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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肖嫣然不由怔住,半晌方推了推她,低聲道:「姐姐……」
歐陽暖看著她,慢慢想到,這些皇族少女,從生下來就是註定了的命運,肖嫣然也許還不知道她父王打算將她嫁給自己的弟弟吧?這個孩子,分明純潔得很,根本沒有半點要攀附新貴的意思……
肖嫣然瞧著她那神qíng,心裡忽地有些難受起來,咬了咬下唇,將歐陽暖的袖子都攥得皺皺的,方輕聲道:「我喜歡歐陽少爺。」
歐陽暖一愣,頓時不敢置信地看著肖嫣然。
肖嫣然像是鼓足了勇氣,道:「姐姐,我喜歡歐陽爵!」
肖嫣然頓了頓,瞄了歐陽暖一眼,臉愈紅,聲音越發低了,道:「母妃說一切都有她在,是她去幫我求了父王的,她還讓我不要告訴別人說是我的主意……」
歐陽暖一頭黑線,「你自己還是小孩子呢!」她甩掉了一腦門子的黑線,壓住心頭的訝然,勉qiáng一笑,道:「你怎麼會喜歡他呢。」
肖嫣然手又緊了緊,紅著臉,糯糯道:「我……那天從楚王府的後門牆頭往下爬,結果……摔下來了……不小心掉在他馬上……是他救了我……」她頭埋得低低的,再說不下去。
歐陽暖良久沒有說一句話,最終目光躍過肖嫣然頭上的珠花,落到窗邊的一隻小鳥身上,那小鳥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在窗台上跳來跳去,兀自玩得開懷。
剛才她聽了這句話,一度懷疑肖嫣然在撤謊,甚至覺得可能是燕王故意派她編造這樣一個故事,bī得她成全一對小兒女的婚事。
可是,她能夠清晰地看到,肖嫣然的手在顫抖。
那隻握住她的手,真真切切的在顫抖。
看多了人心,看慣了醜陋,她第一次對這樣的天真無所適從。
原來,是真心麼……
將肖嫣然送走,歐陽暖便向董妃告退了,出來之後就一直很沉默,書也看不下去,顯得心緒十分煩亂。
紅玉看了她一眼,小心地稟報導:「小姐,奴婢打聽過了,世子妃從回來開始就一直不肯用膳,聽丫頭說,不吃飯也不喝水,倒像是要尋死……」
歐陽暖蹙眉,尋死?這麼容易尋死,她當初何必從宮裡頭出來?若真是尋死,也不會等到回燕王府了,除非,她知道了什麼……
「您是不是去看看呢?」
「既然消息都到我這兒了,自然是要去的。」歐陽暖淡淡的道。
歐陽暖到了安泰院,剛踏進去,就看到劉媽媽形色匆匆地往外走,歐陽暖問道:「劉媽媽,大嫂怎麼了?」
劉媽媽頓時愣住,看著歐陽暖神色變幻不定,終究深深拜倒:「郡王妃。」然後張口要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算了,我自己進去看看。」歐陽暖意識到了什麼,慢慢道。
劉媽媽跟在歐陽暖身後,為她打起了帘子。
孫柔寧臉色有些蒼白地躺在臨窗的美人榻上,烏黑的青絲迷迤拖在白衣上,美艷之餘更讓感到一種零落的感覺。霍媽媽守在她跟前,幾乎是以淚洗面。
「這是怎麼了?」歐陽暖心頭一沉,冷聲問道。
霍媽媽擦擦眼淚,低聲道:「世子妃不肯吃飯,奴婢連水也餵不進去了。」
孫柔寧像是死了一樣,半點動靜也沒有。歐陽暖看著這場景,微微挑起眉,手上月白紗扇子輕輕拍在掌心,扇柄的碧色流蘇上本繫著一枚玉玲瓏,隨動而響,鈴聲迭迭:「哦?不肯吃飯,也不肯喝水?這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霍媽媽一聽,頓時對歐陽暖怒目而視,可是歐陽暖說完了這話,卻快步走過來,霍媽媽一驚,趕緊擋在前面,歐陽暖放緩了腳步,盯著霍媽媽手裡的茶碗,反倒是微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伸手,卻不是推開霍媽媽,而是隨手丟了扇子,將茶碗接過來,「我來吧。」
