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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他抿緊唇,忽地丟下一句:「在這等著!」催動長槍,倏地化作一道銀光而去。
蘇蓉目光追著他去,發現他去的方向並不是證道峰,正焦急欲喊,忽地醒悟過來!徐壽疾飛而去的,是旃雲峰的方向!
楊五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證道峰。以往,她便是騎著灰灰兜風,也都是往遠離宗門中心,清淨偏僻的地方去。
這裡,是長天宗的正中心,亦是整個宗門中最高的山峰。它巍峨矗立,傲然四顧。峰頂有一處恢弘闊大的廣場,此地多用作儀典之用,當日的還虛大典、布道講壇,都是在這裡舉行的。
此時,沒有任何典禮,便有清泉自地下湧上,整個廣場都浸在了泉水中。楊五自空中看去,仿佛一面巨大的鏡湖,碧瑩瑩的倒映著三面高闊恢弘的宮殿。明明未曾有雨,卻有長虹如橋,架在峰頂,莊嚴威肅,又靜美攝人。
他們在廣場降落,直接踩在了泛著碧色的水面上。
楊五低頭,發現那水深尚不能覆蓋腳面。她落下腳,卻踩在了水面之上,觸感柔軟,像是踩在了地毯上。說是水,一路走過,一步一個漣漪,卻半點都沒有沾濕鞋子。
那兩人領她穿過長長的長廊。這種宏大的宮殿式的建築,長廊都是直直的,取方正之意。並不曲折,但真的很長。若抬頭,便會看到頭頂每根橫樑上都繪著精美的圖畫,栩栩如生。每一幅圖都是一個故事。那故事裡的修士,都是長天宗之人。這長長的廊,不知道有多少根梁,講述了多少的故事。那些故事,傳承了長天宗悠遠的歷史。
楊五被那兩人一前一後的夾在中間,默默的跟著他們很是走了一段時間,終於被帶到了一間不算太大的偏殿。
走在前面的那人在門外停住,對楊五做了個「請」的手勢。楊五沉默了一下,邁進了那間偏殿。進門便是一扇屏風,繞過屏風,頓叫人眼前一亮。
那偏殿內側無牆,一幅幅竹簾都卷到盡頭,一眼便能看到另一側的精美庭院。
若說外面那些巍峨宮殿是用來議事、辦公,舉行儀典之用,那麼這裡就更近乎日常起居之所。
奇異的是,外面明明春光明媚,裡面這一方庭院,卻是斜風細雨。院角的翠竹,被雨滴打得搖曳生姿。這其實也沒什麼奇異。不過就是有人覺得聽著雨打竹枝的聲音品茶,意境更佳,便行雲布雨,自得其樂。
楊五站在那裡。
那人看雨,楊五看他。
映著那斜風細雨,那男子皮膚瑩潤,鼻樑挺拔,濃眉斜飛。他忽地轉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道:「小姑娘,過來。」
楊五便走過去,站定。
男人披著一件玉色長衫,在席上盤膝而坐,姿態隨意。楊五於是知道,沖昕喜歡披一件長衫的穿衣習慣,淵源在哪了。
那人說:「坐。」
楊五攏攏裙擺,在他對面的席上坐下。
「幾歲了?」年輕俊美的男人眉眼含笑,問話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
楊五看著他的面孔。她知道這個人在煉神還虛之後,會經歷逆生長,重煥青春。但他的模樣,還是比她想的更年輕。她知道沖昕內心裡,把他當作了父親看待----每個男孩子,都需要一位父親。但他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沖昕的兄長。
楊五垂眸,道:「十二。」
沖祁點點頭,嘆道:「還這么小。」說著,給她斟上茶。淺淺的斗笠盞,琥珀色茶湯微盪。於斜風細雨中,果然有別樣韻味。
楊五雙手捧起,輕輕啜了一口,道:「好茶。」
沖祁微笑:「喜歡就好。」說罷,待她喝完,又給她斟上。自己也斟上一盞,靠著憑几,看著雨打竹葉,竹枝搖曳。
俊美清貴的男子和美麗端靜的女子,便賞著內庭雨景,細細品著茶味。男子還側頭微笑,緩聲給那女子講此茶名何,產於何地,有何典故。女子側耳聆聽,眉目專注。
一時此間美景,幾可入畫。
品茶不過三盞,多了,便是牛飲。
待楊五品過三盞,將茶盞輕輕放下,沖祁捏著茶盞,含笑看她。
「你……」他問,「轉生之人?」
楊五眼睫微顫,緩緩抬起。終於不再掩藏眸中神色,與他平平對視。
「真君……如何知道?」她平靜的問,甚至真的有些好奇。
沖祁撐著額角,道:「我問過沖禹,你初到時不過八歲,形容不美,卻很快就得了昕兒的寵。短短四年,你不過一凡女,祁兒也不是那等沒見過美貌女子的人,竟然對你痴迷至此。這等手腕,令我神往。你可知道,這次我的還虛大典,有三撥人都是專程來為昕兒提親的。他想都不想,一口就拒絕了。」
還有這樣的事嗎?她都不知道。他回來一點口風都沒露。原來,是因為這樣,才被這個人看穿啊。
熟料,才這麼想,沖祁看著她的神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騙你的。」沖祁笑得極是可惡。像極了趴在牆頭,用棗子去砸鄰家女孩的輕佻少年。
楊五:「……」
「其實很簡單。」沖祁收起笑容,淡淡的道,「昕兒的命線,不可能和一個真正平凡的凡女糾纏。一個用來解毒的藥引,竟能入了昕兒的因果,而非命中過客,必是因為你身上有不凡之處。」
楊五:「……」原來如此。
沖祁坐直了身體,攏了攏袖子,表情正經了起來,道:「雖不知閣下前生何人何境,但轉生為凡人,想來也是相當無趣。深表同情。」
他頓了頓,道:「想問閣下,今世可有什麼心愿未了?」
寒意,瞬間爬上了楊五的脊背。
她盯著案上茶盞:「我,並未妨礙於他。」
沖祁看著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妨礙。」
楊五一字一頓的道:「為什麼?」
沖祁道:「昕兒命中有劫,我原以為是應在三昧螭火,如今看來已毫無疑問,是應在你身上。我受命看護於他,不敢令他的命線有一星半點的風險,唯有破劫。」
楊五問:「什麼是『劫』?」
沖祁挑了挑眉。既能用秘法保存前世記憶,又如何不知道什麼是劫?
楊五頓了頓,道:「我並非此間靈魂,我的世界,沒有你們這樣的修士,更沒有大道,沒有修煉。」
沖祁終於露出了些驚異的神色,道:「原來如此。可惜了,若非此間境況,能遇到閣下,必要請教些異界風景。可惜了。」
楊五盯著他:「必須如此嗎?」
沖祁道:「必須。」
他再次詢問:「閣下可有甚未了心愿?某必代閣下完成。」
楊五搖頭:「幸運得來又一世,已足夠了。只還請下手溫柔些,莫叫我痛了,來你們長天宗,旁的沒有,就只受痛了。」
沖祁歉意道:「實在對不住。閣下身負前世功德之人,這一世本不該這樣。待昕兒此劫堪破,某必將尋到閣下轉世之人,予以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