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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師父。」盯著他看了半天,我這才想起是誰,動了動唇角叫他,只是聲音一時弱小得連自己也聽不清。

    然而他卻了悟點頭,清和的目光中笑意愈來愈明顯。他撩了長袍坐上塌側,微涼的指尖搭上我的手脈時,唇角不自禁地一揚,垂眸瞥向我,似怒非怒地抱怨:「怎麼?終於睡夠了?捨得醒了?」

    我轉了轉眼眸,眉間輕蹙時,示意他我暫時還沒力氣和他聊這些廢話。

    於是他立刻起身,也不管我是死去剛活來的重患,眼見我既不做聲又不閉眼,就地便給我一聲能驚魂動魄的高喝:「聶小子!哪裡去了?女娃醒了,快把藥拿來給她灌嘍!」

    我翻了翻眼,被他這聲震得差點又暈過去。

    話音落後須臾的功夫,房門外陡然捲入一股風來,風吹處藍影似練,直奔到我塌前才險險穩住了身子。

    「你醒了?」聶荊低頭瞅著我端詳了半響,說話時,臉上還帶著疑似夢中的恍惚。

    眼前的人有著那張在黑暗中一路陪伴著我、讓我再想念不過的容顏,我只愣了神、直了眸子痴痴瞧著,一時忘記答話,也忘記去思索眼前的他和心中那人是怎樣的不同。

    「無顏。」我喃喃,聲音雖依然低得不可聞,但眼前的人卻聽得面色驟暗,純澈的鳳眸再望向我時,眼底頓時失了剛才驚喜若狂的興奮,唯留下經久彌遠的淡然。

    「醒了就好,」他笑了笑,轉身欲出門,「我去拿藥。」

    可是才抬腿行了一步他就呆住,眼睛定定地看著房門處,臉色愈發地不自然。

    門扉側影下俏生生地站著一個綠衣女子,烏黑的發,柔宛的貌,安靜的笑,晶瑩的眸子看著他時,在燈影魅惑中搖曳出璀璨的顏色。是南宮。

    我咬了咬唇,醒悟過來是自己認錯了人、說錯了話後,忙挑了眸朝東方莫使眼色讓他周旋周旋、調節下氣氛時,他卻笑得一臉古怪,愛理不理地側過身子,自去一邊的桌旁研究著他的寶貝藥材,偶爾精力剩餘,順便再有意無意地拿眼角寒芒饒有興致地觀察一下室內的動靜。

    三人尷尬中,我不能說話,聶荊又是石頭,最後終是南宮先彎了眸溫柔笑開,捧著藥碗走到聶荊身前遞給他,輕聲道:「你剛走得太急,我知道你忘了,所以……就給你送來了。」

    聶荊默,再開口時語音淡淡,分不出喜怒:「你餵她。」言罷,不待南宮反應過來,他已掠身閃出了門外。

    「好輕功!」東方莫感嘆著搖搖頭,望著聶荊瞬間消無的背影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我聞言皺了眉。

    體力雖還未恢復過來,但我的腦子已能轉動自如。憑我的直覺,心知這鬼主意十足多的師父心裡必定又有了什麼禍害人的計較。

    南宮端藥上前,吹涼了藥汁後,盛滿一勺遞往我唇邊。

    「喝藥了。」她對著我淺淺一笑,低頭時,暈黃燭火照上她清麗的面龐,顯得容色宛轉而又柔媚。

    我點點頭,感激一笑,想也未想張口便咽下。藥汁沉往肺腑時,一股子難忍的苦味漾至了嗓間,我頓時擰緊了眉,抿緊了唇,望著她再次送來的又一勺藥遲疑了一會。

    「怎麼了?很苦是不是?」她放下了勺子,擔心地問我。

    我難為情地笑了笑,也不想再多折騰,於是便用力地撐臂半仰起身子,拿過她手裡的藥碗一口飲下。

    「謝謝。」我咂了咂舌,再開口時,吐字雖微弱,卻已成音。

    師父果然不愧是神醫,即便藥是苦了些,見效卻是極快的。

    南宮接過我手裡的藥碗,扶了我躺好後,這才軟聲笑道:「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喝了藥要好好休息,明早我再來看你。」

    「好。」我輕聲應下,笑看著她關門而去後,我這才半斂了眸子瞧向那個依然裝作研究藥糙研究得專心致志的東方莫。「師父。」低聲呼喚。

    桌旁的橙色身影聞聲動也不動。

    「東方莫!」我輕咳了嗓子,毫不客氣地喊他的名字。

    他終於鎖了眉轉過臉來,詳怒:「目無尊長!誰許你直呼為師的名字了?」

    我挑了眉,心知他是誠心找茬,於是也懶得和他鬥嘴,只淡然一笑移開話鋒,問他:「這裡是哪兒?」

    「聶小子的家。」他揚了揚眉,轉眼看四周時,眸光里泛出了奇異的光芒。

    我抬手摸了摸胸前被紗布厚厚纏裹的地方,腦子裡閃電般浮現起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幕。那時的胸裂,那時的迷散,那時的疼痛和那時將匕首插入我胸口的人。我低眉輕笑,不去想也能知聶荊最後一刺留了情。

