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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司膳伏下身,額頭觸及手背,渾身顫抖,哪裡敢說一個「是」字。
竹生問:「你發現了,是嗎?」
司膳抖得更厲害。她便是因為做事細緻,觀察入微,才一步步做到了司膳女官,掌竹君飲食。不料這份細緻有朝一日會害了她。
竹生道:「你莫害怕,好好說話。」
司膳不敢再不答,抖如篩糠,顫聲道:「我、我未曾告訴過別人,陛、陛下已經……絕了飲食……」
這便是司膳心中的大秘密,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那日竹生看了她一眼,成了最後壓垮她的稻草。
她並未生病,她在絕食。她想一個人帶著秘密死去,便不會累及家人。今日她向竹君坦白,已經沒了求生的念頭。
她萬料不到,這個秘密坦誠出來,竹君她……笑了。
「好好的人,健健康康,突然一下子就病得不行了……」竹生道,「前幾天我沒想到這一處,這兩天才反應了過來。」
「阿箏,你莫怕。」她溫聲道,「我自幼修習家傳的功法,此功法極是神奇,我十幾歲時便可稱無敵了。後來功法小成,我一修煉便可以不用進食。近來我的功法又進了一步,基本上可以不用飲食了。」
「但這……於我,並不算什麼大秘密,便是旁人知道了,我也無所謂。只是此事少見,或許會讓旁人疑惑惶恐,我便從沒張揚過,不想被你發現。」
「小事而已,無需掛在心上。且放寬心,好好調理身體吧,你不在,毛毛說吃飯都不香了。」
待竹君離開司膳的居舍,小宮女們隔著房門聽到了司膳嚎啕大哭的聲音。哭完,司膳叫宮女們上粥與她,吃得狼吞虎咽。
竹生的聽力比普通人靈敏得多,她走出很遠,依然聽到了司膳伏在榻上大哭的聲音。那哭聲中充滿了死裡逃生的喜悅。
竹生自問,她雖在戰場稱得上是冷酷無情,但在這長寧宮中,從未苛待過任何人。可她身邊的人竟會因為對她的懼怕想自行尋死。這並非因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是因為她手握著對旁人生殺予奪的能力。
竹生目光掠過庭院,不由生出了無趣之感。
幾日後,司膳調理好了身體,再度回到了崗位。
毛毛見了她,很高興,道:「箏姑姑,你身體好啦?」
司膳很是感激,道:「殿下遣人賜給我的藥材,臣都收到了,多謝殿下的關心。」
司膳從此加倍的忠心,且想著法子幫著竹生遮掩,竹生辟穀這件事,於是沒有傳到旁人的耳中。
這廂司膳才剛剛離開了病榻,那廂……國之棟樑的范伯常又有了情況。
第140章 140
書館編修奉竹君之命搜集了各種提及到「天災」的書籍。有正史,有野史,有話本,有私人筆記,有民間故事,也有神話傳說,甚至還有些畫作。
他們將這些呈給竹君的同時,也奉了國相范深的命令,同時呈了一份給丞相。
關於「天災」這個話題,范深自是知道,會涉及到的書籍範圍很廣。但當他終於在日理萬機中得了閒,叫書童把書館送來的東西拿來與他看的時候,還是被數量的龐大的驚到了。
「竟然這麼多?」連范深這樣博覽群書的人都禁不住詫異。
范深於是便從那本《醒世言》開始翻起。那本就是他叫毛毛讀的書,書里的內容他自然是爛熟於心,毫無新意。又翻了幾本,大同小異。范深不禁微微的感到迷惑。
竹生要書館給她搜羅這些書籍,用的理由是對毛毛讀的書感興趣,這個理由,編修們信了,范深是不信的。他倒是沒有什麼過硬的理由,他就是直覺的不信,直覺的感到裡面有文章。
只能說是,他對竹生了解太深。
從他決定奉竹生為主公,從他在澎城將那一顆城守印信獻給竹生,硬將她推上了城守之位起,竹生就成了他生命中無可替代的人。
范深在那一晚,快速的翻閱了許多本書籍,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但是他並沒有放棄,每日下了值,回到家中,他都會繼續。他看書和寫字的速度非常快,是常人的數倍。但直到第五日上,他也沒看出什麼來。
那一日他白日裡公事繁忙,很有些疲倦,比前幾日翻的少了幾本,早早的就睡了。
夜裡,忽然驚醒。屋外雷雨大作,閃電照亮了夜空。
范深起身披衣,推開窗扇觀著夜雨。當又一道閃電照亮大地的時候,也照亮了他的心門。一個這些天,他心底隱隱約約感受到的異樣的感覺,忽然清晰了起來。
一個令他不敢深想的念頭,再也壓制不住,再也不能迴避!
范深轉身去了書房。
翎娘身子沉重,早上便通常起得比范深晚些。竹生和她早就為女性官員制定了孕期靈活工作制和產假,她現在可以比正常情況下晚半個時辰去宮中的公署。
杜城出征歸來,受封永平侯。因此時無戰事,他便賦閒在家,也並不去謀什麼實職。他岳父妻子,一門二相,門第已經太過煊赫,總得有人要退一退。范深、范翎都有擎天之志,自然是不會退的,杜城便自動的做了那個退了的人。他樂得在家清閒,翎娘卻對他心存愧疚。夫妻兩個成親十餘年,相互體貼竟更勝新婚。
每日清晨,杜城都要親自護送身懷六甲的妻子去宮中,傍晚再去接她。為此,他沒少被旁人取笑,道他是入贅了范家。面對這種說笑,杜城一笑置之,並不在意。
昔日,他沒能護住巧娘和翎娘。巧娘慘死,翎娘受辱。後來,他努力令翎娘成為了他的妻子,那時他便想好了,要守護翎娘一輩子。
此中心意,自在夫妻情意流淌中相互理解,又何須為外人道。
這一日清晨翎娘收拾停當,杜城扶著她準備登車,兩人卻看到范深的車子還在一旁,不由奇怪道:「父親岳父沒去早朝嗎?」
他們遣了人去問,才知道範深昨夜竟挑燈夜讀。夫妻兩個面面相覷,杜城扶著翎娘去了范深的書房。
書童和從人都守在書房外,道:「老爺在算數,說了不許旁人打擾。」
但翎娘不是「旁人」,她挺著肚子,誰敢攔她。進了書房,她大吃一驚。
堆了半間房的書她不意外,范深在讀竹生正在讀的書,她是知道的。她吃驚的是,范深的書案已經推到一旁,他席前的空地上,擺滿了算籌。而他身側鋪開的,卻是曆書!
推算曆法,最是耗心血。好端端的,父親如何忽然想起來算這個?
翎娘正要開口,范深卻先開口了。他道:「別進來,別吵我。替我向陛下告幾天假。」
說罷,他就再不說話。
這樣的情形只存在於翎娘幼時的記憶中。父親、母親、叔父三個人關在屋子裡,算得如痴如醉,祖父也從不說他們。嬸嬸只能無奈的和她作伴。
翎娘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默默的退出了書房。在宮中,她替范深告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