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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歐陽暖一愣,方轉眼,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到自己身側來。

    肖重華的唇緊緊地抿著,深黑的眼中神qíng複雜,任誰都能看得出其中的怒火滔天。

    「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定定看了肖重華良久,肖博平眼裡的赤紅開始漸次退去,變成了無限的驚恐。

    「我……我……」肖博平看著肖重華,嚇得說不出話來,「堂哥……我……」

    「掌嘴!」肖重華冷冷地道。

    「堂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堂嫂,我……你幫我說說好話,我真的錯了,再也不敢對你無禮了!」肖博平還沒來得及說完,歐陽暖就看見一道身影飛快地上前,只聽啪的一聲,肖博平的面頰被摑的側了過去,手中的衣裳在已經掉落在了地上,連掛在衣服上的一枚玉佩也掉在地上,如今生生斷成了兩半,可見這巴掌的力道貨真價實。肖博平一下子吐了一口血出來,血泊里還有半顆牙,隨即那掌嘴的護衛又退到了一邊。

    肖重華冷笑道:「一記耳光只怕你不會長記xing,我會和湘王叔說明,從明天開始,你去軍營報到!好好學學做人的道理!除非你懂得什麼叫尊重,否則再也別出來!」

    歐陽暖盯緊了肖重華,眼神依舊明亮如炬,一笑中說不出的意態溫柔:「你怎麼來了?」

    肖重華看了她一眼,目中隱隱責怪:「這麼晚不回去在這裡gān什麼?」

    歐陽暖無辜道:「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肖重華失笑,歐陽暖已經對一旁的紅玉道:「送公主回去。」

    歐陽暖正要離去,香雪公主卻幾步奔上去,一把拽住拉住歐陽暖的袖子,堅持著隱忍住的淚終於自眸子中滾了下來。

    「謝謝你……」

    歐陽暖用漆黑眼睛凝視著她,一字一字地道:「不必謝我,這梅林里被人動過手腳,只怕剛才那位湘王世子也是被構陷了,公主以後要多加小心才是。」

    慕紅雪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淚水一個勁兒地掉下來,仿佛站不穩一樣搖搖yù墜,那顆淚痣在月光下更添一種令人震驚的美態,即便是歐陽暖,也不由看花了眼。

    肖重華卻淡淡道:「快走吧。」說著,便qiáng拉著她快步離去。

    孫柔寧一愣,也連忙帶著丫頭跟上去。

    「你怎麼不多穿些衣裳,這樣跑到這裡來?」

    「不知道危險嗎,以後先管好你自己!」

    風中,陸續有肖重華看似責備實際上卻是關懷的話傳來,那語聲中的寵溺連外人都能聽得出來。

    慕紅雪遠遠看去,他們已經走出了梅林,遊廊里的幾盞八寶琉璃的燈火,落在那兩個人的身上,歐陽暖的裙裾迤邐在烏黑的夜色中,影子般無聲無息,再未回頭。

    慕紅雪輕輕地,輕輕地低下頭,慢慢道:「看來,真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第168章

    入夜,深宅

    外面的客人都已經散了,這間房間裡依舊走絲竹管弦,婆娑舞影,甚是醉人。

    通常在大宴之後,主人會請尊貴的客人留下來赴小宴,很多時候,這才是重頭戲。

    陳景睿一手持著美酒,一手對慕軒轅道:「皇子,這是幽蘭閣的花魁,我送給您的一點心意,雖然比不上貴國公主的國色天香,卻也是世間少有的美人。」

    慕軒轅向台下那唱曲的美人一眼,果然是肌膚勝雪、粉面娥眉,身穿著薄薄的織錦軟煙羅楗裙,更襯得一身肌膚如玉,映著薄紗,便如透明一般。且不說她巧笑侍兮,那雙眼波流轉的眼睛,只需一眼,便可讓人心折。

    慕軒轅感覺到身旁作陪的幾個人那種迷醉的眼神,他嘴角輕揚,對陳景睿笑笑說:「多謝您的美意了。」

    「來,替九皇子斟酒。」

    花魁娘子微微一笑,拿著酒壺耍態婀娜地走到囂軒轅身旁坐下,慕軒轅凝目望她,更覺得她眉眼如畫,十分消麗,慕軒轅淡淡然地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子叫閱月,九皇子可以叫我月牙兒。」女子輕輕柔柔地回答,不想這婉約多qíng在他眼中形如虛設。

    「哦,月牙兒?」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風流恣肆地對她笑著,指骨微微發白,顯然用了力,閒月的臉上忽現痛苦之色,不由得點頭說:「是,是……皇子,請您手下留qíng……」

    慕軒轅冷哼一聲,手一推她便整個向後跌倒在地,他把杯中酒往她衣衫上潑去,一邊冰冷地怒道:「就憑你也配叫月牙兒!」

    陳景睿看到這一幕,笑著說:「九皇子何須動怒?若是不喜歡她,再換就是……」

    珠簾忽被人掀起,一個侍衛走進來行禮後,在慕軒轅耳邊說了幾句話,慕軒轅面色一變,道:「可出了什麼事?」

    侍衛搖頭,道:「公主說,幸得明郡王妃出手相助,並無大礙,只是受了些驚嚇,現在已經送回別館休息去了。」

    慕軒轅緊皺的眉頭才鬆了下來,隨即對陳景睿道:「我的屬下來報,貴國的湘王世子在梅林意圖對我妹妹行不軌之事,這件事,你們怎麼解釋?」

    陳景睿一愣,面色立刻變礙難看起來,湘王世子一向是個二世祖,到處惹是生非,看見美麗的女子往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前調戲,可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至於敢打高昌公主的主意,畢竟人人都知道,高昌公主是要嫁給太子肖衍的,肖博平雖然膽大,卻還不至於敢和太子叫板。陳景睿的目光變得謹慎,他站起來,道:「這件事qíng,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不日會給您一個解釋。」

