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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阿卓走進來,捧著藥道:「娘娘,該喝藥了。」
肖天燁坐於chuáng側,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從她手中的托盤端起一碗湯藥,起身走到歐陽暖旁邊,竟然是要餵她。
歐陽暖一側,錯開臉。
他也不堅持,只就著那勺子將黑漆漆的藥汁送入自己口中,忽地,卻俯低面孔壓上她的雙唇,歐陽暖尚且來不及反應,一口藥汁便己灌入她口中。下意識地,咬了他一口,眼前一花,他己倒退了一步。
「很好。」他伸出手,不緊不慢用左手拇指擦去唇角遺留的一點點藥汁,之後收回手將勺子在碗中一丟,徐徐開口:「看來你是完全康復了,連藥都不想喝了。」
歐陽暖頓了頓,道:「我到底是什麼人?」
「你是我的皇后。」肖天燁盯著她,眼中沉沉。
「如果是皇后,為什麼我會一點都想不起來,只是昏倒而已,會連自己是你的妻子都想不起來嗎?」更何況,若是耳鬢廝磨的qíng人,怎麼會連最起碼的親近都這樣排斥,歐陽暖脫口便回。
肖天燁一下面沉如水,波瀾不興,卻又風bào在底。
「歐陽暖!」
歐陽暖?
歐陽暖直視於他,「怎麼陛下終於承認我不姓木了嗎?你不是說我叫木暖嗎?為什麼又叫我歐陽暖?為什麼?」
肖天燁看著她,目中冷涼,深不見底,修長的手指根根緊握住了藥碗,骨節泛白。
歐陽暖提了提嘴角,終是身上無力,笑也笑不出,虛軟道:「陛下到現在,還不肯告訴我真相嗎?」
肖天燁倏地一揮手,重重打翻了手中的藥碗。瑩白的指fèng之間幾抹艷色剎那溢出。再抬手時,但見掌間鮮血淋漓。
看見艷麗的鮮血,歐陽暖眼前一陣頭暈目眩。喘息空隙之間卻被人納入懷中,那懷抱動作似似乎要將她狠狠抱緊滲入骨血,又似乎轉瞬一念恨不能將她殺死,不過恍惚片刻,他突然開口。
「暖兒,不管我是否說謊,你都永遠不能離開我了。」但聽他言語溫存款款摩擎入耳,黑瞳如暮如夜漸漸深沉,一絲絕決驚鴻一掠,歐陽暖心中一顫,下一刻,他己放開她,快步出了門。
「把人看好!」
「是。」
聽見那對答的聲音,歐陽暖知道,自己把對方bī急了。可這也讓她更加肯定,自己和這個男人之間縱然不是qíng人,卻也有著很深的瓜葛。
可是,究竟是為什麼呢?
歐陽暖知道這一次將對方的心給傷透了,因為他完全不搭理她了,雖然那肖天燁一向看來是好脾氣的樣子,但歐陽暖知道他其實是個很bào躁的人物,這時候方才想起,外面的皮再厚實的人,也擋不住心裡受傷,她覺得自己傷害了對方,一時間所有對肖天燁的排斥感覺都變成了愧疚感,對方待她溫柔,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卻不能知恩圖報,甚至連一個親吻都要刻意避開,實在是太對不起肖天燁。但是肖天燁生氣的時候跟旁人都不一樣,既不臉紅,也不罵人,甚至連重話也不說,就那麼冷冷淡淡的,不慍不火的,即便是歐陽暖想要道歉都無從開口,他永遠是一副高貴優雅的模樣,歐陽暖對著他,就這樣連想好的話都說不出口。
每天就重複著吃藥、泡藥泉、用膳,睡覺,這樣簡單枯燥的生活。
肖天燁的故意冷落,歐陽暖並不在意,該怎麼樣還是怎樣。
肖天燁看到這qíng形,臉色越發yīn沉了,一時間害的所有人都跟著膽戰心驚的。
在這日漸一日的僵持中,歐陽暖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好起來,反而更加嚴重了。
肖天燁被殿內的燭光所發出的淡淡的光暈籠罩著,顯得身形更加高大挺拔,身上還有一股看不透的震懾力。他沉下聲,「她怎麼樣?」
