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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第158章
歐陽暖還從未如此憤怒過。她猛地回頭。聲音近乎嚴厲:「楚王妃。請你立刻出去!」 楚王妃一下子愣住了。顯然也沒有想到事qíng會棄到這個地步。她瞧見歐陽暖眼中已凝了一團戾氣,不禁心頭一突。一時也不知如何。上前一步道:「歐陽少將軍。這件事qíng的確是我們不對。只是一一」 歐陽爵重重咳嗽了一聲,揮手道:「不。不是你們的錯。這份陳qíng表請拿回去吧。」 「爵兒!」歐陽暖心亂如麻。低聲叫了一聲。 歐陽爵微笑著看向她:「姐姐。這一次。希望你聽我的。」 歐陽暖心中早已對楚王妃起了無限的怨恨。這門婚事是對方再三要求的,現在看到爵兒有病要退婚也就罷了,這並沒什麼值得指責的,可明明知道爵兒病重,卻bī得他現在就寫什麼陳qíng表。真可謂是毒辣到了極點。這些皇家的人。沒有一是慈悲的心腸!無限的怨毒在心頭湧現,只是面對著歐陽爵。仍舊現出了三分柔qíng露在眉間。歐陽暖輕緩絮語著:「好。姐姐都聽你的」。 她讓人扶著歐陽爵坐下,這才回過身。對著楚王妃道:「王妃。這份陳qíng表請你帶回去吧。」語罷一笑。七分酸楚掩入眼底。笑聲低沉而支離破碎的近似冷語,只是脊背卻挺得筆直。紅玉緩緩走過去。將陳qíng書遞了過去。楚王妃將除qíng書收好,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如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郡王妃。今天得罪了。祝歐陽少將軍早日康復。」 歐陽暖蝶翅一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晦暗的痕跡。窗外綠蔭濃重。微風中樹葉一直在沙沙作響。楚王妃只聽到對方極為清冷地道:「這就不勞煩王妃費心了。來人。送客。」 看著歐陽暖近在咫尺的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不帶一絲一毫的感qíng。楚王妃的笑容僵了僵,終究沒說什麼。轉身離去。 那邊李氏已經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狠力的將手中的佛珠扯下來。念珠穿在藏青的絲繩上。非常結實。只扯下了一個。剩下的珠子在線上輕輕地滑下去,嘩啦啦的灑滿了一地。 歐陽暖回頭望了她一眼。目光冰冷:「張媽媽。扶老太太去休息。」 張媽媽低聲道:「是。」 李氏卻不死心。道:「暖兒。你就眼睜睜看著別人這麼欺負你弟弟!欺負咱們歐陽家!」 都到了什麼時候了。李氏心心念念的還想著歐陽家的名聲。歐陽暖面上神色幾轉。臉上浮起一層十分冷漠的神色。慢慢地對李氏道:「老太太。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我只希望爵兒一切平安。什麼郡主,什麼將軍。我都不稀罕!」 李氏一震。剛想開口說話。可是看到歐陽暖那雙冰冷徹骨的眼睛。一時之間心頭湧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膽怯。 這個孫女。早已不是任由自己擺布的人了,她剛才敢對著楚王妃那麼不客氣。更何況對自己……她想了想。不敢再說什麼了。 歐陽暖溫柔地扶著歐陽爵回到內室,將他重新安頓在chuáng上。正要出去,卻突然聽見歐陽爵淺淺地叫了一聲:「姐姐。」 歐陽暖微微一怔。驀然停住腳步。遲疑了半晌。終究還是坐了下來陪著他。 歐陽爵想要說什麼。卻沒了開口的力氣。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在做著夢。 夢裡的自己,還是很小很小的樣子。姐姐的手溫暖地摸著他的頭。 姐姐的手總是很柔軟。然而冰冷。 他深深呼吸著,片刻後,才意識到口中彌散著濃重的苦澀。在他的呼吸之間。已經灌滿他的胸口。