶著她逃脫過追殺。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已經微亮起來,金吾衛不過阻擋了片刻,便被那群鐵騎徹底淹沒。賀蘭圖不聽不看,加緊馬腹,馬兒不停地向前奔跑。耳後的聲音越來越大,來勢洶洶,歐陽暖回頭望去,晨光照she在後面追兵的盔甲上,只看見一片銳利的寒光。

    歐陽暖背心一陣發涼,也不知道是太冷還是過於恐懼,她還是第一次感覺自己離真正的死亡這麼近。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卻感覺一滴汗水流到了自己的眼睛裡,火辣辣的,激人的疼痛。

    清晨時分是最冷的時候,風又這樣凜冽,歐陽暖只覺得渾身都在哆嗦。突然,她的身體被牢牢扣入賀蘭圖的懷裡,「坐穩了!」

    眼看他們單槍匹馬就要陷入絕望,卻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列軍隊。

    「是他們來了!」歐陽暖驚呼!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間便被抽光了!

    「不,是我們的人!」賀蘭圖卻遠比她冷靜的多,「你看那面旗幟!」

    歐陽暖看向那面軍旗,不知為何,因為賀蘭圖的一句話,心中有一種隱隱的放鬆的感覺。

    那列軍隊早已在此等候賀蘭圖的到來,卻顯然沒想到他們身後還有追兵。

    賀蘭圖一馬當先,奔入隊列之中才匆匆停下。

    「後方有八千騎兵,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賀蘭圖大聲問道。

    「兩千人。」一個年輕俊朗的將軍策馬而來,「姐姐!」他高聲叫著,幾乎是興高采烈。

    歐陽暖一怔,完全沒想到這年輕俊美的將軍會突然飛奔著跑過來,像是看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非常時期,等會兒再說!」賀蘭圖一把將歐陽暖推下馬,「歐陽少將軍,jiāo給你了!」

    「姐姐!你在我身後!」歐陽爵伸出手把歐陽暖接上馬,放在身後。

    歐陽暖完全不知道應當作何反應,她只覺得這個俊俏的少年將軍異常熟悉,可是她分明沒有見過他,他卻又叫她姐姐,還是這樣的語氣……

    這支部隊紀律森嚴,雖然意外迎敵,卻隊列整齊,接到擺開陣勢的命令後,除了馬蹄聲以外,竟然聽不到任何一個人說話,甚至連咳嗽都沒有,安靜的可怕。歐陽暖卻隱隱感到擔憂,這支部隊雖然訓練有素,但兵力遠遜於南詔人,真的有獲勝的可能嗎?

    那邊肖天燁已經帶著八千鐵騎追了過來。

    歐陽爵大聲道:「立即突圍,若突圍不成,便力戰南詔,至死方休!」

    歐陽暖覺得心臟一陣陣跳得發燙,從未見過兩軍對壘這種奇異場景,明明雙方都蓄勢待發,卻安靜得要命,天空之中連一隻鷹飛過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聽到自己心臟猛烈地跳動聲,前面的歐陽爵顯然察覺到了她身體的緊繃,低聲安慰:「姐姐你放心,攝政王的軍隊每個人都能以一當十,以一當百,定然能保護我們突圍,若突圍失敗,也不過死戰到底,為國盡忠,死而無憾!我一定能將你平安送出去的!」

    攝政王這三個字,像是喚起了她內心深處某種深藏已久的感qíng,讓她覺得說不出的滋味。

    「把她還給我!」那邊肖天燁大聲喊著,臉上滿是憤怒,他看出這邊準備誓死抵抗,徹底失去了耐心。

    歐陽爵冷笑,卻並不答話,手臂高高揚起,作出進攻的手勢。

    肖天燁大怒:「放箭!」立刻有數百支箭矢疾she而出,直奔大曆軍隊而去。

    賀蘭圖腳下猛夾馬腹,揮刀疾斬,將正對著自己而來的箭劈飛,大部分箭矢則擦著他飛過,均落了空。

    剛閃過第一輪,第二輪箭又至。

    歐陽暖兩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在前方敵陣中的肖天燁。當箭雨she出之時,她心裡的感qíng十分複雜。她跟肖天燁的牽扯太深,太深太深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