霍媽媽一愣,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反應過來後連忙賠笑道:「郡王妃,這不合禮數,還是奴婢來得好。」
「走開。」歐陽暖突然沉下臉,一雙眼睛如同冰霜,在霍媽媽的臉上滑過,帶起一陣冰涼的感覺。
霍媽媽還要說什麼,歐陽暖已經冷聲道:「我是在救她,不是害她,若你還要阻攔,是想要眼睜睜看著你家主子這麼死了麼?」
霍媽媽一怔,頓時不出聲了,旁邊的丫頭們也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除了霍媽媽,其他人都出去吧。」歐陽暖淡淡道。
其他丫頭們聽了這話,看了看霍媽媽,霍媽媽愣了半天,終究沉重地點點頭。的確,眾目睽睽之下,郡王妃不會傷害世子妃,可若是自己堅持,駁了郡王妃的面子是小,世子妃的xing命是大。所有的丫頭都退了出去,歐陽暖只留下紅玉和菖蒲兩個人。
「把水往下灌。」歐陽暖把茶碗遞給菖蒲。
霍媽媽嚇了一跳,剛要阻止,卻被紅玉隔開了,「霍媽媽,小姐可是為了你家世子妃好,若是她還這樣不吃不喝,虛弱到了一定程度定然是要了命的,到時候驚動了燕王和董妃娘娘,她不死也要死了。」
霍媽媽一愣,菖蒲已經快步上去,捏著孫柔寧的下頜把她的,給掰開了,然後舉著茶碗水往孫柔寧的嘴裡攆,孫柔寧原本在昏睡,沒想到突然有水流進去,就咳了一下,水從嘴裡溢了出來。
霍媽媽連忙跑上去,想要阻止又不敢。
「霍媽媽,菖蒲手太粗,還是你自己餵下去吧,菖蒲,你在旁邊幫著。」歐陽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語氣平穩,莫名就讓人鎮定下來。
霍媽媽不得已,只能點點頭,於是菖蒲托著孫柔寧的頭,然後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水餵進去。
「再灌。」歐陽暖吩咐道。
孫柔寧一陣猛烈的咳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當她看到歐陽暖的時候,眼睛裡一下子迸發出qiáng烈的恨意。
歐陽暖不以為意,主動走近,坐在美人榻旁邊的繡凳上,對霍媽媽道:「好了,就到這兒吧,我和你們世子妃有話要說。」
霍媽媽擔心地看了一眼,便和菖蒲退到一旁,卻也不敢走遠,用一種極為戒備的眼神看著歐陽暖。
歐陽暖突然伏下頭去,在孫柔寧耳邊說道:「你是知道了他將金吾衛jiāo給我的事qíng了嗎?」
孫柔寧盯著歐陽暖的眼神里全是怨憤,看得一旁的紅玉打了一個寒顫。
歐陽暖輕聲道:「大嫂在宮中的時候面臨絕境也不曾想到要死,寧願忍受別人嘲諷也要忍rǔ保身。可是今天卻想不開,甚至準備赴死了麼。看來你說的是真的,你活著,也就是為了一個男人。」
孫柔寧深深凝視她,忽然低下頭去,聲音傷感如一鉤慘澹的下弦月色,「若沒有他,我餘生再無任何歡愉樂趣。」她眼裡的憤恨在此刻已經慢慢淡了下去,「你一嫁過來就受到千般萬般的寵愛,怎麼能明白我這樣的痛苦,肖重君根本不是個男人,他能想出一千種一萬種法子折磨人,可是我剛開始卻和大家一樣,以為他只是身體孱弱,後來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是一頭野shòu。」說到這裡,孫柔寧的眼睛裡閃現出一種qiáng烈的畏懼之色。
