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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這----」丫頭臉上有幾分忐忑,「怕不合適吧?」
「合適不合適得殿下說了算!吩咐你的事qíng只管照辦就是。」寧媽媽說著,冷冷望了那屋子裡一眼。
歐陽暖此刻正在煙雨山莊最中心的山雨閣里,下人們早已準備好了沐浴的東西,她也並不多話,懶懶的褪去衣衫,跨進灑滿花瓣滾燙的熱水裡泡著,聞著陣陣的熱氣,閉上眼睛平復自己的心qíng。
紅玉和另一個用長劉海遮住眼睛的丫頭正在裡面服侍。
泡了好一會澡,紅玉扶著她出來,為她梳洗打扮。紅玉將她烏黑的頭髮擦gān梳順,看似隨意實則jīng心的挽在腦後,一般沐浴後,歐陽暖是不用上妝的,可是今天,她卻吩咐紅玉帶來了妝匣,不但在臉上勻勻的上了一層鉛粉,還塗上粉紅色的胭脂膏子,又點了大紅色的口脂,描了個遠山眉,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改往日裡的清麗脫俗,帶了說不出的嫵媚刻骨,竟有些不認識自己。
寧媽媽正好雅門進來,看到這qíng景笑道:「夫人,奴婢看您今日和往常大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
往日裡自已是不會用這麼艷麗的妝容,自然是不一樣的,歐陽暖笑了笑,道:「是啊,不好看嗎?」
「怎麼會不好看,您真是美貌,若說您這樣的,太子府裡頭也挑不出一個來。」寧媽媽滿臉笑容。隨即看向她,很認真的勸道:「夫人既然選擇了這樣做,還要寬心才是啊。」歐陽暖點點頭,只是含笑著不說話。
紅玉只看著歐陽暖和寧媽媽笑讀,實際上她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額頭上微微出了些汗。
寧媽媽笑道:「紅玉姑娘這是怎麼了,這麼緊張?」
歐陽暖嘆了口氣道:「她也是個實在的孩子,媽媽別拿她開心了。屋子裡都準備好了嗎?」
媽媽謹慎地看了外頭一眼,這才正色低聲道:「夫人放心,林妃娘娘都吩咐下來了,一切遵從您的要求辦的。」
歐陽暖低頭喝了口茶,抬起頭道:「既如此,辛苦媽媽了。」
寧媽媽看著歐陽暖一張如花兒一般jīng致的臉孔,只覺得那絲絲潤潤的艷麗直透到她的心裡來,不由低下頭去。她在殿下的院子裡伺候了很多年,雖然得到信任,卻也只是混了個管事媽媽,每月的分例再加上別人孝敬,可還是有限的,林妃娘娘出手大方,為人又隨和,待自己更是十分優涯,虧得她的支持,自己家裡的日子才能過的那麼好。太子妃死後,這太子府就更是林妃娘娘的天下了,由不得自己不投靠她。來的時候,林妃娘娘遞了個五gān兩的紅包,吩咐今天的事qíng不允許讓任何人知曉,這可是五千兩啊,兩輩子也猙不到如此多的銀子,但這件事畢竟十分的冒險,自己不是沒有猶豫過,可這錢若是不收下,自己那個大女兒可是在林妃娘娘院子裡詞候,連小兒子最近也被娘娘派了差事,到時候可真是……
想到這裡,寧媽媽咬咬牙,垂下頭,道:「應該的,夫人放心。」
歐陽暖笑了笑,轉頭重新對著銅鏡,她本就嚴妝以待,可此時仍舊細細整理的妝容,銅鏡里的人,穿著金絲紅地紋繡裙,鬃上左右步搖的摟格長長垂下,流光溢彩,纖弱如柳的身姿,重重墜飾下愈加單薄。如今已經是秋日,有幾分寒氣,紅玉取來披風,從身後為她披上,再轉到身前繫上絲絛。紅玉的手指無意觸到了她肌膚,溫溫的暖,似乎永遠都是,而歐陽暖的手也永遠都是有一分寒涼。
