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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9:53 作者: 袖側
    楊五睜開眼睛,入眼的是青色帳頂。有一隻手伸過來,抹去了她眼角的淚痕。

    「夢見了什麼?」他問。

    她閉上眼:「忘記了。」

    他問:「餓了嗎?」

    她本來就是餓醒的, 便輕輕的「嗯」了一聲。片刻後,便有溫熱的唇吻上來,微酸微甜的汁液哺到了她的口中。她吞咽下去, 微睜開眼,問:「這是什麼?」

    「瓊果的汁。」他說。舔了舔她的唇,勾卷著她的舌頭。

    誰知道瓊果是什麼東西,只猜應該是好東西。喝下去之後,飢餓感便消失了。她縮在他懷裡,又睡著了。再醒來,又餓了,這次卻沒有瓊果汁了,帳中空空,他已經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五覺得最近這兩次醒來,身體都沒那麼虛軟了。她坐起來,撩開帳子,果然已經有一提食盒擺在那裡。 她緊了緊衣襟,便過去先用了飯。別說,趙三的手藝,真是比金虹峰的大食堂強太多了。

    用完,她沒有像以往那樣回到自己的竹舍再洗浴。她去了湯池那裡清洗了身體,才換了衣服。披著半乾的頭髮走出沖昕的寢室,看了看她平時走的方向,轉身朝另一個方向施施而行。

    底線,總是一人退,一人進的。

    感覺到沖昕對她的一絲溫柔,她就總想試試看自己還能再進多少。

    所謂洞府,是在山腹里開出的洞穴。有些可能是天然成洞,有些顯然是人工開鑿的。她慢慢的轉著,她知道整座洞府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沒有出聲讓她止步,就表示她還可以繼續向前走。她穿過一處洞壁上開滿黑色花朵的空間,經過一間洞室,向里一瞥,微感訝然的「咦」了一聲。那間洞室里全是書架,放滿了書卷。沒有沖禹那裡那麼多,卻也不少了。

    她走進去,慢慢瀏覽。發現沖昕這裡的書卷,沒有沖禹那裡種類繁多,包羅萬象。比較起來,他收藏的東西種類比較單一,大多是「XXXX經」,「XXX功法」,或者「XX心法」之類的東西。她挑了幾本翻了翻,發現都晦澀難懂,有些失望的放回去了。

    離開這裡,她逛了一陣,遇到洞室,便進去轉一圈。她一直等著沖昕出聲阻止她,可他沒有。他似乎並不在意她在他的領地里隨意閒逛。但楊五知道,便是蘇蓉,也只是按時進來照料那幾棵珍稀植物而已,其他的地方,並不敢隨意亂闖。

    她走到一處洞室,忽然眼前一亮。那間洞室里也有許多擱物架,架子上放的卻不是書卷,大多是些她不知道是何物的東西,但……有許多兵器。刀槍劍戟,各種都有。

    徐壽曾令人從宗門外幫她買過十來柄大小長短重量都不同的刀,卻沒有一柄真正讓她覺得趁手的。她一直都很想找一柄趁手的刀。

    她走進去,慢慢的看。凡遇到刀,便多看兩眼。走著走著,忽然停住。面前的架子上,兩柄彎刀交叉疊放。刀身薄窄,如一輪彎月,正是一對柳葉刀。前世,她最擅長的,就是柳葉刀。

    她的手忍不住放在腰間,覆住小小的乾坤袋。在那袋子裡,裝著一個擁有一對墨綠眸子的傀儡人。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將那傀儡人買下到底是為何。大約只是為了那雙眼睛吧。在這裡,她看到的人都是黑髮黑眸,大約不會有人,能像那個男人一樣擁有一頭暗金色的頭髮和一雙墨綠色的眸子吧。為了那雙眸子,她一時衝動,就將那傀儡人買了下來。

    然後,她就做了那個夢,夢見了她的上輩子。夢見他堅持履行諾言了十多年後,終於還是……本性難移。

    男人的欲望啊,就那麼難以管束嗎?

    倘若她沒死,倘若她平安的回去了……她真的不知道再面對他時會怎樣。

    十多年前她便曾經執意的結束這段婚姻,未曾成功。那時的他,情人無數。他的的確確為她收斂了,至少,收斂了十多年的時間。再一次面對,這一次,她真否真的能離開呢?

    明明最初不過是一場交易式的婚姻罷了,各取所需。後來漫長的歲月里,如何就變成了這樣?

    如何?

    楊五的目光從那對柳葉刀上移開。前世的羈絆,她的乾坤袋裡已經躺了一個。她不需要更多了。她轉身想要離開這間洞室,卻忽然感受到一絲殺氣。她心頭一凜,倏地轉身,身後卻空無一人,那一絲殺氣也無影無蹤了。

    她的目光掃過兩排架子中間空空的過道,邁出步子,循著剛才的感覺走去。走到洞室的一處角落,找到了大約是殺氣的源頭。

    在角落裡有一個像石臼一般的東西,裡面大約填了土,長出了許多藤蔓,還開出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只是在這石臼般的大花盆裡,卻插著一柄刀。這到並非是長刀,刀身卻既寬且長,比一般的單刀長了好大一截,刀柄幾乎有刀身的一半那麼長。通體烏黑,只有刀鋒像一條雪線。卻被自石盆里長出的藤蔓一圈圈纏繞,那些一串串的小白花無風自動。

    那刀實在漂亮,看了一會兒,楊五忍不住伸出了手……

    手腕突然被抓住,緊跟著便被拉進了一個懷抱!楊五抬頭,果然這裡能對她這樣做的,除了這洞府的主人,還能有誰呢?

    上一次他這樣阻止她,是在映玉竹的碧潭邊。那潭水看似平靜可愛,實則有巨蟒潛藏水底,殺機暗伏。這一次……?她轉過頭去看那柄刀,刀柄那樣長,因為那是一柄雙手刀。

    「不能碰嗎?」她問。

    「不能。」他說,「這是一個邪修的武器,以無數生魂祭煉,戾氣極重。你是凡人,沒有靈氣護體,只怕一碰就要被吸乾血肉了。」

    「這樣啊,聽著怪嚇人的。」楊五道。

    沖昕可沒從她的語氣里聽出「嚇人」的感受來。果不其然,她下一句便是:「可惜了。」

    他忍不住嘴角微翹,問:「喜歡這個?」

    「嗯。」楊五脫開他懷抱,看著那柄雙手刀,遺憾道:「我家有套祖傳的刀法,便是用雙手刀。」

    沖昕知道她習武,也看見過她練刀。他知道她的武藝放到凡人中,該是很不錯的。只是,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呢?

    但他沒有打擊她,只說:「回頭給你尋一柄差不多的。」說著,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卻見她還是回頭又看了那柄刀一眼,很是留戀。

    「那些花是怎麼回事?」她跟他牽著手,慢慢的走。

    「生生花,最能淨化厲鬼,超渡冤魂。」他牽著她的手,感覺很小,柔弱無骨。「那刀上禁錮了許多生魂,都是在人活著的時候從肉身中生生剝離的。又見多太多血,殺孽太重,冤魂都成了厲鬼。生生花吸取戾氣,每開出一朵花,便意味著淨化了一個生魂,使之超渡了。」

    「能安息就好。」楊五道,「這麼說起來,死都不是最可怕的事了。」

    「當然不是。」沖昕不以為意,「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不過是另一個開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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