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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而馬背上的人……
我伸指揉揉盈滿雨水的眼睛,再望過去時,入目看到了那雪色翻滾的飄飄衣袂,那飛揚濕漉的銀色長髮。
我彎唇笑,懶意一起,索性停了腳步坐在路邊的大石上靜靜等他。
不多久,馬馳來。
他勒了馬居高臨下地瞅著我。
我揚眸看著他,痴痴不語。
兩人皆不動,雨水放肆地沖灑身上,一陣風吹,一陣濕涼,一陣冰到心肺的徹寒。我咬牙,身子顫抖。無顏望著我,狹長的鳳眸凝了凝,目色暗澀深邃,只是一瞥一凝時,依然風流而又迷人。終於,他的唇邊露出笑意,手臂垂下,漂亮修長的手掌落至我面前。
「丫頭,不要讓我心疼。」他輕聲道。
我瞧著他的笑容,如被蠱惑般,將自己的手指輕輕伸出,遞入他的掌心。
他拉起我,手臂用力,拽過我的身子躍起,抱入懷中。
手腕有傷,被他這麼一扯傷口又裂,雨水鑽透紗巾流入其中,疼得我面色煞白,緊緊咬了唇。
他也似感覺到不對,忙翻開我的衣袖,看清腕上的殷紅後,他冷了眸子,面色驟寒。
「沙場兇險,在所難免。」我柔柔看著他,低聲道。三年戰場的經驗告訴我他在氣什麼,但凡我受傷時,他總是這副表情。
他無動於衷,依然不語,俊面凝霜。
我轉過頭,把身子塞入他的懷裡,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笑道:「你是不是想繼續淋雨凍壞我呢?我好冷,也累。想休息了。」
「丫頭……」他嘆息。
我微笑,搖搖頭:「還有一個虎符。給他……給他……給他,就好了。」言罷,我閉上眼睛,不待他再開口,便失了思維,沉沉睡去。
昏迷中,有人的手臂在我腰間緊緊收縮。
醒來時,人已躺在夜覽營中的榻上。眼前光線有些黯淡,我側眸瞧去,但見帳外天色已暗,雨聲簌簌。帳里塌側矮几上燃著燈盞,暈黃的燈罩里有微弱的燭光在輕輕耀動。
腦子有點疼,我伸手探了探額,觸到一片冰涼的絲綃。
我苦笑,心道:這雨淋得,居然把自己給淋倒。身子有些滾燙,明顯是發燒的症狀。我捏指拿了絲綃甩開,撐了手臂,費力地起身坐直。
「無顏,給我倒杯水來。」我出聲喊。透過雲母屏風我依稀能看到那個在外帳斜身看著竹簡的雪衣身影,於是也懶得自己動彈,開口使喚理所當然。
身影聞聲一動,那人扔了竹簡,在外帳晃悠一下,而後繞過屏風走了進來。我眨眼對他笑。他直直看著我,手上拿著玉色茶杯,俊面含笑帶嗔。
「丫頭,敢使喚我?」他恨聲,狀似咬牙切齒。
「拿來。」我伸手。
他無視我的手,只顧走來我身邊坐下,一手攬過我,親自將茶杯送至我唇邊。
有人伺候當然好。我挑挑眉,先自懷裡取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嚼下,而後方就著他的動作飲下杯中所有的水。
藥丸沉入肺腑,一陣火燒似的炙灼。我輕輕喘息,看著他:「還要,還要一杯。」
劍眉緊擰,他無語,面上表情一時無奈而又生動。默默放開我後,他轉身出了外帳。片刻後回來,手裡捧著一個茶壺。
我瞪眼。
他微笑:「跑來跑去多麻煩。」
我無話可說,剎那隻覺胸中的熱氣愈來愈洶湧,便忙奪了他手裡的茶壺,倒水入杯中,狠狠地咽下。
一連五杯。炙熱褪去。
我揚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身上熱度消減,身子開始輕鬆起來,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無顏拿走茶壺和茶杯,重新坐下,抱住我:「好些沒?」
「嗯,好多了,」我點頭,而後轉轉眸子,看著他,滿心欣慰地誇獎,「你聰明了嘛。不像在竹居那次,找個庸醫來給我治病,讓我白白昏睡兩日。」
被誇獎的人顯然不認為這是個好的贊語,英俊的面龐稍稍沉下,他咳了咳嗓子,保持沉默。
我晃了晃手腕,看著重新包紮在傷口的紗布,問道:「你弄的?」
他不否認:「怎麼?」
我垂了眼帘,偷笑:「這死結打的可真醜。」
圍在肩頭的手臂頓僵。
我反手抱住他,樂得開懷大笑。
他沒奈何地嘆氣,手指抵至我腦後,語中帶笑:「唉,丫頭。」
「無顏,」鬧了一陣,我靜靜地依著他的懷抱,輕聲問他,「你知不知道連城璧?」
他不說話,看著我。
「據聞那是我母后的玉璧呢。」我垂眸淺笑,聲音幽幽的,說不出是心中感傷,還是因為那從小就不能轉為現實的思念和憧憬。
「你想要?」他低眸瞅著我,鳳眸間顏色流轉,光華淺淺,柔情深深。
「嗯!」我重重點頭,望著他。
他微笑:「你要,我就去奪。」
我揚手抱住他的脖子,擔心:「可是那玉璧現在姑姑手裡。你要怎麼奪?姑姑想必很喜歡連城璧,子蘭把玉璧送她之後,竟能自晉國通緝驅逐的政客身份搖身變做了可自由出入晉廷的貴人。」
