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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這時候,小廝拿著煎藥的砂罐回來,紅玉椎門進來,小心翼翼地在牆邊支起紅泥小火爐,便用碎木引燃火,再往裡放些小炭塊,火焰便熊熊燃燒起來。紅玉把藥包折開,倒進砂罐,很認真地拿著小碗,放了水進去;然後就守在旁邊等著。
午後的陽光灑滿了整個院子,此劑已經雨過天晴,站在窗戶邊就能夠看到湛藍的天空,一絲絲白雲悠閒地飄浮著,剛剛發生過的那些兇險仿佛是一場噩夢.\n早已消失無蹤。
歐陽暖坐在窗前,聞著從砂罐里飄出的藥味,不由得又想起了在京都的生活。如今,時移事易,當中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榮華富貴在她心裡卻淡得很了,仿佛天上的流雲,漸漸的就四散開去,消失不見,只是她仍日擔憂還在京都的親人的安危.\n外祖母,大公主,大舅母和表哥他們……秦王謀反,大公主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一旦兩方對敵,大公主一定會有危險……」
過了好一會兒,紅玉說藥好了,歐陽暖才回過神來;兩人努力把賀蘭圖扶起來,餵他把藥喝了。賀蘭圖侍著chuáng邊,聞著從歐陽暖身上散發出的香味,心裡反刮有些暖融融的。他本沒想到,歐陽暖這樣的貴族千金,也可能行尊降貴來照顧別人。看著窗外斜斜she進來的陽光,他忽然驚覺,便道:「你們中午還沒吃飯吧,趕緊去吃,不必管我。」
「沒關係。」這種時候顧不得男女大防,歐陽暖也沒有故作姿態,伸出手探了探他頭上的溫度,覺得依然滾燙,便很擔心。」你這傷這樣嚴重,怎麼能瞞著我們呢?」
賀蘭圖失笑:「我沒瞞你們,原以為是不打緊的。」
「你又不是神仙.\n怎麼會不打緊?」歐陽暖也笑了,便將他放下去躺著.\n溫柔地說。」我叫他們替你熬點粥來,你也要吃些東西。」
「好。」賀蘭圖點點頭,有別人照顧,這種感覺真舒服,他暫時可以放下責任.\n不用再為自己和別人cao心了。肖重華說的沒有錯,任何人和歐陽暖相處都會很喜歡她,因為你沒辦法討厭一個體貼溫柔、處處為人著想的女子,這樣的心qíng,仿佛與認識多年的好友相處,溫和而自然。
賀蘭圖睡著的時候,歐陽暖便去陪伴林元馨,陪著她坐在院子裡,看著小鳥在眼前的空地上蹦跳.\n聽著遠處樂坊里隱隱傳來的樂聲,卻絕。不提曾經發生過的兇險。林元馨見她面色淡菏,笑容如常.\n心中卻很明白,歐陽暖是在竭力為自己營造一個舒服的休養環境,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太過憂慮。
夜裡,歐陽暖突然夢到肖天燁從牆頭上跳下來的模樣,很神氣,很無賴,蠻不講理卻溫柔可愛,她竟然覺得,非常的開心。
而後一下子,她就驚醒了。
沒有肖天燁,灑在地上的只是外面透進來的光。下午的時候,賀蘭圖曾經無意中說起,肖天燁墜馬受傷的消息。
她再也睡不著了。她難受得,坐也坐不起來。
她能看透人心,一直以此為傲。
可是她看不清自己的。
天色還是黑沉沉的,她靜靜地從chuáng上起身,輕手輕腳地沒有打擾到一旁的榻上已經熟睡的紅玉,隨手拿起五斗花柜上的外袍,無視於夜裡冰冷的空氣,打開門扉無聲無息地走到院中。庭院的空氣瀰漫著一股安詳寧靜的氣息,外面的院子裡一片雪白。漫天都是柔軟的細雪,如夢似幻地包圍住她。
