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歐陽暖的身形紋絲不動,臉上的笑容越發真摯動人:「二舅舅說的哪裡話,暖兒可全都是為了您考慮的。一者,外祖母知道五表弟沒了雖然傷心,好歹有大舅母和我在旁邊勸著.\n二舅舅身上是有職司的人.\n公務繁忙,我們怎麼好讓你親自為這件事煩心?二者.\n老太君一貫身子不好.\n若是舅舅你們違了她的心意非要進去,到時候惹了她大為震怒又犯了病,那該如何?三者,我倒是常聽爹爹說.\n宗人府左宗正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忤逆了嫡母,傳出去之後竟被朝中的御史彈劾.\n聖上可是連他正一品的官職都祝奪了。二舅舅也是知道的,這榮禧堂的牌子是先皇御賜,剛才杜媽媽說的話是老太君親。所言.\n那些御史們最是會捕風捉影.\n沒事也要找些事來彈劾的,二舅舅何必給他們這樣的機會說您不敬先皇、不尊嫡母?」
這一番話說出口.\n不要說是林文淵,所有人都被鎮住了,全場鴉雀無聲。只有三老爺林文培身上沒有官職,又是個十分膽大妄為的人,他大聲道:「皇上聖明.\n定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怪罪二哥」,
歐陽暖笑的幽幽靜靜十分好看,道:「三舅舅說的是.\n只是我雖年輕.\n卻也知道家和萬事興,國安享太平這樣的話.\n萬一讓聖上誤會了,以為侯府是家宅不寧.\n這樣的罪過誰能擔得起呢?」
林文培還是不甘心.\n想要再說話.\n歐陽暖卻輕聲道:「三舅舅.\n老太君剛剛還在生氣,說前兩天侯府後門來了一位瘋女.\n非要說她是我三舅母.\n我就納悶了,我的三舅母好好在這裡站著.\n怎麼又多了一位?我是真心為您著想.\n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惹怒外祖母的好呀。」
原本一直站著看好戲的三夫人孟氏臉色立刻變了三變.\n林文培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林文淵再一次仔細審視著歐陽暖,心想自己一直只是最忌憚寧老太君,沒想到不知不覺間.\n早逝的大妹妹的女兒竟有了這般膽色.\n婉如不是說她已經將這丫頭牢牢掌控在手心裡了嗎.\n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n道:「罷了.\n老太君既是不肯見我們.\n我們先回去吧。」
歐陽暖微笑著目送這群人憤憤然離去,轉過身的時候.\n卻看到杜媽媽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怎麼了?」
杜媽媽笑了笑.\n道:「沒什麼,老太君還在等你呢,快進去吧。」
進了臥室,老太君jīng神倒像是好了許多,瞧著歐陽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才笑著對杜媽媽說道:「你說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n今兒你舅舅們都被你說的磕巴了。」
歐陽暖笑著走到老太君身邊坐下:「外祖母,不是暖兒會講話,是他們理虧罷了。」
杜媽媽奇怪道:「可是表小姐你怎麼知道侯府後門曾有過女人鬧事呢?