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晚上,正看見歐陽暖。一身家常的衣裳。發中碧綠的誓子已在昏暗燭光下失了顏色。那雙同樣朦眨了的眼。不閃不避。定定望住他。 歐陽爵微微地對著她笑了笑。 歐陽暖只覺得在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熠熠的光芒點燃了昏暗的周圍。 「爵兒。該喝藥了。」歐陽暖一手端著藥。一手禁不住又伸出。將歐陽爵略長的劉海向兩邊掠了掠,然後覆在他的額頭上。 他的額頭。仍舊是滾燙的口歐陽暖臉上的笑容不變,俯身下去。扶起他把藥送到他的唇邊。 歐陽爵喝過藥,卻依舊偎依在歐陽暖的臂彎中。一僂髮絲順著她俯下來的肩頸飄垂下來。歐陽爵笑了:「姐姐。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你還記不記得?」 歐陽暖的身體立刻僵住,看他因發熱而燒得赤紅的面頰。便覺得心如刀絞。 歐陽爵卻只是伸出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他抬起眼。很柔軟地笑了一笑,輕聲說:「姐姐,我是不是要去見娘了。姐姐。對不起。我沒能實現自己的諾言。我曾經說過。要讓你為我驕傲。要讓你做一品夫人。要讓你一輩子開心的。」 歐陽暖只覺得歐陽爵的話似化成了一把刀子刺進了心口。一腔沸血似要噴薄出來。她以手掩面。用盡全部氣力。將那一腔悲憤qiáng咽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為難他們!她已經很努力了,爵兒也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為什麼還要發生這樣的事qíng!難道她的重生,根本不能改變爵兒的結局嗎?為什麼…… 歐陽爵臉上這樣的微笑,將歐陽暖平和的心整個撕裂。在這個世上,她最愛的人就是這個弟弟。沒有他的話,她為什麼要這樣拼命!所有無法消融的委屈與絕望奔涌而出。人之一生。富貴地位都是虛妄,她只要爵兒平平安安的。其他什麼都可以不要!積鬱日久的苦痛化為無數毒蛇的牙。啃噬著她,歐陽暖qiáng忍著這樣的痛苦,微笑著對歐陽爵道:「姐姐一直都在這裡陪你,哪兒都不會去,你睡吧。」 看到歐陽爵重新閉上眼睛。歐陽暖緩緩站起來。走了出去。等她走到院子裡。那種無可抑制的痛。撕扯著全身。她猛然掩面。剎那間痛哭出聲。 女子的哭泣也是一種學問。無聲的。抽泣的。掩面嬌羞的。怎樣都不會失了禮節和顏面。而肖重華第一次聽到這種毫無顧忌的支離破碎的哭聲。幾乎難以相信,歐陽暖會痛哭成這種模樣。 「暖兒一一」他大步地上前。難以置信地扶住她的肩膀。 歐陽暖哭的眼睛都已經模糊了。眼前的人影影綽綽只存在一個輪廓。盯在肖重華的臉上好久。才能看清。他看著她,臉上的表qíng是震驚,歐陽暖恨極了。想也不想。揚手就揮。 肖重華不躲不閃,只聽到啪的極為響亮的一聲。耳光實實落在面頰上。「放開我!」歐陽暖冷冷地道,聲音幾乎像是從地底下爬上來的。 肖重華像是沒感覺到臉上的痛。他只是驚痛地望著歐陽暖。他一聽說楚王妃來過歐陽府。知道事qíng不好。立刻趕了過來,卻沒想到會看見歐陽暖露出這樣的表qíng。她是多麼堅qiáng的人。能把她bī成這個樣子。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歐陽爵的病無可挽回!他想也不想。緊緊將她摟在懷裡。歐陽暖隨即掙扎撕打。然而終究不敵男人的力氣。落進他的懷中。她不甘心繼續掙扎。而肖重華則仿佛在對待一個胡鬧的孩子。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輕撫在她的後背。 歐陽暖拼命地掙扎。她的手指冰涼。肖重華只覺得她整個人都很冷。冷得像一塊寒冰。凍得他的心,也一片冰冷。 她一邊掙動。一邊放肆慟哭。終究是哭得累了。才持在他的胸前。 肖重華的聲音在歐陽暖耳邊低暗:「對不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又說了一次:「我應該在你身邊……」 歐陽暖狠狠抓住他的手。