肖天燁的臉上,似乎看不出任何qíng緒,巫醫小聲地清清嗓子,「陛下,她身體太虛弱了。」
肖天燁的臉色變得異常黯淡,眸子不再嚴厲地盯著他,而是落到了沉睡中的歐陽暖身上。
「現在睡著了嗎?」肖天燁問道。
「嗯。」巫醫遲疑了一會,才領會他問話中的含意,「不過我在湯藥中放了鎮靜的糙藥,喝了藥之後感覺好了點,才終於睡著了。」
肖天燁沉默了一會,全部心神卻都放在了chuáng上的歐陽暖身上:「你們都出去吧。」
「可是這裡……」
「今晚我會在這裡守著她的。」
南詔的皇帝為這個女人守夜?宮女們面面相覷,然而巫醫對於肖天燁親自看護病人這件事,竟然一點也不吃驚似的。
歐陽暖在睡夢中漸漸醒來。似乎有人正密切注意著她,睫毛顫動著,睜開時,一隻手立即伸過來,用十分輕柔的動作,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
「水。」她不甚清醒地開口。
對方沒有猶豫,很快,一隻杯子清冽的感覺碰到了她的嘴唇,杯沿輕輕挨著唇部,帶來絲絲清涼的感覺,相當舒服。身體裡一直被冰與火兩種感覺撕扯著,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也一併撕扯成兩半。歐陽暖迫切地飲了大半杯,才完全清醒地看清眼前男人的容貌。
燭光下,肖天燁的面孔帶著與生俱來的桀驁不馴,但是此刻他看著她的表qíng卻是別人無法享受到的溫qíng脈脈。
「你……」歐陽暖驚訝,不明白這個人怎麼會突然忘記了正在和自己生氣跑到了這裡。
當杯子被拿開後,肖天燁問道。
「好些了嗎?」
「好多了,別擔心。」歐陽暖並不希望他為她憂心忡忡。
「對不起,是我的錯。」他為她帶來了煩惱。
「不,不是你的錯。」歐陽暖對他笑,面色雖然蒼白無力,語氣卻十分堅持。
肖天燁看著她,眼眸醞釀著深刻激越的qíng感,在燭光下極其美麗。然而,帶給她不幸,這樣的事實帶給他的痛苦,令他心如刀絞。
「你有很多事qíng要處理吧,不用陪著我。」
「不要緊。」
躺著的歐陽暖,感覺到坐在chuáng邊的肖天燁剎那間沉默了。
「不要自責,是我自己身體不好,這都不是你的錯。」歐陽暖輕聲地說,想要給他安慰。
肖天燁把滑下的被子替她蓋好,冷靜地閉上雙眼,「不,是我太疏忽了。」
肖天燁守在歐陽暖的chuáng邊,眼也不合地度過了一夜。這一夜不論是身體上還是jīng神上,都令他悲傷難忍。他讓她不高興,不開心了……這樣的念頭一旦在腦海中產生,便如同藤蔓生了根,一點點蔓延開,他卻必須保留著最後一絲理智,執著地思考。自己的存在對她而言並不是幸福,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他輕輕的在她熟睡的臉上印了一個吻,戀戀不捨地看著他的全部愛戀。可是……他終究捨不得放開她,是她教會了他什麼是愛,怎樣去愛一個人。
早晨,巫醫第一個來到這裡,「陛下,你還是去休息吧,這裡jiāo給我們便可以。」
肖天燁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會離開。
巫醫看了睫毛微動的歐陽暖,重重咳嗽一下:「她好像要醒了?」
果然,歐陽暖的指尖輕微的動了動,睫毛微微顫動著,然後慢慢睜開,帶著一抹讓人心碎的、說不出的美麗。水晶一樣透明美麗的眼睛,注視著眼前兩個人:「巫醫?」一直都是這個老人,在為她治療。
「恩,是我,你醒了。身體感覺好點了嗎?」
歐陽暖迷惘的眼神很快變得清醒了,她似乎想要牽動一下嘴角,卻連笑一笑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眼睛睜開後,她開始尋找什麼,那目光只在肖天燁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了開來。
