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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公主小心!」我正要舉劍封住他的攻勢時,停身打鬥的岩石後突地有人喊出聲。在我和那將軍皆愣神時,一抹淄衣黑影如石壓下,沉落那將軍的頭頂。

    利劍入頭顱,血流激灑,將軍瞪著眼,死猶不知向誰索命。

    人倒下。

    殺他之人露出面龐。

    我揚眉,有些驚訝:「樊天,你怎麼會在這裡?」

    樊天隨手抹了下臉上的污濘血跡,自將軍頭中拔出長劍,揖手道:「侯爺命我守在此地,狙擊下山楚將。說凡羽的虎符有可能在下山的人身上。」

    我瞥眸看了眼那將軍死去的慘狀,心中氣血翻騰,忙轉過身,冷聲道:「那你翻翻他的身子,看能不能找到虎符。」

    「諾。」

    一陣細碎的動靜。沒多久,半塊虎符遞至眼前。

    古銅所制,光華幽然。虎雖半截,底端卻有纂刻紋字「楚」。

    「辛苦樊將軍。」我攏指將虎符收入袖中,腳下一點,飛身離去。

    回到中軍行轅時,帳中形勢劍拔弩張。

    聶荊的思桓刀架在凡羽的脖頸處,楚國四將軍已死其二,滿目血流,腥氣撲鼻。其餘兩將軍舉刀對著聶荊,敢怒,不敢動。太子望呆立一旁,慌得面色發白,手指緊攢住了無顏的衣袖。

    我走上前,拿虎符送至聶荊面前。

    聶荊摘了斗笠,伸指自懷裡取出另一半虎符,與我手上的半塊叮噹一聲脆響合攏後,方伸指取過,口中冷冷一笑。

    「凡羽,你可還有底牌?」他側眸瞅著那個英豪一世的楚公子凡羽,唇邊笑意似有似無,目色冰寒,空寂不見底。

    凡羽面色發紅,死死盯著我:「夷光公主!」

    「不敢。承教。不知我的軟骨散滋味如何?」我揖了揖手,嘻嘻一笑,看著他案前的酒壺。

    凡羽怒喝:「婦人惡毒!」

    我抿唇,轉身走去無顏身旁,拉過他,輕聲:「虎符已歸聶荊,我們可能走?」

    無顏點點頭,低眸看著被太子望攢住的衣袖。

    太子望訕訕放手:「無顏,這局勢……」

    無顏淡然笑:「發生在晉營,事及晉楚,與齊無關。」

    「你!」太子望惱而成羞,舉臂指著無顏,說不出話來。

    無顏笑而無視,只橫眸瞅著聶荊:「辦完你的事後,別忘了還有穆侯的事。」

    「自然!」聶荊定聲,手指一揚,有寒芒自他袖中射出,直直飄向太子望的方向。

    太子望應聲而倒。

    我還未看分清狀況時,無顏已抱著我大笑飛出行轅,一閃離去,隻影不留。

    「為什麼要殺太子望?」我驚聲,憤怒。

    無顏微笑:「不是我要殺。是穆侯要殺。」

    「那是他兄長!」我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揮拳打上無顏的肩膀。

    無顏皺皺眉,苦笑不應。

    我咬唇,半天,方嘆口氣抱緊了他,把頭藏入他的懷中,心冷一片。彼時暮色正緩緩降下,暗夜到來,冷風拂上身,陰森的感覺滲入骨骸。

    是耶,非耶,孰能定斷?