歐陽暖微揚起頭.\n感覺那輕輕拂過臉頰的微寒雪花。她淡淡一笑,一整夜,她睡睡醒醒,而如今冰涼的空氣沁進她的腦中,她忽然覺得整個人都清明了.\n.\n.\n.\n.\n.\n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n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直是她曾經的夢想,她渴求,平凡而完整卻深刻的感qíng。曾經她渴求,與蘇玉樓相守到白頭。她愛他,愛到如此的地步,但她從不知道.\n在蘇玉樓的心中.\n她不過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猶記在蘇家,他擁她入懷,輕聲地對她說,」相信我,我會給你一世幸福。」她傾付所有的qíng感.\n等一個地老天荒,此生不渝的承諾。最終他給她的,只有葬身江水的冰冷和絕望。
現在.\n肖天燁也對她言愛,但她從不知道,他又會如何對待她,在他的心裡.\n她是他想一生相伴的人嗎?還是,她不過是他得不到的女子。並不是肖天燁愛她.\n她就必須要愛他,她並不想如此,但是她的潛意識裡,似乎也一直在等待.\n等待肖天曄看清他心中對她的是qíng是占有還是愛慕,或者是求而不得的煎熬.\n也等待自己看清他的心。
但經過昨夜.\n她比往日更深刻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鴆溝。原來,不管他如何真心,都抵不過彼此敵對的立場。如肖天燁再qiáng求下去,也許,她終究能和他相守,但她.\n她會想要一個眾叛親離的結局嗎?姻緣天定,月下老人的qíng簿上.\n她的名字和某個人緣定註定在同一冊;她小指的紅線和那人纏結在一起,不管天涯海角,身在何方.\n她和那人終會相依,反之,即便苦苦盼望.\n用心追求,到最後;也只是徒增煩擾罷了。
她微微一笑,看著天際。肖天燁,你能明白嗎?人是爭不過命的。
房間裡,歐陽爵奇怪地看著坐在窗。的賀蘭圖,目光異樣:「你在看麼?」
「沒什麼。」賀蘭圖的視線從院子裡收回來,目光微微有些迷茫:「歐陽少爺,你姐姐總是這樣笑眯眯的嗎?」
「是啊。姐姐最溫柔了,從我記事起,她待人都是這般的溫柔。」歐陽爵拍了拍枕頭又重新躺下。
「可是」.\n.\n.\n.\n她難道不會哭嗎?她總是……這麼溫柔地笑著,難道她從來不會傷心,不會流淚的嗎?」
「啊!」歐陽爵驚訝地看著賀蘭圖,」聽你這麼一提,的確是很少呢。姐姐xingqíng恬靜溫和,又很聰明,沒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我極少看到她哭呢,就算有不開心的事.\n她笑一笑也就過去了.\n.\n.\n.\n.\n.\n」
不對!賀蘭圖搖了搖頭。
歐陽暖絕不是這樣的人!她會傷心!會難過!會流淚.\n.\n.\n.\n.\n.\n只是她的淚流在心裡.\n流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別人都以為她很堅qiáng,很樂觀,很豁達,而事實上,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藏在心裡。賀蘭圖看了走廊邊站著的耿陽暖一眼,她的確很美,然而美麗的卻不是她的容貌.\n而是美在地的幽靜自持、凜然不屈、柔qíng似水.\n也美在那無人可及的慧黠,如雪中之梅,暗香盈盈。只是,微笑不過是她最柔善的面具,她的確是個溫柔的人,卻也是個讓人惋惜的人!,何苦!這是何苦.\n.\n.\n.\n.\n.\n為什麼總是要把心事掩藏得那麼深,為什麼總喜歡一個人扛下所有的悲傷,為什麼呢.\n.\n.\n.\n.\n有些人,即便熟悉了一輩子;卻也並不能互相理解,有些人,哪怕只是認識一天,也能有一種老朋友的感覺,現在,他對歐陽暖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這樣想著,自己推門走了出去。歐陽爵沒有發覺,因為白天太累,他已經累得睡著了。
賀蘭圖的聲音從歐陽暖身後傳來:「天寒了,請歐陽小姐回去休息吧。」