歐陽暖歪著頭.\n看看老太君,又看看杜媽媽:「因為我有神通啊,只要掐指一算,就算到啦!」京都能有多大的地方,有些微的傳言很快就都傳遍了.\n誰又不知道鎮國侯府三老爺在外面包養了外室還找上門了,更何況歐陽暖一直派人留心這邊的動靜,更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老太君笑了起來,不免咳嗽了兩聲,歐陽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他們今天走了,明天還會來的,大舅舅和大舅母在何處?」
杜媽媽露出為難的神色,道:「大老爺本就身子很不好,總是受不得風,只能臥chuáng靜養,這家裡也都是靠老太君和大夫人撐著,但如今大夫人痛失愛子,自然十分悲傷.\n從昨夜開始便不肯出來主事了.\n若是不然.\n也容不得二老爺三老爺如此咄咄bī人!」
大舅舅林文龍雖然承襲了爵位.\n卻是休弱多病、xingqíng軟弱.\n比起身體qiáng健x心機深沉的二舅舅林文淵的確是差了許多.\n前一世大舅舅也是纏綿病榻多年.\n最後還是早早逝去,爵位理所當然由在朝中頗有威名的林文淵繼承.\n但林文龍才是自己的親舅舅,林文淵卻是繼母林氏的同胞兄長,就衝著這一點,如今歐陽暖也不會讓他這麼輕鬆自如地奪得爵位。她想了想,對老太君道:「外祖母,您也累了.\n先好好休息吧,我該去看看大舅母,回頭再來陪您。」
「去吧,好好替我勸勸她。」老太君深長地嘆了口氣,面色籠罩著一層yīn雲。
歐陽暖一直看著杜媽媽服侍了老太君睡下.\n才轉身離開。
榮禧堂的五間上房有一道後房門.\n與後院相通。歐陽暖出後房門到後院,再從後院的東西穿堂穿過,走過南北寬夾道.\n便直接到了大舅母沈氏的院子。
丫鬟通稟後歐陽暖才走進去.\n只見沈氏穿了一伴石青色繡白玉蘭花的緞面小襖.\n薄荷繡花長裙.\n神色疲倦地靠在羅漢chuáng上。她容色十分的蒼白.\n臉上猶見淚痕,而沈氏身邊的許媽媽則滿臉戚容.\n站在一旁默默垂淚。
見到歐陽暖來了.\n沈氏qiáng打起jīng神.\n道:「暖兒來了.\n快過來坐下。」
在歐陽暖的記憶里.\n沈氏為人親和大度.\n親娘剛去世的時候.\n她跟著外祖母來看望,總是將自己摟在懷裡耐心勸慰.\n相比虛qíng假意的二舅舅他們.\n這才算是歐陽暖的親人。歐陽暖微笑著走過去.\n挨著沈氏坐下:「大舅母。
「好些日子不見,原來的小丫頭都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沈氏露出一絲笑容,只是嘴角說不出的苦澀。
五表弟沒了,只有他的至親在為他哭泣,其他的人縱有淚水,卻不是真心實意的.\n歐陽暖非常理解沈氏此刻的心qíng,輕聲勸道:「大舅母.\n你已經哭了一天了,小心哭壞了眼睛,還有大舅舅、表哥表姐需要你照顧,還有家事需要打理……更何況你這樣,外祖母也會跟著傷心的。」
接著.\n歐陽暖低聲道:「許媽媽.\n我有話要單獨對大舅母說。」
許媽媽點點頭.\n讓所有服侍的丫鬈婆子們都出去.\n遠遠地在院子裡守著。又細心地將門關上.\n才迴轉身來。
沈氏再也忍不住淚水.\n嚶嚶地哭了起來,許媽媽忙遞了帕子過去.\n沈氏接過帕子.\n一面哭一面低聲道:「暖兒你不知道,畫兒他本來沒事的.\n他是被人.\n.\n.\n.\n.\n「
許媽媽一聽到這話.\n立刻開口阻止沈氏要說的話:「夫人你急糊塗了.\n這話怎麼好對表小姐說.\n快別說這些胡話了。」
歐陽暖面色一凜,道:「許媽媽,大舅舅是我的嫡親舅舅,我又是大舅母從小看著長大的.\n我不會和那些外人一條心的.\n你且放心口有什麼話.\n你就讓大舅母說完吧。」
許媽媽一直覺得這位表小姐是個被繼母矇騙的糊塗人.\n此刻聽到她這樣說倒真的是吃了一驚。沈氏這話早已想說.\n卻既不敢對體弱多病的丈夫說.\n也不敢對年事已高的婆婆講,急需要有人傾訴,已經說下去了:「你大舅舅身子不好.\n我這些日子一直在他身邊照顧,疏忽了畫兒。他原本只是吃壞了肚子.\n只要清清腸胃便好.\n誰知道那庸醫非說是痢疾.\n竟然用了虎láng之藥….\n.\n.\n」