    作者有話要說:智奪虎符終於寫完。

    子蘭入安城是晉穆與其合謀,調太子望至楚丘引下凡羽,奪虎符,而斃太子望。這個,希望大家不會看得混淆。

    幽曇魅惑

    馬蹄向南,車攆軲轆。

    越近金城天越暖,陽光明媚,春色乍現。沿泗水之旁的官道急急馳行時,偶一撩開車上錦簾,入目便能看到碧水悠悠西盪,波色瀲灩,瀾紋浩淼。岸邊枯柳拂出嫩芽,軟風依依中,一枝垂落,緩緩沁入水中。

    晝日暖暖,深冬的苦寒轉眼消逝。

    一冬冰凝看似無聲地融解在遲遲吹來的春風中,天下局勢卻猶自紛亂變幻不停。聶荊奪虎符歸國後,楚桓病重退位,楚立新君荊公,次日,邯鄲便有使臣前往金城,送來休戰國書。楚軍全面退北,齊國北方城池一一收回。梁軍二十五萬被困平野山中,徒謀退而不能,戰糧不送,軍餉不達,士氣漸弱,慢慢地,連出戰破敵尋出口的勇氣也蕩然不存。

    南疆鬼馬騎兵絕出洱海,徙馳郾城,與夏軍苦苦鏖戰,一去半月有餘,雙方卻至今也未分出高下。

    北晉自太子望薨然而逝後形勢便變得愈發詭秘,自北南下的險關重城封鎖嚴密,人行道客過往時查檢嚴苛。雖如此,但自在晉國的淄衣密探送來的書函依然能絡繹不絕地傳到無顏手中,我每每要問時,但轉念一想那人計謀算天下,兵權威朝野,如此能人其實又何須我的擔憂和不安?

    於是一個人想著便搖頭失笑,自嘲無謂。

    無顏也不作聲,只靜靜地,玉面含笑,鳳眸輕睨,無論是自哪方送來的密報,他看了,都是這副聲色不動的淡定模樣。

    那是因為天下事目前與齊無患。我心中明白。

    由楚丘南下,一路走過,收回的城池仍是瘡痍滿目、殘舊不堪,馳道雖不再見餓殍,但流連街角的百姓們依然衣破體弱、無家可歸。無顏也似並不著急回金城,一路且行且歇,一城一城經過,至各地官署召見官員,詢問每域詳情,思討恢復生計的辦法。

    我扮作侍衛跟在他身旁,眼見辦事如此認真專注的他,不由得唇角總是忍不住悄悄上揚。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敬重,只覺眼前此人,擔著齊國豫侯其名,胸懷國是黎民,果真無愧天下予之第一公子的稱號。

