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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你----振作一點,聽見沒有!」燕王第一次開口。

    肖重華搖搖頭。

    燕王接著往下說,「她是被賀家那個**害死的,跟你沒關係。所以,你也不用再自責。」

    肖重華垂了垂眼,咀嚼著這兩個字的意思,別人以為,自己是在自責,可是只有自己知道,看著不是自責,是沒辦法離開沒有她的生活……

    燕王拍著肖重華的肩膀嘆氣,「你也想想我,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你再有個三長兩短,叫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忍心嗎?」

    肖重華看著燕王頭上的白髮,心頭不免一陣刺痛。

    「怎麼說都是肖家的人,不該這麼懦弱。」

    「是,父王……」

    「那個孩子,是我們家的血脈,可是皇姐卻不肯將他jiāo出來。你必須振作一點,想法子把孩子帶回來。」

    燕王走了,金良小心翼翼地道:「世子,是不是去公主府,把小殿下接回來?」

    肖重華笑著擺擺手,腳下卻仍然虛晃得厲害,顯然是虛弱過度,一低頭,忽然有些頭重腳輕,再加上腳下虛浮,「撲通」一聲,摔得不輕。桌上的茶杯掉在地上,鋒利的碎片割破了他的額頭,清晰而凝重的傷口滲出血水,他卻不自知,不知為何,突然笑了一聲,自顧自地重新站起,任濃稠血腥的液體緩緩流下,沿著蜿蜒的痕跡,染紅了他的睫毛。眼前全是血紅的顏色,肖重華卻沒有一絲表qíng。

    金良愣愣地望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肖重華隨意地抹了抹,直到手上全是血紅的顏色,才默默地凝著眼神發呆,過了一會兒,居然莫名其妙地笑了。

    「內疚,我是內疚嗎?」肖重華笑了,笑得聲音很大,好像說著什麼特別好笑的事qíng一般,笑著笑著,就不自覺地流出眼淚。

    金良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因為他從來沒有看見過世子的眼淚,縱然生死一線,縱然尖銳的刀鋒劃破他的胸膛,他也沒看到過他的淚水。

    而對肖重華而言,冰冷的眼淚流進嘴裡,卻真的是苦澀的味道。

    他怔住了,呆呆地不動。

    金良垂下眼帘,低低道:「世子----」

    肖重華終於明白,其實所有人都明白,歐陽暖已經死了,只有他像瘋了般,只有他不肯接受現實。他腳步踉蹌地坐進一把椅子中,像失了全身力氣一般,手撫著額頭,額前的長髮盡數垂落下來,蓋在他的手背上,擋住了他此刻的表qíng,似乎也一併掩埋了他的所有的心傷,所有的悲痛。他就這麼呆了一會兒,默默的,很久都不再動作,過了片刻,肖重華動了一動,終於從手掌中抬起頭來。

    「我要接她回來。」

    他這樣說著,金良卻是一愣,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然而肖重華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肖重華到了大公主府,大公主卻沒有像上次一樣阻攔他,不知是已經接受了義女死去的現實,還是在燕王府看到肖重華那模樣心中終於動容,她鬆了口,讓人放肖重華進去,其實就算阻攔,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方嬤嬤親自領著肖重華到了門口,臉色卻是yīn沉的,她已經從紅玉口中得知了肖重華疏遠歐陽暖的真相,可那又怎樣呢?不管他是為了什麼,離開小姐是事實,哪怕他是為了讓小姐安全也是一樣,最後小姐不還是變成這樣了嗎?

    可是,他終究,不算是辜負了小姐的感qíng,也沒有和慕紅雪又任何的糾葛,在他回京後,再也沒有了和慕紅雪一起的消息了……這就說明,紅玉說的是真的。方嬤嬤想了想,忽然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居然抱了個軟綿綿的襁褓出來。襁褓裡面的孩子,一直在啼哭,奶聲奶氣,皺著鼻子,小臉紅彤彤的,看起來很是可憐巴巴的。

    他突然被人從搖籃裡面抱出來,便哭哭啼啼的,只是這哭聲很是沒力氣,有一聲沒一聲的,最後還被口水嗆了一下,似乎就要緩不過來氣,方嬤嬤連忙拍了拍他的小後背,小聲地哄他。

    肖重華輕輕一震,忽然回過頭來,愣愣地看著方嬤嬤手裡的嬰兒。方嬤嬤嘆了口氣,笑了一手抱著孩子哄了一番,然後走近肖重華道:「要抱抱嗎?」

    肖重華忽然眼前就模糊起來,竭力伸手出去,動了動,卻怎麼也抬不起來。仿佛,只是看著這個孩子,他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別人都覺得,歐陽暖是為了生下這個孩子而死的,可是對於肖重華來說,她是被自己的冷漠無qíng害死的。若非自己bī她離開,她也不會被賀家婷謀害,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他的錯,老天為什麼要懲罰暖兒呢?明明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的!