歐陽暖慢慢地道:「大舅母,那大夫是不是----「
許媽媽嘆了口氣.\n道:「除了老太君用的是劉大夫.\n我們其他房的主子生了病多年來用的都是周大夫.\n可半年前周大夫舉家遷往南方.\n二老爺又特地請來一位姓徐的名醫。」
名醫?林文淵請來的只怕是毒醫吧!可惜五表弟已經沒了,再追究這個恐怕也查不出什麼來。歐陽暖心中想道.\n口中卻低聲地道:「大舅母說的這些.\n暖兒都明白.\n也能夠體諒。只可憐老太君和大表哥.\n一個在那裡氣的病倒了.\n一個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傷心 …「
沈氏一下子愣住.\n不知道歐陽暖說的是什麼意思。
歐陽暖溫言細語地說道:「五表弟是外祖母的親孫子,她也是十分傷心的.\n大舅母還能夠躲起來哭泣.\n她老人家卻是一刻都不得休息,剛才二舅舅他們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去求見.\n有他們在.\n外祖母縱有萬般的痛也說不出口。
沈氏鬧言十分驚訝,歐陽暖繼續道:「二舅舅一直想要承襲爵位的事qíng,大舅母心裡也是清楚的.\n只是大舅舅才是長房嫡子,更加之外祖母還在.\n這爵位是無論如何落不到他頭上去的。但容我說句大不孝的話,若是大舅舅和外祖母都阻止不了他的時候.\n一旦讓他繼承了爵位,大舅母可曾想過,到時候大表哥如何自處?」
林之染是林文龍和沈氏的嫡長子.\n若是林文龍一直身體健康.\n將來繼承爵位的肯定是他.\n但丈夫的身體沒有人比沈氏更清楚,只怕他撐不了幾年了,之染還是個少年,如何爭得過二房那群豺láng?一旦讓林文淵得到爵位.\n自己這一房人縱然不被他驅逐出去,染兒的前途卻也全毀了!
」大舅母,你想一想,若是你繼續這樣傷心,任由那些人對外祖母一步步緊bī下去.\n外祖母倒了.\n大舅舅也就倒了.\n真正誰會得利?畫兒是你的幼子,你疼惜他我們都知道,但之染表哥是你的長子.\n你生他的時候差點難產挺不過去.\n產婆問你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時候.\n你毫不猶豫就選擇了讓之染表哥活著,你這麼的愛他.\n忍心看到他將來無所依靠、被人欺凌嗎?」
這些話.\n正是許媽媽想說卻礙於身份不敢說的,全被歐陽暖說出來了。大夫人過度悲傷不肯出來主事,便宜的正是二房那些人.\n一旦他們bī死了老太君,大房又能撐得了多久?到時候毀掉的只怕是大少爺林之染的將來啊,她看到沈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qíng,趕緊勸說道:「夫人.\n表小姐說的是,為了大少爺著想.\n您一定要振作起來!「
沈氏沉默了許久,歐陽暖也不催促她,只慢慢等著。一直到沈氏輕輕的點了點頭.\n道:「我明白了。」
她的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n神qíng卻已經明白過來。
歐陽暖知道她已經想通了.\n便對許媽媽道:「勞煩您去給大舅母打一盆水來擦擦臉。」
許媽媽應聲去了,歐陽暖卻拉住沈氏的手.\n低聲道:「大舅母無需不甘心.\n忍之妙用,韜晦待機,將來多得是報仇雪恨的機會。」
沈氏愣愣地看著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外甥女.\n萬萬料不到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嫁到侯府第二年,大姑娘林婉清便出嫁了,兩人雖相處時日有限,卻十分談得來,林婉清去世後,她真心為這個小姑傷心感嘆.\n最擔心的便是這個年紀小小的外甥女將來會無人教養,想不到她如今,.\n.\n.\n.\n竟出落得比林婉清更要聰明百倍.\n最難得的是她小小年紀.\n竟懂得百般忍耐、伺機而動的道理,想到這裡.\n沈氏慎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