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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我蹙了眉,心中一凜:「你原先讓龍燼包抄南下就是為了這個?」

    他點頭。

    「你要全殲梁軍?」我駭然,想起二十五萬將士戰死的漫天血腥便禁不住一個寒噤。

    無顏笑了,眸間光芒滑動似雷電忽閃:「這樣忘恩負義之人,不除他至絕,我不甘心。」

    我僵了僵,復而勾了他的脖子抱住他。這樣的殺戮和寡絕要你獨自承擔,不,太殘忍。我揉撫著他的銀髮,黯然不能言。

    或許,我可以為你分擔一半。

    燭火燃燃,無風而搖。

    室中安寂,心中的波紋卻隨著滿目飄曳的暈黃光線來回起伏,一刻似風平浪靜,一刻又似潮起潮落,心緒翻湧肆虐,鬧騰得人難受至極。

    無顏抱著我就這麼靜靜坐著,我凝目望著他,他低眸看我,相顧許久,卻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又或者什麼話也不必說,只要能看得見對方,就好。

    我抿嘴笑了笑,撫摸著他長發的指尖縮回來,握住了他的手。

    他勾唇,目色深沉而又專注,狹長的鳳眸輕輕眯起,燭光的顏色緩緩沉入他的眼底,一道一道,不停地渲染著那抹濃重的墨色。漸漸地,墨色散去,漂亮的眸子裡流轉出灼灼欲燒的光華。

    倏然,他擰了一下眉,低頭。

    柔軟而又冰涼的唇在我頸邊慢慢磨蹭。當唇齒間開始有溫度時,撲在肌膚上那輕柔的呼吸陡地化作燎人的炙火,燙著我的肌膚,即而又燙至了我的心,一次一次,刻下了深深淺淺、數不清的烙印。那感覺很疼,疼中卻有甜蜜,微微泛著酸,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惘然。

    不知何時他的手已自我的指間掙脫開來,悄悄地滑落至腰間,解開了那條漢玉束帶,探入我的衣內。

    「無顏!」身子不自覺地顫抖,顫抖,心在緊縮,緊縮,緊縮到我難以忍受時,我按住他的手。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眸光迷亂而又熱烈,飛揚的眉毛皺了皺,俊美的面龐上有苦苦的忍耐,也有難解的貪戀和渴求。

    我垂下眼帘,結結巴巴:「在……在這裡?不不,不好。」

    他愣了一下,轉眸看看四周,笑著問我:「有什麼不好?你不願意?」

    「不,不是,不是。」臉頰通紅,雖羞極,我還是勉強說了幾個字,伸手摸摸他也滾燙的面龐,閉上眼。

    可是你說過你要娶我才……

    你忘了麽?

    雖閉了眼,卻依然能感覺到眸中有薄薄的水意沾上。

    我抱住了他的肩膀,努力地把臉上的神色在他腦後好好藏住。

    他不動了,忽而嘆息一聲。

    胸前一暖,先前被掀開的衣襟又重新合攏,我睜眼,扭過頭,隔著朦朧淚水瞧著他。

    「我會娶你的。」他貼著我耳邊輕聲道,一字一句,仿佛出自肺腑般,語氣沉沉,面色堅定。

    我有些痴。

    他笑著刮我的鼻子,無奈搖頭:「傻丫頭。」

    淚水不爭氣地流下,我仰了頭,吻住他的唇。

    他受了爰姑一掌,他和楚桓斷絕了所有關係,不管是為了齊國還是為了王叔的恩情,從此在這世上,除了我,他只剩下他自己。而我,除了他,也只有他。從來都是這樣。

    「等我三年,」他低聲喘息,話自齒fèng流出,「三年後,我們回竹居。」

    「為什麼是三年?」我不解。

    他微笑,挑挑眉:「三年強大齊國。三年教無翌成才。三年,完成父王的遺願,然後我帶你走,再不管世上的煩事。」

    我沉默,半響,伸手抱住他,柔聲:「莫說三年,你讓我等三十年,我也會等。但不要再把我推開,不要放手。」

    「不會。再不會。」他輕聲道。

    雨聲細簌不絕,一聲聲落入心湖,輕漾開來,盪起細緻的波紋,一圈圈散開,一圈圈追隨。

    我認真地瞅著他,唇角彎了彎,許久沒再笑得如此歡快輕鬆。

    鳳眸里不再冰涼冷寂,溫和中夾著漫天柔情,絲絲攏繞,絲絲攏繞,緊緊纏住了我整個人,仿佛這輩子也休想再脫身。

    而他,亦逃不開。

    夜燭熒然,火苗不安分地晃動著,滿室側影幢幢。閣樓外風聲蕭瑟,吹動窗扇沙沙作響。雨濕窗紗,原先的潔白不在,映著深重夜色、樹影婆娑,此刻透出了重重疊疊的陰冷之色。

    冬日苦寒,夜雨更涼,相偎時卻能暖意融融。

    兩人正低低私語時,冷不防門外有人敲門。

    「侯爺,有奏報。」清毅的聲音,不怎麼熟悉,卻也不陌生。

    無顏擰擰眉,看了我一眼,手臂想松時,卻又陡然收緊了。「不放手。不敢放。」他笑,眼底有戲謔得意的光芒一掠而過。

    我臉紅,掙脫他的胳膊站起身,乖乖地走去一旁。

    他咳嗽幾下,拉拉衣裳,整了整神色,這才沉聲道:「進來。」

    門嘎然而響,走進來的是身著淄衣長袍的樊天。他挑眸看了看我,臉色微露疑時,又馬上恭謹地低下了腦袋,躬身將一卷黃色錦書舉至無顏面前。

    「豫侯,楚丘送來的。」

    無顏接過,看完後立即又揚手遞給我:「是楚丘的戰況,你看看。」

    我伸手拿過,眸光飛快地掃過滿卷烏泱泱的字。

    「你說得對,楚丘果然沒有那麼容易攻下。」我皺了眉,擔心。

    無顏揮手讓樊天下去,沉吟片刻後,忽地抬頭朝我笑:「咱們去趟楚丘如何?」

    我變了變臉色,垂眸不語。

    他走來拉住我,笑:「丫頭不要亂猜。此去楚丘,不是將你送回去。一來,你答應了他會回去,或許我可以失信於人不做君子,但你不可以;二來,你不是覺得我與楚桓的約定有背於他麽?那好,那我們去楚丘,讓我當面和他說清楚,可好?」