    小嬰兒換了個環境,也不習慣似的,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一圈,忽然咿呀了一聲,提前打了個招呼,小嘴一扁,啼哭起來。方嬤嬤就著抱著他的姿勢拍了拍:「世子,你要不要哄哄?這是你的兒子啊,小姐留給你的唯一的骨血……」

    肖重華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心頭陣陣的苦澀,尤其是聽到方嬤嬤說是暖兒留給他最後的骨血,他突然手下一抖,顫顫地:「我……」

    此時此刻,在戰場上統帥過千軍萬馬的燕王世子,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父親,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他的面容很緊張,緊張得繃著呼吸,掌心裡也出滿了汗,他眼眶通紅地望著嬰兒,害怕似的,根本就不敢伸手去碰。

    看到這樣的肖重華,方嬤嬤的心一下子就軟了,畢竟成親以來,肖重華對歐陽暖的呵護,她一直看在眼裡,只是歐陽暖的死,也是與他有一定的關係……讓她無法釋懷而已。

    「這孩子……」方嬤嬤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攬在懷裡,回憶似的,慢慢道:「小姐可是很努力才保住的呢……」

    肖重華本來要去伸手碰,聞言,竟微微地僵了一下,極不自然的,垂下雙手,不敢再動。

    方嬤嬤將懷中的嬰兒哄了一番,逗得他咯咯咯地笑了,才抬起頭來,看著肖重華,嘆氣道:「這是你的兒子,小姐不惜生命,為你生下的,所以,你應該抱一抱。」

    肖重華心中的感受,仿佛是有一個人在拿著鈍刀子割他的心,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流出血來,慢慢腐爛,心中的傷口,變得難以癒合。不,或許,已經是沒有心了。

    嬰兒卻根本不知道父親的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沒有了母親,他只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開心地笑,咿呀咿呀地手腳亂蹬,胳膊仿佛一節一節的藕,可愛的要命,他的手腳晃了一陣,才勉qiáng抓住方嬤嬤的一根手指。

    肖重華閉了閉眼睛,在開口時,聲音有些暗啞,混了濃重的鼻音,低低的,讓人也不禁跟著苦澀起來。「暖兒,暖兒……」肖重華反反覆覆的,幾不可聞地呢喃著歐陽暖的名字,然後就伸手將孩子抱過來,抱了一會兒,仿佛想到了什麼,輕輕閉上了眼睛。

    方嬤嬤有些心酸,別過了臉。

    他再睜開,卻看見嬰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地大大的,咕嚕嚕地看著自己,這張可愛的,紅彤彤的小臉,竟然是暖兒為自己生下的兒子。

    肖重華輕輕一顫,停了一停,猛然就收緊了攬著襁褓的雙手,緊緊的,幾乎嵌進自己的懷裡。

    孩子的身體十分的柔軟,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他變得很安靜,很乖巧。淡淡的,迎面撲來的奶香,和著嬰兒該有的脆弱與嬌嫩,再次清晰深刻的,展現在肖重華眼前。這是自己的兒子啊,暖兒的血脈,肖重華緊貼著他的小臉,收緊了懷抱的雙手,小心翼翼地輕輕顫抖,依偎上這世上與他血脈相連的人。

    嬰兒似乎被弄痛了,哇地一聲,突然哭出聲來。

    肖重華輕輕顫抖,卻並不哄他,頭依然埋在襁褓之中,貼著他的小臉,喃喃反覆地說著什麼,任由孩子不停地哭著。

    方嬤嬤看不見他的表qíng,卻能清晰地解讀到他的悲傷。

    「公主吩咐了,你可以去看看小姐。」

    肖重華輕輕一震,瞬間僵住身體,不敢抬頭。

    方嬤嬤嘆了口氣,從他手中接過孩子,哭得累了,嬰兒改由小小聲的啜泣,像小貓一樣,叫的人心裡難過。她悉心地哄了一番,終於將嬰兒哄得睡了,才將他抱進隔壁房中,輕手輕腳地放進搖chuáng。

    賀雨然在門口等著肖重華,帶著他進去,一跨進屋子,與外面炎熱截然相反的yīn冷讓人猛地一個寒顫。yīn暗寂靜的房間裡,腳步踩在磚面上,都帶了一種空dòng的回聲,仿佛在走一個永遠走不完的路。肖重華一眼看到一張白色的簾幕罩在chuáng邊,賀雨然親自走上前掀起了帷幕。一層層淺白的紗羅,層層迭迭,仿佛是無數層浮雲jiāo迭在了一起。而在雲的盡頭,歐陽暖一點生氣也沒有的躺在chuáng上,看上去和往常一樣,她的表qíng非常安靜,看起來竟仿佛是在睡著了一樣。

    肖重華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chuáng旁的,只覺得自己每邁一步,筋骨就好似一片片,一層層,漸次剝落,帶著一種無法磨滅的慘痛。他望著她,一隻手按在心口,覺得那裡痛得要裂開了,痛不yù生。

    他的手,一點點伸出來,拂過她的臉,他根本沒辦法忘記她身上的氣息,更沒辦法忘記她的容顏,所以直到此刻,他才能夠確定,她是真的已經死了。這對於他而言,是一件極為殘忍的事qíng,他qíng願自我欺騙,他qíng願告訴自己,暖兒只是生他的氣,所以才故意躲起來不見自己,而非是根本已經不可能再睜開眼睛。

    可是,他突然察覺到,歐陽暖的臉是溫熱的,身體也是,他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賀雨然。

    「說是完全死了,也不盡然。」賀雨然看他這樣,突然於心不忍,說道,「若是一般太醫來看,肯定會覺得人已經死了,因為呼吸和脈搏都十分衰微,從表面看幾乎完全和死人一樣,如果不仔細檢查,很容易當作誤認為已經死亡,甚至將人埋葬,這種狀態並不常見,一般被稱作假死。」

    肖重華一時間幾乎忘卻了呼吸,他快步走上去,用力抓住賀雨然的衣領,厲聲道:「為什麼不早說?」

    主要是因為大公主要讓肖重華接受教訓,其次麼……賀雨然嗆了幾下,差點窒息,肖重華放開了他,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震驚道:「根本沒有治療的方法,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肖重華盯著他,斬釘截鐵道:「你一定會有辦法。」

    賀雨然啞然:「我要是有辦法還用等到現在嗎?」

    肖重華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若是還想要保住你妹妹的xing命,你就老老實實將一切都說出來,否則我會將她大卸八塊,讓你沒辦法要到她的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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