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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范大先生下車,抱拳道:「太妃錯愛,某自感激。只某尚未決定出仕,不忍當面拂卻太妃一片愛惜之意,故才不告而辭。」
中年人正待說話,身後一個年輕人已經不耐煩道:「父親還與他囉嗦什麼。這人不識抬舉,看不起我們金家,直接綁回去就是了!」
金家,也就是如此了。范大先生心下微哂。
中年人略一猶豫,嘆道:「先生這是逼我,太妃有命,無論如何,要帶先生回去。只好委屈先生了。」他說完,一眾護衛便拔了刀,頓時一片倉啷之聲。
范大先生提著衣擺,向後退了一步,道:「莫傷人命。」
金家子以為這書生怕了,心下鄙夷,正要再說兩句有氣勢的話,范大先生身後卻有一騎提韁上前,回答道:「我有分寸。」
那騎士體型窈窕,身量卻不足。一張面孔在火把光照下,清艷迤邐。雖然年齒尚幼,卻已經是個美人。范大先生那句「莫傷人命」,原來卻是對她說的。
金家兩子不由一呆。
竹生也是無奈,之前兩次事件,她似乎給別人留下了很強的「嗜殺」的印象。然人若不來殺她,不踩她底線,她又何故要殺人。
沒人想做殺人狂魔的。
竹生貌美,惹得眾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在心底暗贊。
竹生卻道:「你們先走。」
范大先生便登車,一甩韁繩,帶著幾個人就要離去。
中年人見狀,沉了臉色,手一揮:「帶先生回去!」說罷,也囑咐了一句:「勿要傷了先生家眷。」
他的一個兒子得令,一夾馬肚,就沖竹生沖了過來。竹生已拔刀。
范大先生等人聽到身後響起轟然一聲,隨後許多馬匹嘶鳴,聽著瘮人。阿城頻頻回頭。
過了片刻,夜色中響起馬蹄聲。竹生騎著馬追了上來。
阿城打量她身上並無濺射的血跡,試探著問:「沒、沒殺人吧?」
竹生轉頭,森然道:「若不滅口,叫他們知道了我們去向,必成後患,都殺了。」
阿城駭然。
阿城的二叔已經不忍看。翎娘捂眼,七刀低頭憋笑。范大先生無語的看著自己這憨厚弟子。
竹生「噗嗤」一笑。
阿城這才反應過來被耍了,惱得一路哼哼唧。心下偏又好奇的緊,待尋了宿營之地,終是憋不住去問:「我聽見好大的馬叫聲是怎麼回事?」
竹生道:「他們人多,一個個來有點麻煩,我削了所有的馬腳。」
聽著比殺人仁慈多了,但阿城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忽然胃中食物上涌。
金家人爬起來,呆呆的看著地上橫在眼前的那條溝。
那個少女在馬上一刀斬出,便是一道阻了馬匹的橫溝。她一個側翻下馬,單膝點地,一手撐地,又是一刀橫著揮去。眾人只看到綠影一閃,便覺得身體一歪,紛紛跌落在地。沒人送命,只有一人受傷,是跌下馬時被自己的刀劃傷了。
二十護衛,不戰而敗。直到那少女又翻身上馬離去,眾人還呆呆的。
「她是什麼人?」中年人被人攙扶著,喃喃道。
沒人能回答他。大家只記住了那少女的美貌和她那柄又長又闊的綠色的刀。
范大先生小睡了一覺,睜眼醒來,火堆另一側,竹生還在打坐。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向她走過去。
竹生睜開了眼睛。
范大先生道:「可有進展?」
竹生搖搖頭。
范大先生道:「我反覆研讀,你這功法甚是奇怪。我也讀過幾本養生練氣之法,雖略有不同,但所依之根基都是一樣的。道家講究人體有竅,氣在竅間行。你這功法,卻根本全不相同。」
竹生心中微動:「你還讀過那樣的功法?」
「算不得什麼功法,養生練氣的法子罷了。」范大先生道。
「可有照著練?」竹生問。
「年輕時候和舍弟一起鑽研過一陣,沒研究什麼結果。舍弟倒是曾說過,他似乎摸到些門道。他說某一日照著書中吐納時,忽然覺得空氣似乎不一樣了。」范大先生道。
竹生心臟跳得微快,問:「怎麼不一樣了。」
范大先生卻道:「我當他吹牛,他這傢伙慣會吹噓的,我就沒理他。他一陣子熱度過去,後來也沒再練過。」
竹生微感失望。
范大先生捕捉到她這一點情緒,沉吟了一下,道:「那些書原都是我家書庫藏書,我們謄抄來的。據說我高祖極是熱衷此道。他老人家活到九十二才仙去,一直便說是這等養生練氣的法門能延年益壽。曾留下遺命,令范家子弟都要修習。可下面幾代人,再沒誰練出個所以然來。漸漸也就沒人去練了。」
竹生雙眸深如潭水。
如果范大先生的高祖修煉的所謂「養生練氣」的法門就是鍊氣之術,且能引氣入體,那麼便說明,這個凡人界還是有靈氣存在的。
只要狐狸沒有騙她,也沒有自己搞錯,那麼她……她相信她遲早能夠踏出那一步!
范大先生盯著她的眼睛。
「怎了?」竹生才回過神來。
「有時候,不看你面孔,便不能相信你才將將十三。」他嘆道。
那雙眼睛裡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和沉靜。是要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一個未及笄的少女擁有這樣深邃的眼睛。
七刀那個孩子,也是有一雙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的眼睛。而翎娘……想到翎娘,他便心中疼痛。他的阿翎曾經多麼的無憂無慮,天真爛漫,是他這作父親的沒有保護好她。這短短的日子裡,那孩子竟已經有了幾分欣娘的冷靜,瑩娘的血性。
便是阿城那孩子,看著依然憨厚如往昔,可眼神中也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這些孩子,就像是璞玉,落入這俗世紅塵中打磨。不知道將來是會放出光彩,還是碎作塵埃。
「還沒問過先生年歲。」竹生才想起來。
范大先生道:「痴長些歲月,今年該三十有四了。」
竹生歉意的道:「先生名號呢?」至今,她都還不知道範大先生叫什麼名字。
范大先生道:「我單名一個深字,字伯常。」
又是名,又是字的,竹生就茫然了。實在是她出生在鄉野,楊家沒人有字。甚至孩子的名字就以數字為名。到了長天宗,大家又更重道號,對俗世名字不甚在乎。
又是這樣,范深心想。這個小姑娘懂很多,雖然她常常拒絕聽,但其實她內心明白。但偏偏就有許多日常的常識,她一無所知。
「稱男子若直稱其名,不太有禮,通常稱字。譬如我,同輩好友,便稱我范伯常,或去掉姓氏,只呼字。」他給她解釋。「又因我在鄉間開塾授課,故大家又都稱我一聲先生。」
竹生點頭受教。
范深看著她道:「你就不打算問問我明天將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