「你這毛病,最忌諱憂心忡忡,多思多慮。」巫醫一邊說,一邊露出擔憂的眼神。看她如今的狀況,實在是很不好啊。
如果她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肖天燁那邊,老天啊……
肖天燁看著歐陽暖,卻是在對巫醫說話:「qíng況如何?」
「要抽些血出來看看,具體怎麼用藥要等下一步再說。」巫醫解釋道。金雕的血終究是劇毒,雖然是通過肖重華過了毒,可不會一點都沒有影響的。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肖天燁點點頭,輕聲說道。
「好,這裡就jiāo給你了,有什麼qíng況通知我。」巫醫知道他想要和歐陽暖單獨相處,便點點頭,踏著沉重的步伐先行離開。
「暖兒。」肖天燁念出心愛的名字,在chuáng邊半跪下來。以前看到她的笑容,只覺得如沐chūn風,可是現在再看到,卻不知為何,令他產生一種心碎般的痛楚。她晶瑩透澈的眼神微微顫動,最終還是化作一個淡淡的笑容:「不要擔心。」
「你----不要離開,不要……丟下我。」肖天燁輕聲說,黑色的眼睛深處仿佛有濃重的霧氣。
「嗯,我不會死的,我這幾天不都能平安度過嗎?」歐陽暖看到他的眼神,那其中的悲傷難過已經讓她震驚,她只能這麼說,她不想因為自己,讓這個男人整日裡惶惶不安,夜不能寐。「你不要這麼擔心,你是南詔的皇帝啊,怎麼可以這麼脆弱。」
「就算我擁有再qiáng大的力量,卻不能用它來保護你,我要這些又有什麼用。」肖天燁漆黑的眸子泛著脆弱的光芒,歐陽暖立即感到心臟的痛楚。
為什麼要這麼傷心?為了她嗎?
歐陽暖艱難地舉起手臂,伸出手去安撫他,卻被他一把抓住,貼在他的臉頰上。
看到他的眼中有悲傷,她不是不動容的,想要撫摸他的臉龐,輕輕抹掉上面的悲哀。但他卻將她的手緊緊按住,仿佛害怕稍微鬆開便會失去。她的手心就像貼在他的心臟上,讓他感覺到不是那樣寒冷,讓他的心激烈跳動起來。
「我愛你。」肖天燁一遍一遍,喃喃的說。
歐陽暖動了動,手輕輕從他的手中滑出,他想要抓住,卻終究沒辦法留住,他很失望地看著啊,終究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歐陽暖看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不知道,從心底深處湧現出來的愧疚感,究竟是什麼。
肖天燁回到御書房,把自己置於繁重的政務之中,這樣,他才能夠一時壓制住翻湧上來的煩悶與痛苦,他qíng願讓那種痛慢慢凝結,雖然他很清楚,它永遠也不能消失。
歐陽暖不關心任何事,包括她自己,一個記不起過去的人,根本沒有未來。不知為什麼,她總是覺得身體很疼,疼的天旋地轉的感覺很不舒服,但歐陽暖以為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至少她這樣連過去和姓名都沒有的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身體裡總是有冰與火的力量在較勁,一會兒熱得要命,一會兒冰冷徹骨,身體某個地方好像破了個血窟窿,疼得要命,卻被鋪天蓋地的黑暗捲走了所有的意識。接下來很多天,昏睡的時候,歐陽暖都一直沉浸在痛苦當中,心裡空dàngdàng一片,想要說話,喉嚨里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腦海里仿佛出現了一個空dòng,慢慢地將所有的畫面都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