    慕軒轅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先告辭了。」說著,他丟了酒杯,帶了人揚長而去。

    陳景墨走到大哥陳景睿的身邊,面色不大好看:「這位九皇子,氣焰也太囂張了,大哥你這是給他面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高昌國,竟然也敢這樣放肆!」

    陳景睿冷笑一聲:「這位九皇子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跟他那個懦弱的父親,可完全是兩樣呢!」

    慕軒轅走出花廳,便被一陣冷風chuī散了酒意。

    怎麼這酒,喝了這麼多還是不醉?

    怎麼自己的心,佳人在懷還是很苦,很痛?

    寒風chuī來,仿佛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那時他又髒又臭,而且沒有志氣。那天他到街上行乞,因為過於餓了,他偷了店主的包子,結果被他們追著打。只要閉上眼睛,都能夠想起那時候人們的斥罵。

    「***,竟然敢偷東西……」

    「賊種賤小子!全都吐出來……」

    「去他娘的,斬了這些賤種的雙手吧!」

    從店鋪裡面湧出好多人,捉住他狠命的揍,他一向不求人,所以咬緊牙苦撐,幾乎把牙根都咬斷了。

    每一天,他只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經常被打得臉青鼻腫,所以被馬車撞到的時候,他也以為會像平常一樣,被打一頓然後像死狗一樣被人丟掉。但是他見到那隻手,從馬車裡伸出來,他不知人的手也可以那麼好看的,可是這女子的聲音更好聽。她讓護院放開他,在他的心中,這女子的聲音像他小時無意撞在弦琴上一般清脆好聽。

    從來沒有人對他釋放過善意,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就算後來有無數的女人匍匐在他的腳下,可他也不會忘記她,因為她是唯一那個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給他溫柔的人,儘管他當時甚至沒有機會向她道謝,儘管她只是通過一個少年給了他銀子,甚至沒有對他這個卑微骯髒的乞丐說一句話,可他絕不會忘記她的聲音。他很慶幸,風chuī起了那帘子,才讓他有機會見到她的面容。

    當時,他看著馬車姍姍行去,年輕的心靈里只覺有一股熱血湧出,幾乎要在地上,向她膜拜。

    這些年過去,即便他閉上眼睛,也可以隱約看到那玉琢一般、羊脂一般的手。然而,他卻從來沒有冒犯之心,只覺得無限憧憬。

    ----他要見她!他要見她一次!他為了這個意願和信念而活著,qíng願忍受一切的苦楚,忍受一切的輕賤,哪怕連高昌的那些兄弟們也說他是個雜種,他也不在乎,他沒有把這些告訴別人也沒有勇氣去打聽她的下落。

    每次想起她,他心裡都有一種甜蜜的溫柔。他只知埋頭苦gān,拼了命地往上爬,他以為自己終有一天可以配得上她,他想要見到她,告訴她,她對他有多麼的重要!她是他那段最卑微的日子裡唯一的陽光!

    他如今已經是高昌的九皇子,誰也不敢小瞧他,誰也不能輕賤他,他還在一步步往上爬,總有一天他會得到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而且他知道自己會比自己懦弱的父皇做得好,他知道即便找到了心目中的仙女,她也不會認出他來,因為他以前是個瘦弱的乞丐,而今天他能夠徒手殺死一頭兇猛的老虎,而且他此刻有了權力,有了名聲,有了地位,一切的一切都有了。

    現在他終於鼓足勇氣來找她,他其實想過她已經嫁人,可是那又如何,他反正不在乎,他總覺得老天爺不會讓他和她就這麼擦肩而過,他以為自己一定能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有這個自信,不管她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都不能阻止他要見到她,並且告訴她一切的決心。

    ----當被人向他介紹,那位清麗脫俗的美人就足京都雙璧之一的永安郡主的時候,他不知怎麼形容內心的狂喜,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確實已經嫁人了而且她嫁的人是大曆朝最有權勢的男人。他看到她在人群中,清麗高雅一如當年,不,甚至比當年更加令他心動,可他卻沒有告訴她的機會了。

    任何人在看到肖重華的時候第一個念頭都會是自慚形穢,別人不知道他心底的自卑,這種不能擺脫的來自於私生子的自卑,那種***的稱呼他一直沒辦法忘懷,他骨子裡就很自卑,所以他看到肖重華這樣的男人,他知道自己不再有這個機會,他沒辦法走到她面前,告訴她他一直為了她奮鬥到今天。

    他看到紅雪去和她說話的時候,甚至不敢往那邊看,因為只要是跟她有一點點關聯的事物,都能刺傷他的眼,刺痛他的心,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虛弱?其實他一聽到肖重華站在她的身邊時便已經開始有一種瘋狂的想要把他給殺了的衝動。

    因為,那個男人毀掉了他的夢想,一個擁有心目中的月亮的夢想。

    燕王府的馬車走到云何橋上,紅玉透過車窗,輕聲呼出一口氣道:「小姐,河燈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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