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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那樣的感謝並不令人心裡舒服,甚至正相反,會令隊伍的氣氛沉悶很長時間。
阿城這才是第二次實戰。他深吸一口氣,正想發一聲喊給自己壯膽,身邊七刀已經一夾馬肚,沉默的舉刀沖了過去。
能不能有點默契!
阿城鬱悶的催馬跟上。
對方有十多人,瞅著這幾人衣衫也不算華貴,車子也只有一輛,很可能油水不多。但勝在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子,其中一個尤其美貌,出這一趟工,也值了。
滿想著拔刀嚇唬嚇唬,讓他們交出財帛女子,便可以收工了。不意對方兩個愣頭青毛小子,就有膽子拔刀來攻,反倒被鬧了個措手不及。匆忙拔刀迎戰,短兵相接,便是一凜。
兩個小子看著都不強壯,尤其其中騎小馬的那個,瘦猴子似的,還是個半大孩子。不意兩人都膂力驚人,刀鋒相碰,自家手臂便是一麻。
這種情形自然全被竹生看在了眼裡,嘴角不由勾起。
這裡的環境,旅途很多時間都是在野外,缺醫少藥的。為了避免有人生病的麻煩,她悄悄的將幾種丹藥捏成粉,下在大家的飲食中。
最開始害的幾人輪著上茅房,還以為食物壞掉了。然後慢慢的,就看著七刀開始竄個子,幾人面色都紅潤有光澤,一路上不僅完全沒病沒痛,身體還愈來愈強健。
旁的不說,單就回春丹這一種,受傷的時候可以生肌肉骨,沒受傷的時候則像加強版蛋白質粉一樣,強化人的體質。
幸而竹生很小心的控制用量,這種強化便潤物細無聲,幾人都毫無察覺,並不知道他們的體質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強過普通人了。
竹生含笑看著。
她教授給他們的刀法,不是她家傳的套路,而是後來她在軍中自己摸索出來的。相對於強身健體的武功套路,更直接、簡練,殺傷力更強。
路上他們又一起鑽研馬上對戰,讓這刀法變得更適應這裡的實戰。
效果的確不錯。一轉眼,七刀已經砍倒三人,阿城也已經砍倒了一個,正跟第二個糾纏。
竹生忽然張弓搭箭,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瞬間便一箭射出。
阿城便聽到身後「嗖」的一聲破空之聲,他頭皮一麻,將對方砍倒,回頭看去。果然身後一個偷襲之人已經被那箭射穿了胸口,從馬上跌落在地。
竹生雖沒上陣,但有她那「一實戰就百發百中,一練習其實也就那樣」的神奇箭法加持,就給人以後背無憂之感。阿城只在心中默默祝禱幾句,發一聲喊,又與人廝殺起來。
那邊七刀已經惡狠狠的又砍倒一人。
比起阿城,七刀除了習武的天賦更強之外,很顯然對陣時的心理素質也更強。其實於他看來,眼前這一伙人,還不及黑松山那一夥來得兇猛。
隨著一路上的見聞,竹生也已經放棄了早前希望七刀最好不要碰刀這種天真的想法。便是阿城這樣憨厚的少年,都必須學會舉刀殺人。七刀這樣的孩子,若無自保之力,只會變成拖累。
比起她一葉障目的一廂情願,七刀比她更早更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即便竹生在教授刀法時,基本都無視他,他也毫不氣餒,什麼時候都拿著刀擠在阿城身邊,堅定不移的蹭著學。
等竹生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礙,雖不會主動教導他,卻也不全然無視他了。七刀便知道,他做的對了,內心很是歡喜。
竹生連著兩箭,替他們解決了兩個人,很快這一夥強人便都解決了。
阿城和七刀下馬,撿著幾個人看得過去的兵器,收了起來,一併放進車裡。倒不是說他們貪財,而是這種環境,生產力低下,兵器、糧食和布匹,都是重要物資。很多時候,甚至比金銀更重要。
「豐國形勢也是每況愈下。」范深嘆道,「離開果然是對的。國主太過奢侈腐敗,國中已經怨聲載道。他今年還要再徵選秀女,有臣子諫言的,都被他貶到偏僻之地去了,是個聽不進忠言的。」
偏這樣腐敗的君主,子嗣卻十分單薄。他一共便只生過九個孩子,夭折了五個,還剩四個長大的。兩個死在宮闈傾軋中,還有一個是公主。最後,皇帝膝下就只一位太子,毫無爭議。
「太子不僅自己沉迷方術丹藥,還向皇帝進獻所謂『仙丹』,兩個人一起吃。我守在宮外街上,看見過太子一眼,眼底青黑,兩頰深陷,分明是鉛石中毒之相。他尚年輕,都已經如此,皇帝年邁,還不知道如何呢。」
范大儒感慨批判:「世上哪有什麼仙丹,不過就是方士們騙人的東西。子不語怪力亂神,哪個帝王沒讀過這句,偏總有人信這些邪門歪道。若世上真有仙丹,我第一個棄文入道,鑽研煉丹去。先煉出十顆八顆,自己吃吃看。」
竹生面無表情,悄悄捏碎半顆丹藥,下在了燉著野雞的鍋子裡。
一路行來,已入盛夏。
他們離開了豐國的邊境,進入了邯國的地界。甫一進入,便遇到了傳說中的「殺良冒功」。
傍晚他們露宿,便看到火光沖天,在這沒有光污染的黑夜裡極其顯眼。看起來離他們不太遠,隱隱的,竹生甚至聽到了哭喊聲。男人,女人……還有孩子!
「在這待著!」她喊了一聲,便上馬飛馳而去。
經歷過這一路的磨練,便是阿城,遇事都沉穩了很多,並不慌亂。他和七刀兩人,提著刀護衛范深父女倆。
阿城素來憋不住話,望著竹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悄悄湊近他家先生,低聲道:「她其實……沒那麼冷。」
范深也望著那消失了身影的夜色,「嗯」了一聲,輕嘆:「面冷似霜,心柔似水。」
要是有那麼一個人,一個男人,他是正統君王也好,他是亂世梟雄也好。他能像竹生這樣,強大又慈悲,善良卻不濫情,懂取捨,聽忠言,殘酷起來令人畏懼發抖,行事卻始終有底線。哪怕這個人只能做到竹生的一半,他范伯常也願意俯首為之效力啊。
七刀也望著那夜色。
那消失的背影讓他又怕又愛。在遇到竹生之前,他從沒想到原來女人也可以如此強大。如果生了他的那個女人像竹生一樣,一定可以好好的保護他吧。
不不,如果她也這麼強大,就根本不會淪落到那裡去。也不會有他存在了。
七刀想著竹生的背影,有點痴。他想靠近,卻總被拒絕。愈得不到,便愈渴望。日日想,夜夜想。
這或許是一種病。
七刀坐在范深身前,想著自己的病。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握緊刀柄,全身繃緊,目光銳利的射向黑夜中。伴隨著火把的光,有紛踏的腳步聲朝他們靠近。
四個人,都握緊了自己的武器。
竹生不在,要靠自己。
殺良冒功這種事,在任何一個國家軍隊的律法中,都是極重的重罪。
所以一旦要做,就要做的乾淨。男人的頭顱拿去充數,女人、孩子、老人,一個都不能放過。不是沒出過有倖存者逃掉了而後去申冤告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