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著。面色死白。極慢、極堅定地搖了搖頭。兩點滾熱的淚就砸在他手上。她厲聲道:「為什麼。我和肖家的人是不是有仇?!你們為什麼一個一個都不肯放過我。肖衍,肖天曄,還有楚王。你們一個一個都要來bī我。就算我欠你們的,爵兒和你們毫無瓜葛。為什麼要拖他下水。為什麼!」 肖重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歐陽暖卻再也不能忍受。猛地推開他的手。肖重華一時都愣住。隨即伸手去拉她,歐陽暖狠烈掙脫,轉身踉踉蹌蹌的向外跑去。失了神智的腳步被高高門坎一伴。就跌倒在了門前。肖重華快步追了上去。 回身抓住他的袖子。像是抓住一塊浮木。她仰起臉,滿月的夜空銀鏡高懸。水銀似的光落在她的臉上。照得她的眸子激灩生波:「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一切的壞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為什麼不肯放過爵兒!為什麼!」 肖重華看著歐陽暖緊攥著他袖子的手。只是靜靜望著她。歐陽暖十根纖長的指頭不停地顫抖。抖的漸漸失去了力道。搖搖yù墜。 肖重華的眼清澈的映著她。其中卻分明有著一絲令人哀恰的驚痛。 我不想見到你,這句話已經無法說下去。 一時間。歐陽暖淚如雨下。 肖重華聽見歐陽暖的哭泣。那哀痛yù絕的控訴。不知為何,卻讓他的眼前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耳邊是一陣寂靜卻也空dòng的盲音。這世上。發生任何的事qíng,他都無所畏懼。於他而言,沒有哪一種痛能比得上讓她厭惡的痛。明明痛得恨不得就這麼死過去。可卻只能苦苦地撐著,這世上,有哪一把刀哪一把劍能比她指控的淚眼更加鋒利。更加直刺人心? 「若不是肖衍步步緊bī。爵兒不必娶郡主。若不是楚王翻臉無qíng。他也不會病得更重……肖家的如果……你……好可怕……好可怕。」 淚珠子滴到肖重華胸前的衣襟上。淡藍色的顏色又深了一層。歐陽暖最後的一句話像是一句咒語。狠狠侵蝕進肖重華的心裡。層層磨蝕,累積成無藥可救的劇毒。慢慢沉澱入血脈之中,隨著奔騰的血液流動。把毒帶到全身各處。似冰又似火的肆nüè著。那巨大的衝擊力太過qiáng悍,似乎一個làng湘。便將那搖搖yù墜的心牆瞬間便雅得轟然倒地! 他緊緊閉上眼,淒淒地,胸膛里的火和疼互相攀附著。燒灼磨噬。幾yù噴薄而出的火焰無邊無際地在思緒里繚繞蔓延開來。許久許久之後。才訥訥地輕嘆了一聲。像是包含了千種心酸萬種qíng緒:「是。是我的錯……」 他的下巴正好抵在她的額上。他的呼吸。帶著溫熱的氣息掃過她的髮鬢,他的手哄著嬰兒一般拍著她的後背,縱然聲音裡面壓抑著無盡的痛苦,他卻只是平靜地說著,都是他的錯。他的手毫不遲疑的輕輕地抱住她。她微一掙動。隨即緩緩的貓一般縮到他懷內,臉貼著他的胸口。再一次痛哭出聲。 「不哭,不要哭。」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物傳入她的肌膚。她竟起了一身寒慄。歐陽暖的手緩緩舉起,想要雅開他。可手指停在半空中。顫抖著。手指顫抖著。顫抖著,最終抱住了他。院子裡靜極了。只兩人的呼吸聲jiāo纏地輕響。 她抱住他的脖子。只覺得過往的一切瞬間。竟似一股腦壓到她胸口一般,仿佛有無數油星子濺開來,燙得心一顫一顫的,連那掩飾不了的淚水,也和他的面容混在了一起。怎麼也辨識不清。「我很疼。」她喃喃地道。只覺有一種綿綿的料纏,像是綰了一個結,在心尖上透迤拖動著。想哭。可最終。yù哭無淚。 「暖兒。」他澀澀地開口。費力地伸手緊緊抱住她,瞬間,某種qiáng大卻又陌生的力量撞擊上他的胸口。像狠狠打碎了什麼。再也拼湊不起來。好半晌。才輕輕低語。在無法逃避的qíng況下。只能選擇直面一切:「爵兒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