    我點頭,神色不動:「好。」

    他伸手揉我的臉,輕聲道:「還有三。凡羽的鐵騎和我戰了六年,天下最了解他戰術的人是我。他晉穆不是要楚丘麽,我們幫他奪下,算還人情,可好?」

    我抬頭看著他,喜顏逐開:「好。」

    他望著我,似是遲疑猶豫了一下,然後微笑:「最後,還有四。」

    「什麼?」

    「奪下楚丘只是第一步,我的目的是要借他之手先拖住凡羽的軍隊,使邯鄲形勢相對安定下來,讓楚桓能著手做一切安排聶荊順利繼位的事。」

    我咬咬唇,低下頭:「這才是最重要的?」

    無顏沉默片刻,握緊了我的手,輕聲:「對。」

    「好,我陪你回去。」我嘆口氣,心道:不管如何,你這一次總算沒再騙我。只是他晉穆是何人,能任你差遣麽?

    我自顧自地想,自顧自地搖搖頭。

    無顏笑了,一眼看穿我所想,解釋:「你放心,自有他的好處。他不會袖手旁觀的,他捨不得。」

    捨不得?我狐疑,想了想,轉眸看窗外:「那明天早上我們就動身?」

    「不,雨停了就動身,」無顏出聲糾正,眸子望向窗扇,笑意悠長,「這雨下不到明天早上的。我們得儘快去楚丘。」

    我失笑,瞅著他:「你能掐會算了?如何知道這雨一定下不到明早?」

    「中原天旱,下雨已是極少,更何況是冬日細雨?邯鄲不是金城,這雨斷不會下一夜之久。」他目色微微一亮,話語篤定,背手而立時,面容俊美倜儻,氣度清貴超然。

    我側眸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唇角笑容僵了僵:「怎麼?」

    我揚手抱住他,將臉藏在他的懷裡,笑容得意而又狡猾。

    知道麽,這才叫捨不得。

    雙人成影

    無顏所料未差,子時剛過,窗外的雨便淅淅而止。

    彼時我正躺在軟塌上睡得迷迷糊糊,隱約中有人來敲了門,和無顏悄聲交代幾句後,耳邊又回落寧靜。

    正想著翻個身再睡時,腰間一緊,身子突地輕飄飄騰空而上,有人將我裹在錦被中橫抱掠起,仔細地攬在了懷中。那人柔軟的髮絲縷縷戳上我的臉頰,一陣輕微的蘇癢。鼻中琥珀香氣直竄心扉,明白過來是誰後,我偷偷抿唇,側了頭貼向他的胸膛,將臉上分明已睡醒的神色悄悄斂起。

    他嘆氣,抱著我的胳膊又不自覺地收攏幾分。

    「侯爺,你要抱著公主走那條暗道,會不會……太累?」樊天在一邊低聲問,語氣滿是驚詫和不放心。

    無顏不說話。

    身邊有人在笑,嗔責樊天:「你家主子的脾性你竟不知?天下風流只豫侯,他豈會覺得累?怕是恨不能抱著懷裡的人一輩子才好!」

    子蘭的聲音,微微的柔,微微的啞,微微的淡漠清徐,融著滿室的玉蘭花香,動聽而又迷人。

    我臉一紅,本想和無顏開開玩笑的假寐,卻不知室中還有他人,如此一來,我是非得繼續「睡」下去不可了。

    無顏哼,抱著我便走,冷道:「多嘴!」

    身後子蘭在笑,不緊不慢道:「見到穆,替我問候一聲。」

    「說你將去安城?」

    子蘭幽幽嘆息,似是苦惱,但淡漠的嗓音中卻又偏偏夾著一絲詭異的快活:「你這麼說,他該幾天幾夜睡不著了。」

    無顏大笑,抱著我飛身離去。

    身子隨著那雙抱著自己的胳膊一齊墜下,我睜眼,轉眸去看,卻見無顏抱著我停在了閣樓外的假山旁。樊天提著燈籠跟在一側,古銅色的面龐緊繃嚴肅,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依在無顏懷裡的我。

    雖底氣不足,我還是瞪了他一眼。

    樊天訕訕,目光一閃,撇過腦袋。

    「公主醒了。」

    無顏低眸看我,揚眉輕笑,滿臉的無奈。

    我看著他,眨眨眼,而後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放我下來吧。」

    他搖頭,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不放,我不累。丫頭繼續睡。」

    被人抱著總比自己走路的好,何況抱我的人是無顏。我思量一下,轉轉眼珠,點頭,將手自錦被中探出,抱住他的身子。

    樊天又扭過頭來飛快地瞥了一眼,而後扯嘴一笑,神色古怪兮兮。見我橫眸看他,他馬上掉頭,轉過身去推開了假山壁後的石牆。

    這人倒奇怪!比他那兄弟可讓人難捉摸得多。而且他既能和無顏來楚,必定是無顏的親信隨從,為何我卻好似不常見他?總覺陌生,卻又感覺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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