    歐陽爵為了保護歐陽暖,並未直接迎敵,反而在隊伍的最後方,歐陽暖因此可以看清前方的一切,這時候太陽已經全部出來,無數鎧甲和武器在陽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廝殺聲,吶喊聲,混成一片,到最後她已經幾乎分不清到底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只看到旗幟高高飄揚在風中。

    不過,歐陽暖顯然低估了大曆軍隊的力量和可怕,只有此刻與之對敵的南詔人才能深刻的感覺到。他們雖然人數遠不及對方,卻絲毫沒有畏懼,在一聲令下便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南詔軍隊衝去,在賀蘭圖的布置下,他們分成三批輪番向對方發動進攻,根本不像是在突圍,倒像是去拼命!第一輪襲擊過後,第一批士兵立即勒馬退後,第二批越過他們,撲向敵陣。第二批進攻後,第三批再上,然後重複第一批的進攻,循環往復之間,兩千人竟然遊刃有餘地對抗三倍於己的隊伍!

    這樣一場短兵jiāo接,血ròu飛濺,死傷無數,肖天燁卻也沒有放棄的意思,他是南詔皇帝,倉促之間只帶了八千人來追,如今不但孤身涉險,甚至奔在隊伍之前,沉穩的指揮士兵,當箭矢從他身邊飛過,他竟然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戰場殺敵、浴血奮戰、血ròu四濺,這些場面對於歐陽暖來說,簡直是一生的噩夢,她根本不能接受,也不想去看,只能緊緊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聽。

    賀蘭圖回頭大聲道:「帶她離開!」

    歐陽爵咬牙,縱馬向邊境後飛馳。

    不知道為什麼,歐陽暖終究回頭看了一眼,卻看到肖天燁突然大叫一聲,從馬上硬生生倒了下去。

    歐陽暖一怔,幾乎要讓歐陽爵立刻停下,他有心疾的!這時候竟然突然發病了!可是,歐陽爵還是快馬加鞭地帶著她離開了,漸漸的,肖天燁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見了……

    賀蘭圖回到軍營,卻四處找不到歐陽暖的身影,不由一把抓住歐陽爵的領子:「人呢?」

    歐陽爵只是淡淡地道:「我派人送姐姐去了安全的地方。」

    「我費盡心思把她帶回來,就是要讓他們見面,你憑什麼這麼做!」

    「就憑他對不起我姐姐!」歐陽爵毫不退讓,身上的氣勢絲毫不遜於一身煞氣的賀蘭圖。

    賀蘭圖頹然地鬆開了手:「你----」他不知道說什麼了,歐陽暖和肖重華的糾葛太深,太深了,外人根本沒辦法置喙一句。

    歐陽暖被送到了江南的別院,那裡有歐陽爵費盡心思才找到的藥泉,也有人在等著她。因為脫離了藥物的控制,歐陽暖慢慢想起了一切,而和大公主的見面,則讓她記起了更多的東西。當然,她不會排斥這樣的安排,因為大公主帶來了念兒,這個小小的生命,幾乎是第一眼,歐陽暖就確認,這是自己的孩子,是她曾經拼勁力氣生下的孩子。

    「賀家婷畏罪自殺了。」大公主這樣告訴歐陽暖。

    而歐陽暖只是點點頭,並不是很在意。一切都是肖天燁安排的,不是賀家婷,也會是別人。比如汝娘,後來他們才查到,汝娘是秦王當年在皇宮中安排的內應之一,被肖天燁所用。

    再次見到紅玉、菖蒲,和方嬤嬤,歐陽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在她們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對孩子的父親,如今已經是攝政王的肖重華閉口不談,歐陽暖雖然早已經想起了他,可是既然她們都不提,她便也不想知道。在她的理解中,可能經過一年的時間,肖重華已經找到了愛人,有了孩子,不再想起她這位已經過世的妻子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問起這個人呢?雖然已經慢慢恢復了記憶,卻再也沒有那樣qiáng烈的愛恨了……這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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