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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現下,烏陵內部又禍起蕭牆。世子敗走恆城,金氏挾烏陵王次子掌住了朝陽城。兩方勢力,大體如此。」
范大先生說著,在烏陵的地域上畫了一條線,將烏陵之地一分為二。恆城勢力覆蓋了約三分之一的烏陵,朝陽城則控制了餘下的三分之二。
「這只是理論上來講,實則兩方真正能掌控的地方都沒這麼大。很多地方已經失控,亂象環生。」
范大先生提筆,在烏陵邊界處畫了個黑點,道:「我們就是從這裡進入烏陵的。」
竹生沉默了一會兒,發出一聲嘆息。范大先生亦默默。
就這麼不巧,他們進入烏陵的路線,恰好切在了雙方勢力的邊線上。加之那裡又臨近天佑大將軍的地盤,成了一個三不管的混亂地帶。所以那一夥從黑松山敗逃的盜匪才會選擇在那裡紮根,從新起事。
只能說,運氣不好。因這四個字,許多人喪了命,許多人失去了家人,許多人留下一生難以磨滅的傷痕。
竹生就忍不住想起了,她那據說是背負著前世功德,卻衰到底兒掉的運氣。
心底正想哂笑,忽地反應過來,這一次的所謂「運氣不好」,還真跟她無關。運氣不好的,其實是范大先生這些人。而她,從第一天遇到人煙,便與范大先生相遇了。
這世上對上古字有研究的據說不超過五個人,在她遇到人群的第一天就被她撞到了一個,這等運氣,說起來其實算是很好的了。
「世子靠的是母族,王次子實則亦是如此。就不知道誰的母族更爭氣了。」范大先生道,「昨日裡打聽到的,也就是這些了。」
他道:「我還是有意往朝陽城一探,你可願同去?」
竹生一篇功法解讀尚不足五分之一,自是不能現在就與范大先生分開,便道:「我也無事,與先生同去吧。」又道:「我訂了些東西,要等兩天才能拿到,先生若不急,且在這裡休息盤整兩日再啟程吧。」
二人遂就近期的行程達成共識。
待得別人送貨上門,范大先生才知道,竹生所謂訂了些東西,是在鐵匠鋪里訂製了一些匕首。跟著她學習短刀近身纏殺術的女子,都分到了一柄。
翎娘得到了匕首,練功練得更勤了。
竹生在屋中默書功法的時候,神識掃到院子裡嬌小纖細的身影還在那裡一下又一下的比劃著名。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待到上床準備休憩時,神識再次掃了一遍,卻發現翎娘已經回房歇息,在院子裡比比劃劃的變成了另一個身材更加矮小之人。
她以神識注視著這人。他一下又一下的,勤奮的程度並不輸給翎娘。甚至,為了避開翎娘,他還得等她回房之後再悄悄出來練習。
說句公道話,這些人中,真正算是練武的好料子的,其實就只有七刀。他本就有些粗淺功夫,算是已經啟過蒙的。大約在山寨里跟著盜匪們,也有熬練筋骨的法子,身體韌帶已經完全拉開,所欠缺者便只是有個師父能夠好好的、系統的教他功夫。
但竹生完全沒有這種意向。
七刀雖然在隊伍中表現得機靈、乖巧、有眼色,實則骨子裡自帶著狼性的兇狠。這種兇狠,還能被很好隱藏,能做到這一點的,偏還是個孩子。讓人一想,就後背發涼。
竹生也知道,這不能怪他。孩子都是白紙,他就生在那土匪窩裡,被潑上了墨,並不是他的錯。
但她自是不希望這樣的一個成長經歷特殊的孩子再去拿刀。若給了他刀,即便是無人指點,他自己也能長成一匹狼。她因此希望這個孩子最好能永遠不再摸刀,最好就是他連想要摸刀的想法都沒有。
竹生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七刀的期望,是期望狼變成羊。這等變化,於這等世道,聽起來像笑話。
隊伍補充了糧食和用品,再度啟程。
這一次,有一對「夫婦」決定留下。男人本就是泥瓦匠,有一技之長。這兩日他有意出去打聽,也是運氣好,這小城的泥瓦隊前陣子有個泥瓦匠病死了,正有空缺。行首試了試他的手藝,還算滿意,拍板收了他。他燒香敬過祖師爺,算是找到了餬口的行當。
另有兩個女人也決定留下。她們可以暫時洗衣繡花,或者做些小食來販賣以餬口。
竹生和范大先生雖然都不會刻薄待人。但這兩個人,一個冷淡疏離,一個博學多才氣度高華。前者讓人畏而遠之,後者讓人難以高攀,自慚形穢。
一路上雖然主持一切的一直都是范大先生,實則大家心中都明白真正做決策的人,一直都是竹生。范大先生總是會在作出決定之前,去詢問竹生的意思。縱然竹生明確拒絕成為做決定的那個人,范大先生亦能揣摩出她可能會選擇的那個選項,從而據此作出選擇。
而這個真正能做決定的人,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她雖然武功強悍到駭人,但早就明確傳遞給眾人她不會管這些人更多更久的信息。眾人原本對她的期望破滅之後,才後知後覺的回過味來,他們這些人竟然會把未來期許在一個孩子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荒謬的事。
既然如此,各人自然便要各自打算。這些人離開家鄉,就是想要離開天佑大將軍治下愈來愈嚴酷的生存環境,尋求一個相對安定的地方。
雖則一入烏陵便遭遇慘事,證明烏陵也並非樂土,但此刻他們身在城池當中,這城牆雖不高,能給人的安全感卻再不相同。一道城牆相隔,城裡城外,便像是兩個世界。在城牆裡面的安定中,這些人會萌生想留下來,想安定下來的念頭,正也是人之常情。
竹生不喜歡范大先生匯報似的跟她說這些事情。她又不是這些人的爹娘父母,他們想走想留,自是他們自己的事。
她只說:「贈些金銀給他們。女人多給一些,傍身。銀兩可還夠?」
「很夠。」范大先生道。隱約察覺到竹生對世情、物價不是很清楚。
他沒冤枉竹生。竹生前世給那墨綠眼瞳的男人生下他想要的繼承人,他給她的則是尊貴奢侈的生活。錢對她來說就只是一串串數字,不再具有實際的意義。轉生之後,在楊家那是窮到底,根本摸不到金銀,完全是自給自足的小農模式。及至到了沖昕身邊,又是另一種可以隨意刷玉牌「買買買」的生活。
她一直就沒有機會去深入的了解世情。
這幾天,她也在城裡閒轉,看了看米糧、布料、騾馬的價格。
她離開長天宗時,誤以為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俗世凡人的國家,在那裡靈石和金銀可以通兌。以金銀換靈石難,以靈石換金銀卻極其容易。她因此只將手中靈石的一小部分換成了金銀。
她前世生活的世界,早不以金銀為流通的硬通貨了。而她對金銀的概念,更多是來自電視劇里「一屜小籠包三兩銀子」這種脫肛情節。於是她也是這兩天隱約意識到,她在長天宗兌的黃金,有點……太多了。
這個事的根子其實在於,她所謂的「一小部分靈石」是一個相對概念。她不知道沖昕這種四大宗門的金丹道君,不是外界那種散修的金丹能比的。而沖昕即便在長天宗,都不是普通的金丹,他的身家在修真界,也能排在「豪富」的行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