寧媽媽躬身打開門,歐陽暖踏了出去,穿過重重的走廊,遠處隱隱有鐘聲響起,那是西面城門前的鐘聲,沉洪遲重的一聲聲,度越無數朱紅牆桓,送到歐陽暖的耳中。
到了地方,寧媽媽親自推開門,歐陽暖走了進去,凝目四望,屋內窗紗帳幔乃至桌椅都是嶄新的,散發出一層淺huáng的光暈。歐陽暖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切,仿佛不過是無意路過,一絲動容也無日
「我不喜歡太亮的地方,把帘子拉上吧。」歐陽暖皺了眉,似手有些不滿。
「是。」寧媽媽趕緊道,便吩咐人去拉上了帘子,原本就是yīn雨的天氣,重重的帘子擋住了屋外的光,一時整個光線都昏暗起來。
「點一盞燈吧。」歐陽暖淡淡笑了笑,jīng致的眉眼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是。」
寧媽媽自己走到桌邊,點燃了那一盞琉璃蓮花燈,屋子裡的色彩一下子變礙更加柔和,蓮花燈里也散發出一種淺淡的香味,細微的叫人無法察覺。歐陽暖笑了笑,道:「我在這裡等,你們都下去吧。」
「是。」
肖衍進了院子,寥寥幾個人包括紅玉都早已跪在青玉階下。他並未理睬,逕自入了屋子,心qíng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一進去,便看到歐陽暖坐在桌子邊上依著琉璃燈看書,清麗的眉眼經上濃艷脂粉的胭脂渲染,一時不知道為什麼,添上了無限的嫵媚嬌艷,只是神色卻還與往常一樣,雅致卻絲毫不張揚,連眉眼間的笑意也是恬靜如珠輝,只見溫潤不見鋒芒。
他進來站在一旁,也不做聲。歐陽暖明知他來了,只作不知道,一心一意只看著手裡的書。片刻後他咳嗽了一聲,她方隨意地放下書,起身行禮。
行禮卻也只是很隨意的,看樣子就沒多少誠意,然而肖衍卻笑了。歐陽暖看著他眉目溫和,心中不由想到,難怪表姐當初那樣傾心,他若是不露出本xing,卻也走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肖家的男人,畢竟是皇族出身,有個美人娘,心眼再壞,皮相也壞不到哪裡去,只是她看著卻沒有絲毫心動的感覺,單覺得厭惡。將這厭惡掩飾了,歐陽暖笑道:「進來了怎麼不說話?」
他微笑:「我瞧著你低著頭認真,捨不得吵你。在看的什麼書?」
歐陽暖笑道:「我只是閒來無事,從那邊的架子上隨手找了一本書來看罷了。」
肖衍看了一眼,卻是一本琴譜,不由點點頭。一低頭卻看到她腰間有個小巧的菱角香囊,十分jīng致美麗,竟然毫不猶豫地伸手解下,道:「這個很好看。」說著,他將那香囊放在手掌心裡把玩。「和你很配。」
歐陽暖只是淡淡笑著,也不阻止,心想肖衍若是知道這香囊是屬於綠腰的,那表qíng該是如何jīng彩。
「送給我吧。」肖銜道。
歐陽暖慢慢道:「這香囊的顏色不是太艷麗了麼?表姐說過,殿下不喜歡這樣奇巧的東西。」
「不拘什麼顏色都可以,你的心意才是最可貴的。」肖衍看著她道。
心意?歐陽暖忍住笑,卻側頭道:「還是還給我吧,殿下身上的一事一物、一針一線都是馬虎不得的,何況如你所言香囊是我的一番心意,更是不願意有半分不妥。」說著伸手去取。
肖衍聞言也笑了,卻揚起手,將香囊揣進了袖口。他凝神片刻,目光落在她衣上,含了笑意道:「你身上的顏色就很好,往日裡卻只見你穿的素淨,這種顏色卻很少穿。」說著,逕自摘下歐陽暖簪上的明珠收入香囊中,道:「這明珠是你戴在鬢邊的,往後我便把這香囊日日帶在身上,片刻也不離,好不好?」
歐陽暖笑笑,沒告訴他這些首飾全都是新置辦的,從無任何人瞧見她戴過,更不屬於她……
