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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頁

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最後看了眼竹生的帳篷,七刀自己也鑽回到帳篷里重新躺下。只是那個夢斷了,已不會再繼續。

    竹生並沒有睡覺。她在帳篷中盤膝趺坐,閉目入靜。

    祖竅里一如以往的是一片漆黑,沒有光源,伸手不見五指。竹生站在黑暗中,低聲道:「出來。」

    這裡不僅黑,還靜。除了她自己的聲音外,沒有任何回應。

    竹生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氣,大喝道:「出來!」

    黑暗中忽然有了光,在遙遠的遠處,有一點光芒晃動,如同鬼火。

    竹生朝著那火走去。

    這是她的意識空間,這天上的星辰是擬化出來的,這腳下的實地也是擬化出來的。或許是因為她的心境的緣故,她一步步走過去,沉悶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迴蕩,令人生出強烈的空曠感。

    她走了許久才走到那簇火的跟前。

    小小的,拳頭大小的一簇白色火焰。

    曾經有兩年的時間折磨得她如油煎火烤,把她這幾年日夜勤練引入體內的靈氣全部吞噬的罪魁禍首。

    它在她身體裡蟄伏,太過安靜,以至於她幾乎一度遺忘了它的存在。後來她引氣入體,煉出的靈力卻總是離奇消失,她才心存了懷疑,但卻無法證實。她的祖竅一直一片漆黑,鬼知道它躲在她身體的哪裡。

    靈力被吞噬,她的修煉便被迫一直停留在「引氣入體」的階段,不論她如何勤奮都難以寸進。她的體質早在長天宗的時候便被沖昕調理得遠遠強於普通凡人,可沒有靈力,她終究……還是個凡人!

    她今夜和七刀一樣是被喧囂聲吵醒的。睜開眼,便看見自己在燃燒!

    白色的火焰包裹著她,身上的衣衫都無恙,她自身也完全沒有灼燒的痛感。那火似乎也知道克制,可它自身的火意還是燃著了帳篷。

    竹生在帳篷里聽到外面的喧囂,她的人在企圖撲滅火焰,在喚著她的名字。可她那時渾身燃燒著火焰,不能出去。

    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外面響起了七刀的一聲大吼,他似乎是想衝進來。竹生的心裡就是一凜。

    奇妙的是,隨著她這一點情緒的波動,那火焰如有靈性一般縮回了她的身體裡。她立即抽出綠刃斬破帳篷,跳了出去。

    說來奇妙。

    竹生能離開偏僻、貧窮的山村,去到九寰大陸上最頂級的修真宗門長天宗里,便是因為這一簇火。按這個來說,這簇火可以說得上是她的機緣了。

    可偏偏也是這簇火,在她好不容易離開了修真界,好不容易得到了能修煉的功法之後,成了她修行路上最大的阻礙。

    她知道它一直在她的身體裡,卻不知道它在哪兒,更不知道該如何消滅它。

    她試著伸出手摸上那簇火焰……不燙,還很溫暖,她的手探入了火焰的內芯里,仿佛浸入了溫水中一樣舒服。但那只是假象。當她試圖抓住它的時候,那火焰便驟然猙獰了起來!她再次感受到了當年折磨她的劇烈灼痛,探入它內芯里的手瞬間便被融掉。

    她收回斷臂,想像著修復、織補這隻手,果然新的手便迅速生成,與先前無異。

    她冷冷的望著那團火焰。在給了她這麼狠厲的一擊之後,它又變得溫暖無害起來,看起來甚至有幾分可愛。

    這該死的……三昧螭火!

    竹生瞬間握住了綠刃,便朝三昧螭火劈了下去!

    「姐姐。」七刀喚她。

    竹生便睜開眼。

    她每天晨晚都會打坐吐納,也告訴過身邊的人可以喚醒她。這幾年她修煉雖勤奮,其實卻一直被困在「引氣入體」的程度上,沒有靈力,她始終只能修煉那功法最初入門的部分。倒是不懼人吵鬧,沒有什麼岔了經脈之類的擔憂。

    天已經亮了,七刀掀開帳篷的帘子,站在那裡喚她。軍中只竹生一個女子,行軍在外,她從來都是和衣而臥,儘量減少因為她身為女子而帶來的不便。

    「該拔營了。」七刀說。

    他在晨曦金光中變成了黑色的剪影,修長結實,看起來仿佛成年的男人一樣。他的聲音也已經完成了變聲,難聽的公鴨嗓徹底變成了磁性又嘹亮的男音。

    他的刀從不留情,給自己殺出了偌大的名聲,殺出了讓人信服的威望。在軍中,沒人敢小看七刀,沒人把七刀看作尋常少年。

    可在竹生的心裡,始終把他還當作那個小童。

    父母總是很難察覺自己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哪怕他們已經變得比他們更高大,更有力氣。

    在回冀縣的途中,七刀一直暗暗觀察竹生。

    他被從小的生存環境磨礪出了善於察言觀色的能力。後來迫於生存的壓力和死亡的恐懼,他從一個能言善道的小童,長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但這並不也意味著他失去了這份能力。

    他追隨竹生已經五年多,悄無聲息的,便已經掌握了竹生許多的習慣。

    竹生並沒有緊蹙眉頭,或者對什麼人什麼事發火。她看起來相當平靜。作為領頭的那個人,她時刻保持著的平靜,仿佛定海神針,讓大家心中安定。

    只有七刀能從細微的蛛絲馬跡中窺出,竹生的心情非常不好。

    竹生的確心情不好。她現在十分後悔不該將那本《養火經》留給沖昕。她實在應該帶在身邊,仔細研讀的。否則現在或許就不至於對體內的三昧螭火束手無策了。

    她當然知道這想法完全是自欺欺人。三昧螭火入體,當年便是沖昕都毫無辦法,只能尋她做容器來剝離螭火。

    但竹生不能就此接受她根本不能奈何三昧螭火這個事實。她不能在經歷了一次次失望,終於得到了修煉的希望之後,再失去這希望。

    直到看到連綿的金色麥浪,竹生的心情才稍微好了起來。

    看到他們的旗幟,路邊的麥田裡鑽出赤足的小童,奔跑大喊:「將軍回來啦!將軍回來啦!將軍又打勝仗啦!」嘹亮的童音在艷陽碧空下清脆動聽。

    七刀就看到竹生的面部線條變得柔和了起來。

    隊伍路過村畔,村人們已經捧著清水和食物在那裡等候,等碧刃赤焰旗經過的時候,將他們的一點心意獻給玉將軍。

    玉將軍從不會嫌棄簡陋。她跳下馬,帶著笑接過那碗清水,不嫌棄那瓷碗粗陋,一口氣飲下半碗。她還和村中的長者短暫交談,問起今年可能的收成。那些村人都激動的告訴她,今年肯定是個豐年。

    臨走時,她也接受了他們獻上的食物,但離開的時候,她的人會將等值的錢幣留給村人。

    路過這樣一個小小的村落,七刀便看到竹生一路上緊繃的臉部線條,全然的放鬆了下來。她之前不好的情緒,似乎都得到了撫慰。

    她是真的愛這些人,他想。

    赤腳的孩童,手指有厚繭的女人,佝僂憨實的男人,頭髮花白的老人……她愛他們。甚至從前那些女人,她對她們看似冷淡,卻也是愛她們的。否則她不會為了她們血洗了匪寨。

    只是那時候,她更願意把這份愛深藏,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游離於眾人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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