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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慕紅雪笑了笑,「你現在是不是更加討厭我了。」

    她魅力無限的容顏,現在看來,竟然是那樣的陌生。

    「那麼,你這樣費盡心機引了我過來,究竟想要我幫你什麼?」過了半晌,歐陽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所有的心思都收拾得很好,分毫不露。

    慕紅雪落了笑,靜默看她片刻,方開口輕問道,「就算知道今天我是故意讓你看見這一切,還願意幫我嗎?」

    歐陽暖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的眼睛,開口答道,「只要你是真心尋求我的幫助。」

    慕紅雪很明白真心的意思,歐陽暖是要求她回報以真誠,她低頭沉思片刻,道:「今天讓你來,我便知道,我該付出些什麼以求得你的幫助,但沒想到,你這樣直言不諱。」

    歐陽暖笑道:「我qíng願要一個真誠的敵人,也不會要一個虛偽的朋友。」

    慕紅雪輕輕一笑:「我們不會是敵人的。」說著,她徑直起身,先行到門前窗下細細看了一遍,確信四下無人了,方回身到chuáng前,在一個隱秘的暗格內取出一摞紙片。她將紙片遞給歐陽暖,並不出聲,漂亮的眼眸中有幽深光影靜默流轉。

    歐陽暖當下也不多問,只毫不遲疑的接過她手中的紙片,細細讀了下去。越往下讀,就越是心驚,控制不住的,寒意蔓延。好半天,她抬起頭道:「這是真的?」

    慕紅雪鄭重地點點頭:「我不會拿數百萬的百姓xing命開玩笑的。」

    歐陽暖也知道她不會和自己開玩笑,但這紙片上的東西令人太過驚駭,她沒辦法消化這些東西,而且,就算知道了她也處理不了,她看著慕紅雪,捏緊了紙片。

    慕紅雪只是微笑:「其實我想過將這個jiāo給太子,可是肖衍這個人你很清楚,若說起過河拆橋,翻臉無qíng的本領,他是很厲害的,所以我真的不敢冒險做這種事,一個不好我自己不但沒辦法脫離高昌皇室的掌控,連xing命都要不保。至於你的夫君,不瞞你說,我試圖接近過他,可他對我不感興趣,我不敢把賭注下在他身上。」

    歐陽暖失笑,大概慕紅雪的美貌太過無往而不利,對於踢到肖重華這塊鐵板,她也很鬱悶吧,誰知慕紅雪又繼續道:「其實我也就是跟他多說了一句話而已,若非看他對你這樣好,我幾乎要以為他根本是沒有心的冰塊了。」

    歐陽暖輕嘆一聲,將紙片遞還給她,她接過,走到桌邊,點起火燭將它焚為灰燼,一面輕道,「原本就是為了給人看,我才冒險留到今天的,現如今,總算可以安心了。」

    歐陽暖定定看她,異常冷靜的開口問道,「凡是兩國之間國君的jiāo往,都屬於最高軍事機密,更遑論紙片上的那些記載,就連最微末的地方也都事無巨細。你是怎麼拿到這些的?」

    「這便是我為什麼不擇手段也要引你過來的緣故了。」慕紅雪漂亮的雙眼瞬息不離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開口道,「這紙片的內容,皆是我用非常手段得到的,這手段,可能你會覺得不恥,但全都是真的。」

    「既是如此機密的東西,高昌的皇帝怎麼會讓你知曉?」歐陽暖看著她,靜然問出了聲,視線同樣一眨不眨的鎖住她漂亮的眼。

    「在他們的眼中,我不過是個玩物,就連我的父皇,也不過把我當做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們當然不會想到,到了關鍵時候,我會反過來利用他們。男人啊,有時候就是這樣愚蠢自大,他們在chuáng上說出來的話,往往是很可信的,高官們如此,販夫走卒也是如此,既然我父皇能夠利用我從那些王孫口中得到消息,我也一樣可以利用秦樓楚館,不是嗎?」慕紅雪笑了笑,「是有一次大皇子宿在我宮裡的時候,突然被父皇急詔去招待一位秘密的貴賓,後來我上了心,處處留神,每次有人給大皇子傳來急件,我便趁著他夜裡倦極沉睡的時候偷偷翻出這些急件謄抄,再原封不動的放好。所以你方才看到的紙片和那些重要文件,是一個字都不會差的,我知道,這些東西在關鍵的時刻,都會派上很大的用場。」

    歐陽暖內心無比震動,面上卻是極為平靜,深深的看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紅雪,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慕紅雪垂眸,半晌之後可有可無的笑了下,卻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他們讓我來大曆朝,我就隱約猜到了他們的計劃,若是我能成功挑撥得太子和燕王府起了爭鬥,bī得肖衍自毀長城,到時候正好落了裡應外合借刀殺人的套。」

    歐陽暖緘默不語,只是深深看她,而慕紅雪也是聰明人,終是自嘲的笑起,明明艷麗無雙,卻總叫人覺得淒楚:「罷了罷了,看來今日我不把一切向你說清楚,你是不會信我的。你若有什麼話,都可以問我,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歐陽暖看著她,慢慢道:「既然你們早已定下了這樣的計策,為何剛才大皇子還要qiáng迫於你?」

