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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歐陽暖聽到一個丫頭說起小時候摔了一跤磕破了牙,只覺得好笑,再看慕紅雪一副認真的樣子,不時加上兩句「真的嗎」,「還有這事」,鼓勵著四個小姑娘繼續說下去。
看是雜亂無章,卻問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的。
四個人當然不都是天真爛漫的,其中一個是董妃真正派來探聽消息的翠文,翠文看到話題說的越來越不受控制,十分的不安,笑道:「娘娘派我們來伺候公主,是奴婢們不懂事了,在這裡東扯西扯,耽擱了公主和郡王妃說話!」
她一說,其他丫頭們也醒悟過來,紅著臉,說話也支支吾吾起來。
歐陽暖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就都下去吧。」
慕紅雪聽了這話,就看向歐陽暖,和所有那些家勢顯赫、沒有經歷過苦難的大曆貴族女子一樣,歐陽暖皮膚白細,容貌清麗,五官jīng致,不同的是,她那雙眼睛,既帶著恬靜如同溪流的從容,又仿佛潛藏的如同湍急的溪流中的暗礁。淡定和熱qíng,兩種完全相反的qíng緒,卻和諧統一的出現在她的眸子中,如一株長在chūn風裡的楊柳,看似柔順,卻帶著生命韌勁和熱qíng,在你不經意間,她水靈靈的眼睛裡就會閃現dòng察世事充滿智慧的光芒,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就目眩神迷的感覺。
難怪九哥那樣喜歡她,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慕紅雪笑道:「你看出來了嗎?」
歐陽暖笑盈盈望著她,用一種對待朋友般地關切和她說話:「看出什麼來了?」
慕紅雪的臉上就是一點窘迫:「那個翠文,才是四個丫頭裡面說得上話的。」
之前那兩個不過是來投石問路,見慕紅雪沒反對,就接著安排四個人過來,這四個人只有一個是探子,那麼剛才慕紅雪的舉動,就不是在探聽消息,而是意圖找出這個領頭的人來。
歐陽暖笑了,她當然看出來了,只是,慕紅雪為什麼要當著自己的面前呢?
慕紅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九哥說你是個好人,有些事qíng不說你也會明白的,其實這種事qíng,我以前在宮中也尋常見到,是處理慣了的……」
既能有清醒的認識,保持高度的警惕,又不失少女的天真,歐陽暖對眼前的慕紅雪,不知不覺就產生了一種認同感。
她對慕紅雪身邊那位從高昌一起來的周姑姑,笑道:「姑姑,公主是從高昌來的遠客,對這裡的生活定然不那麼熟悉,生活方面定有很多不如意之處。」說到這裡,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周姑姑的眼睛,「姑姑一路陪著公主遠道而來。說起來。就像是她親人一樣。公主年紀輕,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說,可不能委屈了她。」
慕紅雪和周姑姑都是一愣,特別是周姑姑,沒有想到歐陽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抬舉自己,她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跪了下去:「奴婢一定謹囑郡王妃的教誨。好好照顧公主殿下!」
慕紅雪微怔,神qíng中就有了些許感動。
歐陽暖不由笑起來。她扶著周姑姑起來,又道:「不必多禮,公主的xingqíng,與我倒是很投緣的!」
慕紅雪就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慕紅雪留了歐陽暖吃午飯,歐陽暖禮貌地推辭了一下,就應了下來。
午飯安排得很豐盛,顯然董妃在這裡是下了心思的,慕紅雪看了一眼,就轉頭吩咐周姑姑,周姑姑快速出去了,不會兒端來一盤百合玫瑰蘇,歐陽暖就是一愣。
慕紅雪笑道:「聽說郡王妃最喜歡這種點心,每頓飯都要有的。」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習慣了,但她竟然能注意到,歐陽暖有些動容的望了慕紅雪一眼。
她一直覺得對方別有用心,可是再如何用心,這樣的細節都能注意到,顯然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兩人沉默的吃著東西,都發現對方進餐的姿態優雅,舉止從容。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竟然對視著笑了笑。
那些生疏和隔閡,好象都在這一笑中變得淡然了許多。
傍晚,歐陽暖從屋子裡出來,竟然又遇上了慕軒轅。
慕軒轅面色平常,心中卻是波濤翻滾。眼前的人,雪白的皮膚,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神色柔美婉約。身上披著一件淺藍色的大麾,露出金絲錢織成忍冬花圖案的淡祿色百褶裙擺和鵝huáng色jiāo衽襦衣來,顏色明艷,非常華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的身材比起妹妹慕紅雪要高佻,黑鴉鴉的頭髮,只佩了一支金鳳,金鳳口中銜的一串潔白的珍珠一直垂到耳邊,她緩緩從走廊走過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舉止間流露出高貴雍榮的氣質。
他終於有了一種見到夢中qíng人的真實感。
歐陽暖吃了一驚,怎麼這個人就是避不開呢?她這樣一想,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陽光下就如熠熠生輝的寶石,蒙上了一層疑惑。
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發亮的眼睛,充滿了生機……慕軒轅嘴角不由翹了起來,眸子中閃爍著親切地笑意:「嚇著你了嗎?」
歐陽暖有片刻的功夫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她雖然不愛出門,卻聽人說過,慕軒轅除非必要的應酬,很少出去,為人也並不熱qíng開朗,倒是有些不愛說話。然而此刻的慕軒轅,親切,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敦厚,與他外在的那種咄咄bī人的形象截然不同。歐陽暖的眼睛掠過他烏黑濃密的劍眉,高挺的鼻子,線條分明的薄唇……她在心裡仔細的想,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他呢?說是恩惠……什麼樣的恩惠,才能讓他念念不忘到今天?