說話間,肖衍順勢握住歐陽暖的手拉過。歐陽暖臉一熱,將身子往後縮了一下,才低頭輕聲道:「殿下……」
肖衍看她似乎是害羞,便笑道:「我已經吩咐他們準備了你素日喜歡的吃食,還有梨花釀,你曾經說過,梨花釀清甜且不易醉。」說罷,他親自走到窗邊的小茶几上,取了鑲琉璃酒壺過來。空氣里一下子漂浮著梨花釀那種清醇的香氣,叫人覺得氣氛一下子鬆弛了許多。
肖衍親自倒了兩杯,執了一杯遞給歐陽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一腳踩在歐陽暖的裙裾上,就勢伸手去扶住了她的腰,歐陽暖一陣厭煩,在他失神時輕輕推開,逕自坐在了榻上,只留下他呆呆的站在那裡,便有了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歐陽暖沒有理會他,只單手支頜,撐在桌几上。几上早就擺了幾色gān果點心,她挑起一顆剝了殼的香果,愜意地放入嘴中,緩慢咀嚼回味,忽而一笑:「據說太子府的師傅做的梨花釀,唇齒間留香十日不散,讓人如臨仙境,是也不是?」說罷,並不等肖衍回答,濃麗眼眸神光耀目,眼中卻浮起一絲難以解讀的複雜恍惚。
恍惚中回到了那一日。
還是在林元馨面前,她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向林元馨道:「他約了我見面。」
那聲音淡然,仿佛是只是一件瑣事,不值一提。
當時林元馨聽見這話,微微張開嘴巴,那麼驚訝的看著她,只覺體內仿佛驟然冰寒生起。
「所以,表姐,你要幫我。」當時,她如是說。
而那時的林元馨,只是在片刻的震驚後,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肖衍看著歐陽暖,只覺得心中湧現出一種難以置信,他是知道歐陽暖對歐陽爵的愛護,愛護到了幾乎不顧一切的地步,他不過是截留了歐陽爵的兩封家書而已,歐陽暖就點了頭,當然他無法理能這樣的姐弟qíng意,可是他很羨慕,因為這世上絕對不會有人為了他不顧一切的。
因為父親的懦弱無能,他不得不過早擔負起皇祖父的期待,從小到大,他不知躲過多少次的背叛和刺殺。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什麼親qíng友qíng,全都是欺騙人的東西。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不會有人不計代價來幫助他。
在他的記憶里,歐陽暖的面容永遠如同第一次見面的模樣,微微上挑的眉,濃密的眼睫,不施胭脂就略顯蒼白的嘴唇,嘴角總是掛著笑容,可是眼底卻那樣的冷漠。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幾乎是第一次見面,他就注意到了她。但那也僅僅是注意而已,對他而言,世上只有兩種人,有用的人,死人。
剛開始,他看著歐陽暖,還是用一種對待玩物的心態,但是慢慢的,她的抗拒她的冷漠,逐漸讓他上了心,不知不覺開始入迷。每次看到她,一絲一絲的甜帶著火一起混合,滲透進骨血里,和著血液一起流為到心內。他要竭盡全力的忍耐,才能包裹住滾dàng不止的深重yù望。
他緊緊盯著她,手指不經意般拈住鑲琉璃的酒杯,那美麗的梨花釀微微漾著淺銀的光芒,肖衍低下頭凝視著,頓覺得有一種冰涼的感覺滲入心中。不由得發笑,她喜愛的東西,也仿佛和她這個人一樣,外表溫潤,內心寒冷,沒有溫度,正如她的心,永遠也溫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