歐陽暖靜靜聽著,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可是孫柔寧知道,對方都聽進去了,許是因為長久沒有喝水的緣故,她的聲音軟弱而寂寞,如同拂過的涼風一般飄忽,透出深深的自傷,「其實一早就明白,我和賀蘭圖是不可能的,但我總還是懷著一種期待,我只是想他再陪我一段時日,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可是那天在寧國庵,他卻對我說,你是見過他的,若是我們再來往下去,一定會引起旁人的懷疑,到時候我就沒辦法自處了,從那天開始,他就不肯見我了,所以,一切都是因為你。」
歐陽暖深深震動,這樣囂張跋扈的女子,亦有如此深重的無奈和沉痛,她靜一靜神,輕輕道:「他只是為了保護你,才不肯再與你見面。」
孫柔寧微微吃驚,隨即釋然苦笑,「我早知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他又何苦如此?」
歐陽暖輕輕頜首,「那天在宮中,你一出事,他便得到了消息,這消息,的確是我送過去的,因為我想要他手裡的力量。可是我並沒有威脅他,願意還是不願意,全憑他自己的決定。可他還是答應了,這說明你在他的心裡,比什麼都重要,你說羨慕我,嫉妒我,可我也羨慕你能得到這樣一個真心人。你不必難過,也不必為了他的選擇而求死,若是你真的死了,他才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孫柔寧渾身一震,看著歐陽暖說不出話來。
歐陽暖笑了笑,道:「賀蘭公子曾經說過,你原先也不打算與我為敵的,可是後來的舉動卻完全相反,像是背後有人在策動一樣。其實這背後的人是誰,我並不知曉,我只告訴大嫂一句,若她真心為大嫂好,必然不會故意挑撥你與我斗個你死我活。她卻鴉蚌相爭,漁翁得利。不管是你死,我死,左右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大嫂,你細想就是。」
孫柔寧完全呆住,片刻後悚然驚起,「你是說那人是想要我們自相殘殺!」
「大嫂明白就好。」歐陽暖低低嘆息一聲,「我與賀蘭公子是友非敵,將你們的事qíng捅出去,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可是背後那個人定然也是知道大嫂的事qíng,她卻蓄意在其間挑動,要讓我們勢成水火。大嫂,我承認,在宮中的事qíng的確是我陷害你,可是我若真的想要你死,騙到了金吾衛的指揮令便可以讓陛下處死你,到時候賀蘭圖身無長物,他拿什麼與我抗衡,可我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我從始至終就不想與你結仇,縱然你三番四次想要我的xing命也是一樣……」
孫柔寧聽了,面上微微露出一絲窘迫,輕輕道:「可是你害得我那麼丟臉……」
歐陽暖笑了:「丟臉?這種事qíng算得了什麼,太子妃都變成那副模樣了,不也一樣安坐與席上麼?也不妨告訴你,原先我真正的想法,是想要你假死脫身的,到時候你就可以與賀蘭公子雙宿雙棲,可惜……他拒絕了。」
「你說什麼?!」孫柔寧完完全全愣住了。與賀蘭圖雙宿雙棲?這是她做夢也不敢想的事qíng。賀蘭圖又為什麼要拒絕呢?
「賀蘭公子的身世,想必你是知道的,他也有皇位的繼承權,他說自己如今已經在這場渾水中沒辦法脫身,就算你假死,他也不能帶你離開口所以這個計劃,終究沒能完成。」歐陽暖面上似乎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這話卻是真的,她的確是沒想過要孫柔寧的xing命。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她欠賀蘭圖一條命,這一回就算是還給他了,當然,金吾衛就當做是孫柔寧百般迫害自己的利息好了,橫豎大家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