歐陽暖沒有回頭,輕聲說道:「你從剛才就在這裡吧。」賀蘭圖驚訝地道:「你早就看見了我?」歐陽暖望著雪花說道:「不,是聽見的,這裡這麼安靜,能聽到落雪的聲音,更何況公子的腳步?只是公子身子並未痊癒,不該出來的。」
賀蘭圖笑笑,笑容風清霽月:「總是在屋子裡躺著.\n未免太過冷清。歐陽小姐怎麼還不安寢?」
歐陽暖看了一眼空中沸沸揚揚的雪花,沉默了片刮,賀蘭圖順著她的視線向空中望去.\n慢慢道:「慧極必傷,qíng深不壽,太聰明就會受到傷害,太執著的就不能持續長久,歐陽小姐很聰明,會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歐陽暖震驚地看著賀蘭圖,他卻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下午我無意說起奏王世子的事,歐陽小姐的面色卻變了,在那麼兇險的時刻,我都沒見到你變過臉色,可見他在你的心裡有特殊的地位。」」賀蘭公子想要說什麼?」歐陽暖認真的看著賀蘭圖。
「歐陽小姐,人生來就失去了一半的心,終其一生,尋尋覓覓,為的是找到我們的另一半心。有人找對了,所以面對這qíng關,照樣理xing:有人找了.\n不知對不對.\n猶豫緋徊,所以在qíng關里.\n失去了往日的滋灑,你雖然沒說什麼,卻為了感qíng的事qíng煩惱了,是不是?」
歐陽暖看著對方.\n臉上露出震驚的神qíng,慢慢道:「賀蘭公子,你說的我都知道.\n只是,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到了。」
賀蘭圖了解地笑笑:「你愈是在意,就愈是不自在。打開心懷,才能過的適意。」
歐陽暖愣了愣,旋即笑了:「賀蘭公子是個滯灑的人,可是別人卻未必能做到你這樣生活。」
賀蘭圖的笑容更深:「你是大公主的義女,但有些事qíng你未必知道吧。曾經有一個人無意中見了大公主一眼,從此神魂顛訓,不能自拔,隱姓埋名拋棄身份,心甘qíng願的去做低三下四之人。當年大公主還沒有出嫁的時候;他在公主府做侍衛,給她看家護院。她去了陳家,他便跟著去做侍衛統領。他說他別無他求,只盼早上晚間偷偷見到她一眼,便已心滿意足。他怕泄漏了身份;平日一天之中,難得說幾句話,大公主更是從不曾留意過他的存在。這許多年之中,兩人的jiāo談最多不過是主子吩咐奴才做事。就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吩咐,他卻在公主府呆了二十多年。」
歐陽暖難掩震諒,道:「天下還有這神痴qíng的人麼?」
賀蘭圖笑了:「我也問過他,他卻說人世間的感qíng最是不能qiáng求;能遇到大公主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並不是非做夫妻不可的。他一生之中,已經看過她許多眼,跟她說過許多話,這已經是天大的福份了。」
歐陽暖被他說笑了,可是他的眼神卻很認真,證明這並非是他編造出來的故事,她低聲道:「愛一個人自然想要礙到,這樣不求回報的人真的存在嗎?」
「當然存在,他就是當年被人稱為武聖人的郭遠通,我們是忘年jiāo。」賀蘭圖微笑著回答。
「你剛才說侍衛統領?莫非他就是母親身邊的衛玩領?!「歐陽暖很快醒悟過來」,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喜歡一個人,就要讓她高興,為的是她;不是為你自己。倘若她想跟誰在一起,你就該千方百計的助她完成心愿。就像郭遠通對大公主痴qíng而二十餘年心甘qíng願做一個僕人,人世間的確可以有這種無私的愛qíng!並沒有什麼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