無顏抿唇而笑,目光微微一動,難辨的詭譎突然浮現:「你以為一個白玉壁就能哄得我們那位謀算精明的姑姑如此重看名畏各國君主的楓三?」
我遲疑:「難道不是?」
無顏搖頭:「自然不是。」
我思索一下,心念忽閃:「莫非是因為晉穆?」
「對!」無顏勾唇笑開,眸色瀲灩動人,「今日下午已有晉使先行來傳,晉王傳命穆侯明日即回安城,商討漠北匈奴之事。」
「漠北匈奴的事不是已定了麽?怎及楚丘的事緊急?」我急急道出,定聲下結論,「這必是姑姑奪晉穆軍權的藉口!」
無顏輕輕嘆氣,抱緊了我:「丫頭聰明。不過只猜對一半。匈奴戰事是藉口沒錯,可是穆侯的這支軍隊跟了他那麼多年,手下將士對他的忠誠和敬戴堅如石硬,這豈是姑姑一朝說奪就奪得了的?此時調開晉穆,姑姑要的,不過是為了幫晉太子望建這個奪下楚丘的大功而已。」
「太子望?」我困惑。
「對。晉使先行傳書,明日太子望即達軍營,替晉穆帥位。晉穆將回安城。」
我伸手拉他的衣袖,不放心:「那虎符?」
無顏彎唇淺笑,一臉從容:「這個,我和穆侯早已有商。太子望若想從中得利……」他搖搖頭,口中雖輕輕嘆息,臉上笑意卻愈發妖嬈禍亂,「只怕會引火上身。」
作者有話要說:1)本文架空,早說了和歷史無關。若有參考歷史,那也是參考史書中亂世縱橫的思想謀略和重現一些比較精彩的歷史片斷。此文與歷史上人物無關,更與歷史情節無關。所以大家不必按照史上如何如何進行代入性思考,因為事實上本文故事發展方向和歷史可說是毫無瓜葛。
2)寫了半章,發現智奪虎符還是寫不到。章節字太多不好,放下一章。
3)有朋友建議我寫無顏和晉穆的番外。不是不想寫,只是正文寫得好好的,突然來個番外有思維混淆的可能,而且一定會劇透。這個等正文結束的時候再補上,可不可以呢?^_^
智奪虎符
夜闌深,寒雨淅淅,風疏疏。
酉時有侍衛送晚膳過來,純酒佳肴,依然是齊國的食物。和無顏略略用過後,我攆了他去外帳看書,又托侍衛送來大桶的熱水,在里帳多燃了兩個暖爐。水氣茵氳,霧氣繚繞,洗去了一身烽煙沾染的疲憊和發燒流出的汗水後,著新衣時,我頓覺神清氣慡,一番沐浴,周身自愜意舒達。
甩甩濕漉漉的長髮,我拿著錦巾稍稍擦拭,回眸看著案上銅鏡時,淡黃光影映著燭光,清晰地照出站在我身後,斜身倚在屏風旁看著我笑意不絕的雪衣男子。一雙鳳眸點墨深深,笑顏如玉,十足風流優雅的魅惑下,有絲絲沉浮的邪氣和放蕩在他嘴角緩緩綻開。
我的臉猛然紅透,忍不住瞪眼瞅著鏡中的人:「看多久了?」
無顏轉了眸子瞥瞥手上的書簡,不懷好意地笑:「我一直在看。」
「什麼?」我驚得差點掀了桌子。
無顏勾唇,長眉斜斜入鬢,偏偏臉上的微笑依然動人無辜:「作甚麼要惱?我是說,我一直在看手上這卷竹簡。」
喉間一哽,我噎了半天,方咬牙怒道:「狂徒!」
他大笑,扔了手上的竹簡走過來,雙臂自身後緊緊環住我的身子,面頰貼至我臉側,低聲:「我不怎麼你,反倒是狂徒。這樣,」他的聲音軟軟沉沉,手指放肆地游移在我的身上,薄唇沿著我的耳畔輕輕滑動,直至觸上我的耳垂,張口含住後,他才呢喃道,「這樣,才是輕狂。」
我渾身顫了一下,忙扳開他的手臂掙脫起身,踢他一腳,恨道:「風流成性!」
無顏也不反駁,只看著我輕輕微笑。雪錦寥寥,銀髮垂垂,他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鳳眸輕睨,一個微笑,便似月明獨照蒼天,炫目得讓萬千星輝皆無色。
我的心撲通跳了跳,蘇蘇痒痒,沉沉浮浮,飄蕩起落間,既見甜蜜,又見忐忑。這感覺宛若情竇初開,莫名得讓我害怕而又心虛。我移開眸子不敢再瞧他,隨手拿起一件軟裘裹在身上,拾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書簡,繞過屏風走出了里帳。
外帳燭火晃動,光線明暗伏盪,暈暈渲開。
我剛在軟塌坐定執著那捲竹簡要讀時,無顏走出來,身披玄色斗篷,頭戴斗笠,竟是掀了簾帳就要出去。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行至簾前他突地回頭,望向我:「要不要一起?」
「作甚麼?」
「去穆侯那裡。」
是啊,我心中一動,想起晉穆明日就該回安城了,離別道聲珍重該是必要。只不過……我皺眉,看看帳外夜色,猶豫:「這麼晚了?」
他勾唇笑,聲色不動:「晚了才有好戲看。」
我眨眨眼,不明白:「什麼好戲?」
他走來伸臂抱住我,拉開斗篷罩住我的身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言罷,不待我再開口,人已隨著他的身影忽閃出去。斗篷在身,雨水敲打不覺濕,帳外似有些冷,我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貪戀他身上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