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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元壽閉上了眼睛。如何,就到了今天這一步?
悔不該……不聽母皇之言!
士兵們五人一伍,腳步紛踏的從他身前走過,每當那些士兵接近的時候,侍衛們便握緊刀擋在他身前。
他們藏身的地方……不,他們其實根本沒藏。這只是一個岩壁下的小小角落,那些來來回回的火把的光,就明晃晃的照在他們身上。
可那些士兵都看不見他們,就像瞎了一樣。這都是因為陛下的左手中,握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神物。那神物使得他們明明就在這些兵士眼前,他們卻仿佛集體瞎了一般看不到。
開國女帝素有神女之稱,身上有諸多異寶,在神隱之前留下一些與陛下,全靠了這異寶,他們才沒被逆賊發現。
正慶幸著,忽然遠處有了嘈雜人聲。附近搜索他們的兵士也都轉頭向那邊看去。更多身著鎧甲的士兵簇擁著一個老人走了過來。
這老人身材高大健壯,頭髮雖然已經花白,卻依然氣勢昂揚。他步履矯健,大步的走了過來。
元壽盯著他。
侍衛們都不忍去看元壽的臉。這老人一出現,他們一路上安慰元壽的話都作了空。謀反的不是定國公世子趙赫,是定國公自己!
而定國公趙鋒……不是別人,正是元壽的親生父親!父子爭位,自來是天家最大的悲哀。元壽這些年,盛寵定國公府,就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壽兒!」定國公趙鋒視線掃過面前的空地、巨石、岩壁,道:「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我知道……你能聽得到我。」
「你我父子……」他道,「不必非得兵戎相見。我無害你之意,你出來吧,我們好好談一談。」
元壽牙咬得格格作響,鋼刀在地上一撐,就要起身!侍衛們死死的按住他!
「陛下!陛下!」他們壓低聲音苦勸,「請陛下務必忍耐!」
他們的人已經冒死突圍,京城宮變的消息應該已經送出了盛日城。永平侯杜純鎮守京畿,就在離京城三百里的撫州,得到消息,必會立即馳援。只要等到永平侯……
「壽兒……」定國公嘆道,「你這是信不過我?如此,實在令我為難。」
趙鋒說著,輕輕搖頭。他身後的一個青年,眉目間與元壽頗有幾分相似,正是元壽的異母弟,定國公世子趙赫。
趙赫朗聲道:「皇兄!你我血脈至親,父親與我,都無害你之意。還請出來說話吧。」
然而元壽被侍衛們壓得死死的,如何會出來與他們相見。趙赫等了片刻,只聽見火把噼啪燃燒之聲,不見有人應聲,道:「皇兄,你再不出來,休怪弟弟出此下策了。」
他又等了片刻,不見有人回應,便沖身後打了個手勢。
身後持著人高盾牌的兵士分開,有人拽著一個半大的少年上前。那少年被五花大綁,嘴裡綁著布帶,火光下乍見到趙赫,眼睛直欲滴血,就要用頭撞過來,卻被身後兩個士兵牢牢抓住。
趙赫倉啷一聲抽出腰刀,架在那少年頸間,高聲道:「皇兄,你看清這誰?這是杜厚幼子,他長子已亡,這小子再死,杜厚就絕後了。」
少年說不了話,恨得直發出「嗚嗚」之聲,用力掙扎。
趙赫目光掃視了一周,厲聲道:「皇兄,我數三下,你再不出來,我只能讓杜厚父子三人黃泉團聚了。三----!二----!」
趙赫的刀高高舉起,當「一」字出口,鋼刀要斬落的時候,果然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怒喝:「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就在離他們不到十丈的岩壁下,赫然出現了一群人。火把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這些人是如何躲藏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
那少年趁眾人愣神,掙脫了押著他的兵士,朝元壽跑了過去。
十來個侍衛將元壽護在身後,元壽卻扔下手中陣盤,收刀還鞘,撥開身前的侍衛,走上前來,抱住了那少年,將他推至身後。
他看著趙赫,兩眼冒火,問道:「你殺了杜厚和阿義?」
趙赫收刀,道:「杜家人個個死心眼,我也沒辦法。」
元壽直欲將牙咬出血來。
眼前這個,是他親弟弟。可若說起手足二字,杜厚才更像是他的兄弟。杜厚小名阿狸,是范相四子,從小便是他的伴讀,與他一同長大。范氏父女雖是臣子,卻與他的母親情非一般,杜厚因此也有別於別的伴讀,與他格外的親近。
若論起來,范相四子中,杜厚最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天生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旁的伴讀都將元壽視為君主,只有他將元壽看作朋友、兄弟。這份情誼隨著歲月的增長發酵,並不因元壽登基為帝而變化。杜厚在兄弟中最沒有才華能力,卻是聖眷最深的那個。常被兄長們笑罵「傻人有傻福」。
杜厚的長子杜義,被祖父母和伯父們調教得規規矩矩,嚴謹肅穆,與他那個成天嘻嘻哈哈的爹全然不同。元壽喜愛那孩子,特點了他入近庭侍衛,父子同袍。
昨夜事發之時,元壽正召了杜厚陪他喝酒。叛軍攻入宮城,杜厚扒了他的衣衫穿上,冒充是他,引開了叛軍。
而後他們被追殺,杜義斷後,倒在了血泊中。他眼看著那孩子倒下,不及回救,宮牆之上,射來一支箭矢,正中他左臂。他抬頭,燈火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敢置信。
而後便是追殺與逃亡,可能是潛意識在支配,他沒往別的方向去,一路……便逃到了紫羅山。
「皇兄,」趙赫道,「父親在這裡,皇兄放下兵刃吧,哪有兒子對父親舉刀的?」
元壽眉目不動,道:「則臣子對君王動兵,又是何道理?」
趙赫待要說話,趙鋒伸手截斷了他。
「壽兒,我無意傷你性命。」趙鋒道,「你我至親父子,不必如此。放下兵刃,我們談一談。」
元壽盯著他,問:「你想要帝位?」
趙鋒頷首道:「正是。你既明白,我也不需多說。你禪位與我,我仍封你為太子。待我去後,你還是皇帝。」
趙赫聞言,目光閃動。
元壽不屑道:「我之帝位,承自我母。你是誰,憑什麼封我?」
趙赫大怒道:「皇兄!這是父親!你我兄弟的血肉,都是父親所賜。」
元壽冷笑:「我母乃是開國女帝,我母無夫,我亦無父。你?你又是什麼東西,跟我論兄弟?爾母,婢也。」
趙赫臉色大變。
這是他自小的心病。他是定國公之子,甚至是定國公世子,卻偏偏不是長子。他的父親曾經與一個心愛的女人生下孩子。那女人是開國女帝竹君,那孩子是澎國太子元壽。
他什麼都不比元壽差,只差在了母親身上,出生便註定了君臣之別。
他的母親也曾經是某國公主,也曾經血統高貴,奈何已經國破家亡,昔日身份只能用來追憶。更讓趙赫介懷的,是他的父親不曾娶他的生母。生母雖曾是公主,在趙鋒身邊,也只不過就是一個姬妾,與趙鋒別的姬妾沒什麼兩樣,甚至不是最受寵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