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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頁

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七刀看著她,道:「你佩在身邊多年,卻不知道……這本來就是我給你的?」

    竹生怔住。她早年帶著大軍征戰,有許多戰利品。她的部下們,會將最好的獻給她。但那時候,她常常勁裝銀甲,那些東西自有身邊人收起。後來她卸甲坐鎮長寧宮,才開始有了心思裝扮。一庫房一庫房的珠玉中,那塊玉牌入了她的眼,常常佩戴在身邊。但她的確不知這玉牌的來歷。

    七刀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

    這麼多年,原來只是一個誤會。他看到她將他獻給她的東西隨身佩戴,錯解成了她對他的情意。後來四美入宮,身邊人都被他買通。知道那塊玉牌被賜給彥郎,他暴怒而起。

    竹生冷冷的看著他,道:「你把彥郎怎麼了?」

    七刀恍然:「是叫彥郎嗎?我總是記不起來……那幾個,已經團聚了。」

    竹生的握刀的手緊了緊。她的目光掃過四周,眼前雙方對峙的情景,無需旁人向她說明,她便已經看得明白。她回過頭,問元壽:「翎娘呢?阿城呢?……韓毅呢?」

    頓了頓,又問:「趙鋒如何會在這裡?」

    二十年多年前,她將七刀從中樞逐到南陸,以杜城、韓毅制衡他,又將元壽托給了范翎,這才放心的閉關修煉。以那時的安排,如何會讓七刀叛亂至此?

    元壽滿面羞慚,垂下頭去。

    「趙鋒……是八年前,我召回來的……」元壽心頭悔恨交加,「老平陸候十五年前就過身了。老永平侯四年前也過身了,范相傷心過度,身體精神便都不大好,她上書乞骸骨,我准了。去年開始……她,她腦子開始糊塗了。」

    「你召回趙鋒,」竹生平靜的問,「她沒攔你?」

    元壽愈發羞慚,道:「攔了,我……沒聽。」

    竹生望著她的孩子,心下嘆了口氣。

    她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也教得太好了。在對元壽的教導上,實則她和范深亦有分歧。

    范深一心想將元壽教導成一位不世明君,可竹生卻希望元壽在學會做帝王之前,先學會做一個「人」。結果是,她以母親的身份日夜施加影響,自然比范深對元壽的影響更深。元壽果然在做一個帝王之前,成功的學會了做一個「人」。他顧念親情,重視血緣,身為帝王,卻保有了一個「人」該有的美好的品德,

    但正是這份美好,拖累他至今天的地步。

    竹生嘆息一聲,道:「是我的錯。」

    她算計,安排,卻漏算了一件事----七刀,比那些能制衡他的人都年輕。他熬死了韓毅,熬死了杜城,熬到了范翎失去了威懾力。所以,他終於動手了。

    竹生轉頭看向七刀,問他:「七刀,范翎何在?」

    七刀撫著手上的手臂,想起了那個老太婆倒下的樣子。她糊塗了一年了,見到他竟然突然清醒,竟識得人了。

    「七刀……咳,……七刀……」她倒在血泊中,咳著血喚這個名字,看著他的目光中竟然有憐憫之意。

    七刀還沒回答竹生,元壽的身後已經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

    「死了!」那聲音道,帶著恨,帶著嗚咽,「都死了……」

    小小少年從元壽身後露出身形。侍衛也已經替他解開了綁住嘴巴的布帶,正在給他解身上的繩索。少年淚流滿面,道:「都死了。」

    他指著趙赫,道:「他殺了我娘、大伯娘還有堂兄們!」又指著七刀道:「他!殺了我祖母!」

    范翎四子,長子杜純承爵,坐鎮撫州,拱衛京畿,妻兒卻都留在京城。次子、三子都合家外任,四子杜厚護衛宮城,常伴天子身邊。此時,除了外任的次子、三子兩房人,還在京城的杜家人,就只剩下這個小少年了。

    「翎娘死了?」竹生盯著七刀。

    七刀撫著傷口,感慨道:「你一定想不到,這麼多年了,你當年教給她的近身纏殺,她竟然都沒擱下。你送給她的匕首,她竟然一直藏在身上。」

    無論范翎與他怎樣,她都是名動天下的小范相。為了表示對她的尊重,七刀親自去擒她。不想已經糊塗了一年多的范翎,在見到他的時候,忽而清醒了。那柄藏在身邊的小小匕首,便割破了七刀手臂的血管。

    但那把匕首最終被七刀捅進了范翎的胸膛。范翎倒在血泊中,憐憫的看著他,她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只是叫出了「七刀」這個名字。

    明明,她就是那些逼著他做「趙鋒」的人之一。

    「七刀。」竹生的身周散發出冰山一般的寒意,「你,殺了翎娘?」

    竹生握緊了綠刃。綠刃是一柄長且寬的大刀,它的刀鋒一直戳在地上。此時,那刀鋒離地,抬了起來。

    昔日小樹林中,那個少女便是這樣握著那柄碧綠的刀,身上流露出掩不住的殺意。七刀驟然膽寒!幾十年積壓在內心深處的懼意陡然躥起!

    他是認定了竹生已死,才敢向元壽發難。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他大喝一聲:「盾來!」

    七刀的身周一直有十來名盾手圍繞,片刻不離。這些盾手訓練有素,才聞聲便已經迅疾的舉盾護住了七刀。

    然而竹生那一刀,卷著颶風。沙塵驟然翻湧,盾牌在巨響中碎裂,巨大的恐怖的殺意迎面而來。

    姐姐!

    我的刀給你!

    我的人給你!

    我的命也給你!

    你都拿去!

    姐姐、姐姐!

    你殺了我罷!

    那神女高高在上。她的長髮迤邐在他的胸口。她的眼眸深邃如潭,魅惑無邊。

    神光中,她帶著愉悅的笑意。兩指並刀,俯身划過他的咽喉。

    我的,她滿意的道。

    七刀眼前都是白光,他覺得自己死了。這一次,不是幻覺。

    這條命,終究是……給了她……

    飛石和盾牌的碎屑崩得侍衛們不得不以手臂護住頭臉,緊閉上眼睛。

    唯有元壽沒有閉上眼。

    他眼睜睜的看著她的母親揮刀,將那個生了他的男人和他的兒子、他的人……斬成了一片血花。他看到他爆裂,那些血甚至迸濺到了他的臉上,他的嘴裡。他嘗到了濃濃的腥氣,令人慾嘔。

    這是他人生中必須經歷的一場苦痛。他的母親替他做了他不能做的事,替他終結了血緣帶給他的詛咒,推動著他終於拋下了那些因為為「人」的美好而生出的猶豫孱弱,徹底的成為了一個真正合格的帝王。

    趙鋒、趙赫,盾兵和弩兵,還有簇擁著他們,離得近的兵士,都化作了血霧。散落在四周遠處的士兵或肝膽俱裂,或呆若木雞。

    不知是誰第一個將兵刃扔在地上,五體投地。倉啷聲隨後不絕。知道了那個手握碧綠寶刀的少女是誰,再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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