    齊國有無顏,必強。

    又一城,過。民安,城定。

    行半日,金城在望。

    我凝眸瞧著車外景致,聞著依稀自遠方飄來的幾許涼沉沉的輕柔花香,緩緩閉了眼,滿臉愜意的舒坦。

    身旁有人湊過來,腰間一緊,隨即我便落入了他的懷抱。

    我轉身勾住他的脖子,睜眼望著他。

    他俯面下來,滾燙的唇自額角慢慢下滑,沿著肌膚點燃一波又一波的漣漪,然後將那溫軟輕輕壓在了我的唇上。

    我不動。

    「想什麼呢?」他抬起頭,垂眸看看我,嗓音親和微啞,柔柔地,撩人。

    我微笑,轉轉眸子:「你!」

    鳳眸點墨渲染,暗色深深,他瞅著我笑,一臉滿足的模樣:「丫頭不知羞。我就在你面前,還想?」

    我點頭,嘻嘻笑:「好好好。那我想別人。」

    「你敢!」公子發怒,眸間笑意卻不減。

    我抿抿唇,眼睛盯著他,手指抬起觸上他明顯瘦削下去的臉頰,撫摸著他的長眉他的銀髮,心疼道:「你真的瘦多了。這一路,累了吧?」

    無顏搖頭,微笑:「你在。我便不累。」

    這話的邏輯聽得讓我覺得好笑。我眨眨眼,忍不住反問:「那我若不在了呢?」

    無顏怔了怔,笑意僵在唇邊。

    隨後他俊面一冷,近乎惱火地望著我:「胡說!」

    「我若不在,你也不要覺得累。」我抱住他,扭過臉,靠在他的肩上。

    他不應,修長的手指緩緩揉撫著我的長髮。沉默半響,他問:「三日一隔,你今天吃藥了沒?」

    我輕輕點頭。早上出發時一粒藥丸吞下,直到此刻那雪蓮寒氣猶在肺腑間翻騰不歇,口中余清香,幽幽的,涼涼的,如含冰魄,一縷一盪,牽著魂魄在飛舞。

    他伸手扳過我的臉,仔細凝視了許久,突然吻落下,狂燥而又衝動地吮吸著我口中的冰涼。

    我費力推開他,不安:「不要!這藥有毒!」

    鳳眸里顏色變幻,深沉晦澀,一點也不明朗。半天,他方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藥有毒,我知道。」

    「那你還……」話至一半頓歇,他又吻下來,手指狠狠抵在我後腦上,動作霸道得讓人沒有說不的餘地。

    胸中窒息,我閉了眼,不知沉迷在哪方。

    一陣急喘後,他的聲音自唇齒相親處慢慢傳出,一字一字,雖輕雖淡,聽入耳中時,卻震得我整個心神都在搖動。

    「丫頭,你生死都離不了我……離不了!」

    眼中隱隱有濕潤在流動,心中疼痛,倔犟和堅強在一絲絲地抽離,許久後回眸,那裡唯剩下了滿滿的柔軟和怯懦。似愛,似悲,更似哀。

    我不語,任由他吻得瘋狂。

    情根深種,再棄不甘。

    馬車自穹頂下緩緩馳入宮廷。

    天邊夕陽已落,霞彩彤然,餘暉謾斜映灑上琉璃瓦碧瓷磚,縱使檐欄上黑綾白綢素裹依然,但湮在百里金芒的耀目下,整個宮闕綻發著不可一世的煌煌氣象。

    隨著無顏回到長慶殿,昔日的鶯鶯燕燕如今隻影不見,滿殿宮人無幾,一派奢華富貴的清寂中,落音回聲,景象間竟隱隱有了些蕭條的意味。

    我蹙眉,暗藏下心中的得意快樂,故意裝出感嘆的模樣,斜眼看無顏,同情道:「可憐,你如今真是孤家寡人了。你可真捨得?」

    無顏嘆息,搖搖頭,看似痛心不舍:「沒辦法。誰叫本公子身邊跟著天下第一悍女?」

    「你!」我咬牙,握緊了拳頭,在他眼前示威性地晃了晃,「敢說是悍女,悍女可不是白叫的!」

    「你揍亦可,本公子甘心。」他大笑,言罷,竟毫不避忌地抱起我在殿中央轉了轉。絢爛霞光穿透大開的窗扇照入,淡紫帷帳隨風飛動,青絲飄揚,隱約中有濃香撲鼻,滿殿宮人皆看得害羞地垂下了頭,我猶不可避臉龐通紅。唯有他,那個放誕而又不羈的風流郎,神態間得色滿滿,笑容愈發地倜儻瀟灑、俊美無雙。

    我被他轉得腦子發暈,待他放下我時,腳下一個踉蹌。

    他扶住我,微微一笑,拉著我的手走去書房。

    兩人行走靜靜,行至書房前,我低頭沉吟一下,忽道:「以後不能了。」

    「什麼?」

    我咬了唇,垂下眼帘,悄聲念叨:「不准再招惹別的女人,不准再風流無忌,不准……」

    手上一緊,我停下說話,瞥眸望向他。

    他凝眸瞧著我,輕聲笑了:「有你便是天下,夠了。」

    「當真?」我故意問。

    他聲色不動,點頭。

    「無顏……」我痴痴呢喃,心中好像有了點感動。

    可轉瞬間他卻挑挑眉,搖晃腦袋,低聲嘆氣,眉宇間滿是煩惱:「的確當真夠了……一個你,這輩子都夠我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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