出於禮貌,歐陽暖與慕軒轅寒暄了幾句,便帶著丫頭們離去,慕軒轅一直站在後頭看著她離去,目光痴痴。
菖蒲悄聲道:「小姐,那個九皇子像是傻子一樣呢!」
歐陽暖皺眉,低聲道:「不要胡說!」
菖蒲卻一點也不怕,笑道:「真的呢,咱們走了這麼久他還一直站在原地看,不是傻了是什麼?」
不是傻,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她現在終於相信慕軒轅是愛慕著自己的了,那眼神是不會騙人的,那樣的,帶著愛意與哀痛的眼神,讓她不忍心直視。他的感qíng很真,而且他不曾用卑劣的手段打擾自己,只是遠遠看著,這讓歐陽暖沒辦法說什麼難聽的話,也不能施展手段讓他知難而退。被人愛慕著,還是這樣認真的愛慕著,甚至於,他簡直是用看女神的眼神膜拜自己,這讓她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有一點點的感動。肖重華的愛太過深沉,表達愛的方式也是婉轉的,壓抑的,而肖衍,卻只會用身份和地位來威脅利誘,這種愛,根本不過是占有yù在作祟。可是慕軒轅,卻從來沒掩飾過愛慕的眼神,也從未用卑劣的手段來威脅自己,他並不了解自己的過去,在他面前,歐陽暖將永遠保持最完美的形象,若是自己還沒有嫁人,慕軒轅會成為最佳的選擇對象吧。那麼,為什麼沒有動心的感覺呢?歐陽暖笑著搖了搖頭,將疑問留在了心底。
剛走到半路,便有丫頭來報:「郡王妃,世子妃有請。」
夜闌更深,暮色沉沉。
肖重華躺在chuáng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越是不願意去想的事qíng,越是糾纏不清,攪亂他心智的不是累人的朝廷大事,而是腦海中那個頑固盤踞的qíng冷身影……
天色都黑了,還沒有回來。
丫頭說她去了芙蓉閣,芙蓉閣啊……九皇子也是經常去的。肖重華連晚膳都沒動幾筷子,仍是眼光冷然地盯著簾幕,俊美的臉龐卻在黑暗中浮現出一抹苦笑,唉----看來自己的確是吃醋,這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不管他多麼不願意承認!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象個幼稚的少年般生悶氣,吃飛醋……他不禁搖頭苦笑,誰能想像得到,堂堂的明郡王,人人敬仰畏懼的戰場煞星,居然會愛一個女子愛得這麼深,而且還為她搞得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呢?
忍不住自嘲地嘆了口氣,決定等她回來,就跟歐陽暖好好談一談。
歐陽暖走進來,丫頭便告訴她,明郡王連晚膳都沒用,直接就睡了。
歐陽暖很驚訝,卻沒說什麼,徑直進了內室。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覺,chuáng上的肖重華突然間就翻了一個身,背對著歐陽暖。
內衫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完美身形,莫名的讓人心悸。
他的生活一向很規律,很少有這麼早就睡的qíng形。
靜佇良久,歐陽暖才躡手躡腳地走近,站在chuáng塌前靜靜地注視著肖重華。
望著熟睡中的肖重華,歐陽暖一直悸動的心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她心裡充了寧靜、溫馨,還有滿足。是不是,自己的直覺早就做了決定,自己的心早就做了選擇,所以,她對一個那樣的慕軒轅毫無感覺,甚至連一絲絲的心動都沒有?
她輕輕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悄聲喊了一聲「重華」。
肖重華好像睡得很熟。一點反應也沒有。一定是很累了!歐陽暖心裡軟軟的,就生出一股憐惜來。他每天都回來得很晚,難得能這樣好好的睡一覺,還是別吵醒他,讓他好好的休息!她輕輕地,低下頭,親吻著肖重華的額頭。
肖重華在歐陽暖進來的時候就醒了。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總是很警覺,一點點的風chuī糙動又能讓他很快地從睡夢中醒來。儘管歐陽暖的腳步聲很輕,他還是被驚醒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立刻告訴她。
歐陽暖走近時,他翻身背對著她,可當歐陽暖沒有一點動靜地望著他時,他心裡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冷漠,有點忐忑……他正在那裡胡思亂想著,歐陽暖就輕輕地握著他的手喊了一聲「重華」,那聲音里,竟然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溫qíng。
他從來不曾把肖天燁和肖衍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因為這兩個人,都因為各自的個xing,註定要錯過歐陽暖,可慕軒轅,論起俊美執著不及肖天燁,論起地位手段不及肖衍,可他竟然讓自己感到了不安。仔細想想,他突然明白過來,因為慕軒轅什麼都不知道,他的眼睛裡,只有純然的不顧一切的對她的愛慕,甚至在還不知她的身份的時候,那個人似乎就愛上了她。肖重華不喜歡的,正是這樣純然的愛,他太了解歐陽暖了,她生活在黑暗中,明明說不在意,實際上卻很容易被光明的東西打動。
所以他沒出聲,然而歐陽暖卻親吻了他的額頭。帶著依戀,像蝴蝶般。輕輕地,輕輕地,親吻著他。
肖重華心中悸動。
她惦記著他,這個發現讓他心裡暖洋洋的,肖重華裝不下去了,眼睛一張,手如電掣般的回握住了那雙溫軟的手,唇畔露出了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