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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竹生的確是不打算問的。反正她現在還離不開范大先生,他去哪裡,她便只能跟到哪裡。但范深都這樣怨念的問到她鼻尖了,她只能順勢問:「先生打算去哪裡呢?」
范深道:「恆城。」
竹生就「嘿」了一聲。
「……」范深道,「怎了?」
「先生看不上金太妃和王次子的後宅手段,卻要去投這後宅手段的手下敗將嗎?」
范深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世子總歸是嫡長正統,我不親眼看看,不能下定論。」
竹生道:「好吧。」
范深道:「這次不造勢了,悄悄看看就可以。」
「看過了結果不行呢?」竹生問。
「……許國境內,就只剩下盛公子了。」范深道。
這是不全看一遍不甘心了。竹生便道:「好吧。」
范深道:「一路上,還要有勞你。」
「互惠互利。」竹生道。
他們行了半個多月,脫離了朝陽城的勢力範圍。一路上,越遠離朝陽城,治安便愈差。
托風調雨順的福,今年的糧食倒是豐產,世道雖亂些,也是因為上層權力者的爭奪,老百姓好歹還能填飽肚子。只要能填飽肚子,保住性命,老百姓就基本不會要求更多,很容易便適應現狀。
有竹生在,一路上遇到過幾撥匪人都被擊退。安全問題倒是不用擔心。
七刀悄悄的觀察,愈發的明白竹生的行事原則。
即便對方是匪人,只要對方沒殺人,沒讓她直接看到行惡,她頂多便打傷對方,使對方失去攻擊力,卻不取性命。
亂世命如草芥,莫說匪人,有時候正統官兵,還會殺良冒功。竹生卻似乎把草芥般的性命看的貴重。但若是踩了她的底線,她又會冷酷無情的將對方肉體消滅。
七刀暗暗的告誡自己,任何時候,不要去踩竹生的底線。
愈是靠近恆城,范深便愈是失望。
恆城在大力增兵,顯是有反攻之意。但朝陽城所控,無論是百姓人口,還是地盤面積,抑或是軍隊數量,都倍於恆城。恆城想打反擊戰,除了增兵,沒別的法子。
夏糧眼看著就要收割了,他們一路遇到的村莊卻都是老弱婦孺居多,作為壯勞力的青壯男子,俱都被恆城霍家征走了。
「本末倒置!」范深恨聲道。
兵多了,吃的糧食就多,種糧、收糧的人卻少了。霍家急於反撲朝陽城,竟作出這等殺雞取卵之事。
「還要去看嗎?」竹生問。
范深沉默,道:「不親眼看看,總不甘心。」
「好。」竹生頷首。反正她也沒旁的去處,無所謂。
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他們還沒到恆城,便聽到了世子去世的消息。便是范深也目瞪口呆。
這事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當日看到的人很不少,口口相傳,竟是完全無法遮掩消息。
恆城是霍家根基,霍家則是世子舅家。霍家大力徵兵,意欲反攻朝陽城,卻又想在這之前,令世子休妻,另娶霍家女為妻。
世子與世子妃卻是伉儷情深,對自家舅舅的要求,堅定拒絕。不料舅舅卻請了他過府敘事,待他回到自己府中,世子妃已經被逼自盡。
霍家以為這樣先斬後奏便可推動世子妥協,卻不料完全錯估了世子深情。世子抱著世子妃的屍身,來到霍家府前,哀聲痛斥舅家所為。而後,一頭撞向府門前的石獅子……殉情了!
霍家……霍家自己也傻眼了。
「一張好牌,自己偏要摔爛。」范深深感無力。
竹生卻覺得這樣的世子,與她之前所想的,真是差太多了。
「世子雅擅詩詞,好書畫,是一個文質風雅之人。」范深道,「他曾遣人上門,求索我的字。」
竹生這才知道,如范家、毛家這種「隱居」,是一種「我住在鄉下,我就不出仕,但是我的作品必須行傳在外」的隱居方式。
范深人在鄉野,一筆字卻流傳四方。
想想也是,如他這種家族,修的是帝王學,專為輔佐君王。怎麼可能真的歸隱山林不出,若無持續的名聲支撐,兩代之後,誰還知道信陽范家是哪一個。
「世子乃是文雅仁善之人,若非如此,也不會敗於婦人之手。他實在是……「范深說不下去。
這樣的人啊,太平年間做個太平君主,或許還能有一時盛世。偏他趕在這樣的時候……他啊,就不適合做君主。
世子已去,不必再看。把嫡出正統的世子逼死的霍家更不值得看了。
「儘快離開此地。」范深一時氣憤過後,冷靜的說,「這個消息瞞不住,一傳入朝陽城,那邊再無顧忌,立時就要開戰!」
「那現在……」
范深吸一口氣,道:「竹生,且陪我往盛公子那裡看看吧。」
「行。」竹生道,「待你們安頓下來,我便走。」
范深已經將那功法解讀完畢,亦不曾藏私或故意拖延,全部授予了竹生。竹生投桃報李,決定護衛他們直至他們在某地安定下來。
他們到達盛公子所轄的曲城時,夏天已經過去,滿地都是枯葉飄落。
凡人界四季分明,不像長天宗,夏季格外的漫長,時光便仿佛停駐。在這裡,交替分明的四季,給人一種時光腳步匆匆之感。
翎娘的近身格鬥已經練得有模有樣,阿城也已經將一套刀法學完。七刀沒人指點他,自己蹭著學的,比阿城學的還好。縱然是在這樣的路上,范深也沒疏忽了對翎娘和阿城的教育。
一個是親女,一個是正經磕過八個頭的弟子,每日裡他都會撿著該教的,該說的,因材施教。對七刀,他從不避諱,七刀想聽,或者七刀想提問,他都隨他。他只是點了阿城,讓阿城給七刀開蒙,教七刀識字。
相比煉陽峰上蘇蓉的懶散,一路上,這三個孩子都勤奮刻苦得將自己的腳步跑在了時光之前。
盛公子的地盤裡,相對安穩、繁華得多了。他們到了曲城,看到那裡車隊來往頻繁。許多商人來去匆匆,給曲城帶來了繁華的氣息。
他們在客棧落腳。這等安定城市裡,竹生也不必時刻跟隨,她自管關門練功。范深帶著阿城,成日裡外出。阿城的二叔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常常也不見人影。
某日范深對竹生道:「曲城之繁華,如流水之泡沫,待其下水流盡,泡沫便支撐不住了。」
竹生明白的用眼神表達了「啊,我一點都不想聽,你不要再給我講了」的意思。
范深卻無視了那眼神,還問:「你可知曲城最大交易是什麼?」
這種引導式發問讓竹生深感無力。你便是不答他,他也會自問自答的。她無奈只好捧場:「是什麼?」
范深道:「是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