    慕紅雪只是笑,漸漸搖頭:「他不是qiáng迫我,而是我勾引他,並且我告訴他,燕王世子最鍾愛的人就是世子妃,太子也對世子妃百般追求,所以他們二人早已起了嫌隙,若是能夠加以利用,一定能夠順利地完成計劃。這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你!我假借大皇兄想要讓我做肖衍的太子妃的消息,去求大公主,再設計你看見,安排丫頭去求你,帶你到這裡來,然後我對大皇兄說,你是一個思維縝密疑心很重的人,若是尋常的法子都不能得到你的信任,只有劍走偏鋒,冒險一次,以此求得你的同qíng,讓你帶我再入燕王府,這一次,我一定能夠贏得世子的心,並藉由太子對你傾心一事,想方設法讓肖衍和肖重華兩敗俱傷,到時候我們自然可以從中漁利。」

    這樣千迴百轉的心思,歐陽暖注視著慕紅雪,對方的心機手段絕不下於自己,不,根本是在自己之上。歐陽暖很清楚,自己最大的長處在於揣度人心,尤其是揣度閨閣之中婦人們的心思,這才是她一直以來立於不敗之地的最大砝碼,然而眼前這個少女,從小就在危機重重的宮廷中生活,明明什麼都沒有,卻能夠活到現在,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為什麼要相信你呢?若是一著不慎,很可能滿盤皆輸,比如,我不為所動,將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訴別人,你的名譽全完了,高昌的如意算盤也打不響!」

    「他當然要相信我,因為從前這種計策都成功了,能用美人計解決問題,他們當然不會希望血流成河,你說是不是?」她看著歐陽暖,聲音帶著微涼的笑意,「更何況我告訴他,我了解你,你是個外冷心熱的人,對不起你的人你才會心狠手辣,我從未傷害過你,甚至用自己的xing命幫助過你,這一點,你是不會忘記的。」

    歐陽暖心內驀然一震,略帶震驚的看向她,而慕紅雪似是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神色一般,繼續微微笑著,開了口,「我一直在觀察你,我想要知道你的心裡頭都在想什麼,不光是你,還有燕王、肖重華、董妃……我不敢說我了解你們每一個人的心思,但總是差不離的。」

    歐陽暖看著她,只是凝目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問清楚。你這樣聰明,應該知道是什麼事的,對不對?」

    慕紅雪轉目看她,微微一笑,「我知道----董妃的確是高昌國的jian細。」

    果真如此!歐陽暖看著她,克制住內心蔓延的寒意,問了出聲,「她可是大曆人,父親還是軍中的軍醫,從小又在大曆長大,你可有證據說她是jian細?」

    慕紅雪搖了搖頭,「她的父親的確是大曆人,可她的母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高昌女子,其中自有一段曲折,具體的qíng形連我都不是很清楚,只是她位居高位之後,居然還向高昌傳遞消息,恐怕也是受人脅迫了。」

    「是你殺了她?」歐陽暖目不轉睛地看著慕紅雪。

    慕紅雪面上帶了一絲歉意:「是,是我殺了她,只是這並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也是按照大皇兄的指示在做事,他的背後就是整個高昌皇室,我不能不從命。」

    「那可怕的蟲子到底是什麼?」歐陽暖忍不住問道。

    慕紅雪微笑:「那是蠱毒,高昌皇室最擅長的秘術,是用皇族的血養出的蠱,奇毒無比。」

    歐陽暖想起當時那種可怕的場景,不由得頭皮發麻,的確,那是最可怕的死法,她從未見過的。

    「那麼你呢?告訴我這一切,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

    問題回到了原點,就像歐陽暖一開始問的,慕紅雪要求她幫助她什麼呢?

    「對於我的處境,九哥一直是知道的,但他無能為力,他不可能為了我和整個高昌皇室對抗,但是他已經想了很多方法來幫助我,都沒辦法幫我擺脫如今的困境,甚至於在高昌的時候,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他們的監視。後來父皇讓我來大曆,告訴我要做些什麼,他對我說,我是高昌皇室的女兒,就註定了要為國家犧牲,我知道他們有養大我的恩德,卻沒有辦法做到一點都不怨恨。」兩行清淚,緩緩滑下了她如玉的面頰,她並不去擦拭,只依舊輕輕開了口,「我一定要擺脫他們,死都要擺脫他們!」

    「為什麼不逃跑?以你的聰明才智----」

    「我跑過,可是後來被抓回來了,曾經庇護過我的那家人整整四十五口人全都被殺掉,你說我還敢跑嗎?除非有一天高昌皇室被滅,否則我不會得到自由和幸福。」

    歐陽暖看著她面上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越來越多,神qíng卻是清冷如昔,心內,有暗沉的疼痛不斷翻湧,眼睛也隱隱有些莫名的酸澀。她和慕紅雪,出身不同,境遇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拿命去搏一搏的勇氣。人不被bī到極致,是不會這樣做的。

    原來,她一直試探,一直懷疑的女子,是這樣一個人。

    歐陽暖此時此刻,突然理解了慕紅雪。

    「我說的話,肖重華不會理睬,但你卻不同,你說什麼他都會信的。問題只在於,今天我說的話,你是不是能相信。」慕紅雪慢慢地說道,抬起手背,隨意的抹了抹淚,聲音繼續傳來,不帶心傷,只有說不出的淡漠,「沒有多少時間了,你若是不信我,我得另外再想法子。」

    歐陽暖看著她,只見到她長長的眼睫上依然帶淚,如蝴蝶的翅膀一般翩躚顫動,唇邊,卻緩緩帶上微笑,美得令人窒息。

    那一刻,歐陽暖忽然就下定了決心,沒有理由,卻偏偏莫名的篤定----這個女孩,今天沒有對她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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