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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校尉嘿聲道:「是你?」
竹生道:「是。我一個人幹的。」
校尉怒道:「為何殺我的人!」
竹生抬眸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倒真是清亮,校尉想,不知道臉生得怎麼樣。
竹生哂道:「他們要捉了我,獻給什麼大將軍。我不願,自然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校尉怒笑道:「你倒是有膽。既做下事,就別想著爺爺會饒了你!」
竹生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有我的理由,你有你的立場。我本來也沒指著誰會放過誰。只是這些人……」
她頓了頓道:「這些人與我素不相識,不過昨晚宿營在一處而已,與這事無干。你放了他們走吧。」
那校尉譏諷道:「你自身尚難保,還想著別人。真箇是聖母娘娘投胎了。這些人拖家帶口的這是往哪去?往烏陵王那裡去是不是?是不是!你們這他媽的是通敵!」
眾人臉色煞白。他們的確是打算投到烏陵王那邊去。但天佑大將軍也好,烏陵王也好,其實都是許國人。百姓趨利避害,從一地遷移到另一地,原也是常理。
只是天佑大將軍什麼時候跟人講過理。他手下兵痞,張口便說他們是「通敵」。
那幾家富戶原就是同鄉,互相遞個眼色,心意相通,便欲起身喊話,願獻上財物,只求保命。
不料還未及開口,竹生又出聲了。
「不如這樣。」竹生一邊解著頭上紗巾,一邊道,「不知道將軍敢不敢和我玩個遊戲。」
她解下紗巾,揚起臉,道:「給這些人一條活路。先放他們走,我以一人之力應戰將軍的人,待我敗了、死了,將軍的人再去追,看這些人能跑多遠。都是老弱婦孺,靠腳走路,想來將軍也不會追不上的,是不是?」
校尉看過那幾人屍身。殺了老鼠等人的是個硬點子,顯是近身高手。
竹生站出來,雖身形矮小纖細,聲線年輕柔軟,他握著刀,半分也沒放鬆過警惕。聽她說道玩個遊戲,就想笑罵誰想和你作什麼鬼遊戲。孰料,那紗巾摘下,露出一張白生生的臉,眉目迤邐,清艷明媚。明明年紀不大,最後那句「是不是」尾音上調,還衝他微笑,竟有種百媚橫生之感。
校尉頓時就明白了為什麼以老鼠那好色如命的性子,遇到這少女,竟不留著自用,而是想獻給大將軍了。
大將軍好美人。這樣一個美人獻上去,連升兩級,謀個肥缺,定不是難事!
他盯著竹生的臉,一時思緒紛沓。
美人雖美,卻是個扎手的硬點子。萬一送到大將軍身邊,傷了將軍又該如何?如果那樣,他可就死罪難逃了。
等等!真是傻了!回頭捉了她,挑了她手筋腳筋就是了!任她武藝高強,四肢筋脈俱斷,還能幹什麼?也只能做個床上嬌嬌美人了!
他想著獻上美人之後的前程,心花怒放,也就不把那幾家富戶看在眼裡了。何況,正如美人所說的,一群老弱婦孺,能跑多遠。待捉住這美人,再打馬去追便是了。
他哈哈大笑:「倒有些意思!行,便依了你!----放他們走!」
他揮揮手,兵士們就拉韁繩,讓出了路。
翎娘一直抱著弟弟,躲在母親身後。她雖看不見,耳朵卻一直聽著。聽到這裡,她心中著急,抬頭便欲張口。
范大先生在她身後,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了她嘴,將她頭強按了下去。
翎娘「唔」了一聲,聽到父親低聲道:「禁聲!我們救不了她!徒增幾具屍身罷了。她一片好意,予我們活路。當珍惜!」
翎娘身體僵住。范大先生最知自己的女兒,輕輕放開了手,摸了摸她的後腦。
翎娘心中難受,緊緊抱住弟弟。范娘子的手忽然覆上來,握住了她的手。翎娘再忍不住,埋在弟弟肩頭,淚水奪眶而出。
小童還懵懂,不解眼前局勢。感到肩頭衣襟濡濕,忙緊緊的抱住姐姐的頭,以示安慰,和保護。
眾人得了生路,哪還管得了竹生。唯恐那大鬍子校尉再反悔,爭先恐後的奪路而逃。
范大先生亦揮動皮鞭,抽打青騾跑動。范娘子擋住兩個孩子,不叫兵士們看見女兒。騾車隨著眾人一道逃出合圍。轉頭看去,那些兵士們再度合圍,再看不見裡面那小姑娘的身影……
待那些人都跑了,士兵們再度圍合。這一次,圍起來的圈子要小得多了。正中,便是竹生。
見眾人離去,竹生微笑,贊道:「將軍信人。」
得美人稱讚,縱這校尉是個糙漢子也忍不住咧開嘴笑了,道:「是男人說話就得算數。」
竹生點頭。手握住腰後刀柄,道:「將軍小心,我要出刀了。」
眾人都知道她以一敵四,殺了老鼠等人,是個高手。但他們都是刀頭舔血的人,不僅人多,還有弓箭手張弓搭箭,隨時準備,料這少女也逃不出這許多人的圍攻,倒也並不緊張。
校尉看著她明艷臉龐,覺得這樣一個少女,清艷中帶著嫵媚,卻微笑著說要出刀,真真有種奇異的誘惑。
他禁不住血熱起來,獰笑道:「弟兄們,給我活捉美人!小心點,別弄傷她的臉!到時候,大將軍跟前,記你們一份功勞!」
男人們鬨笑著,紛紛拔刀。
竹生微笑,亦拔刀。
驕陽下,一時精光閃耀,映得人眼花。
眾人才跑出包圍圈沒多久,後面就傳來了倉啷叮咣的金屬之聲。那聲音像催命符一般,徒步的人撒開丫子,趕車的人拼命抽打牲口,只恨跑得太慢!
范大先生咬牙,也揮動皮鞭,使勁的抽打大青騾!大青騾吃痛,甩開蹄子狂奔。前面的馬車甚至開始往外扔沉重的箱籠,就為了減輕負荷,讓車子跑得更快些!
他的弟子騎著頭黑驢,跟在他自家的馬車旁邊,還時不時回頭喊他:「先生!快些!!」
范大先生一路揮著皮鞭抽打著青騾,待車子跑了一陣,忽聽翎娘和妻子齊齊發出「噫」的一聲。
翎娘道:「那是什麼?」
范大先生忍不住回頭。遠處,幾十名兵士紮成一堆,密密麻麻,精亮鋼刀反射著陽光。
在那些人頭頂的高處,卻有更亮的光。在那光,隱隱看到一道嬌小身影,那個……是竹生姑娘嗎?
她的刀,為何竟映出……一片碧光?
騾車忽然顛簸。范大先生忙回過頭拉緊韁繩。騾車隨眾人逃命去了。
這些人一路狂奔,慢一點便唯恐被大將軍兵匪追上,那便是死路一條。從中午一路逃亡,直至天黑,終於再跑不動,在一處水源處停下休憩,一個個癱成了泥。路上已不知有多少人掉隊。
便是牲口們,亦累的口吐白沫,再跑下去,怕就要暴斃了。
於是眾人戰戰兢兢的在此休憩一夜,雖疲累至此,卻沒人能睡安穩。第二日天一亮,個個不用人催便利落收拾了又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