    「多謝師父救夷光一命。」我側了眸看東方莫,說得一臉真誠。

    可偏偏就有人不稀罕,他哼了一聲甩甩頭,微惱的模樣:「這麼大的事居然不通知我?你以為只在臨死前喝一杯延命散便能活命了嗎?要不是……哼哼……」說到這時,他突然警惕地住了口,眸光微動時,眉宇間的妖嬈倏然減去了三分。

    我想起喝毒藥前那杯差點被楚桓激得噴出口的茶,不禁微微失笑,嘆了口氣,不做聲。

    「女娃,這玉佩何來?」他走到塌側,手指一揚,將那塊已紅成血玉般的鳳佩遞到我面前。

    我臉一紅,伸了手接過,小聲道:「別人送的。」

    他含笑挑眉,道:「那你可要多謝送你玉佩的人了。要不是鳳佩凝血,護住了你胸前的傷口不讓血液肆流,否則為師也回天乏力了。」

    我呆了呆,指尖攢緊了手中玉佩,思緒轉動時胸前沒來由地狠狠一痛,痛得我冒了一身的冷汗。

    這一世,不過才剛剛開始,卻竟已註定我欠了他?

    我苦笑無聲,抬了眸匆匆掃過東方莫,道:「是聶荊找到你的?」

    東方莫搖頭:「別人找到了我,告知了你的事,是我自己來找他的。」

    「誰找到你的?」我蹙了眉,既好奇,又不解。

    「哦,那可多了,」他揉了揉眉,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有稱是晉國穆侯屬下的玄甲將軍,也有自稱是齊國豫侯麾下的淄衣密探。」

    心中撲通跳得厲害,我卻裝作若無其事般扭過了頭,淡淡問道:「那你又是什麼時候找到聶荊的?」

    「楚桓那老匹夫給你留的最後一日,」東方莫笑,隨即揮了長袖拂上我的臉,涼了聲道,「一醒來就操心這麼多事,還是以前那樣的勞碌命,不累麽?閉了眼吧,為師許你再睡個懶覺。」

    冷風拂過面龐時,衣袖暗含香,沁心之氣絲絲縷縷地纏入鼻息,我只聞了幾下,便連一絲掙扎也沒有就乖乖閉了眼睛。

    沉睡散。師父就是師父,道行果然高出我許多,不像我還要費力地用淬過散的銀針刺入無顏身上,也不像我需要慢慢地、不動聲色地將散香抹上宋玉笛使計讓晉穆睡去……他只這麼長袖一揮就成,端的是萬般瀟灑,萬般自如。

    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時,我還是忍不住口中咕噥著問出了最後一個疑問:「最初的時候……是誰抓住了我的手,陪在我身邊……一直喊著我的名字……」

    「這個嘛……為師答應過那人,不會告訴你的。你那麼聰明,既要知道,就猜去吧。」他低笑著附在我耳邊輕聲道。口氣雖正經,笑聲中卻帶了一絲鬼見愁的沾沾得意。

    為老不尊。我沒力氣地想到這個詞後,全身一松,困意頓起,沉沉睡去。

    躺在榻上月余後才能下地,時已寒冬,外間本該冰天雪地、北風冷嘯肆虐才對。只是聶荊的家在楚中山間,四面高山環成的腹地仿佛使此處變成了與世隔絕的桃源般,即使是冬日,山間也溫暖如春,遍地綠茵中,綴滿了無數說不出名的粉色小花朵。

    這日東方莫心情好,眼見陽光不錯,暖風薰薰,便准了南宮帶著我到屋外走走,而他自己也拎著一堆的藥糙擺在屋前石桌上,一個人坐在那邊搗鼓探究得入神。

    南宮攙扶著我,談笑時,目光卻迷離惘然,言詞支支吾吾地,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我蹙了眉笑,心知她是在擔心聶荊。自從十日前東方莫拉著聶荊不知道說了什麼鬼話後,第二日聶荊與他的刀便一齊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唯有一張寫著寥寥數語的字條,說是「出門有要事,即日便回」。這一去,哪是「即日」回,一等等了十日,卻依然不見那熟悉的藍衣身影出現在眼前。

    南宮心裡雖著急,但又不好意思去問東方莫。我倒是相信以聶荊那身武功斷不會出現什麼大礙,但如今見南宮這般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也隱隱地開始有些不安。

    於是我嘆了口氣,拉了南宮走近東方莫,開口問他:「師父,你把聶荊騙哪裡去了?」

    東方莫執了一手的紫色花糙,抬頭時,搖手一晃的剎那,空氣里頓時飛揚著無數的細小花束子。一不小心吸入鼻中,讓人鼻尖痒痒地難受得很。

    「說什麼呢?什麼騙?為師那是光明正大的請求。」東方莫彎了眉笑,語氣微惱時,不自禁又揚臂揮了一下手中的花糙。

    我皺了皺眉,一手捂住了鼻子,一手伸上前奪下他有意作弄我和南宮的那束花糙扔去一旁,冷了眸看他:「那他到底去哪了?」

    東方莫理了理長袖,挑了眉漫不經心地笑:「聶小子去天山給你采雪蓮花去了。」

    我聞言好氣又好笑,揚了袖在原地轉了個圈,道:「你瞧我不是好得差不多了麽?需要什麼雪蓮?是不是你制什麼藥需要雪蓮,故意誆他去的?」

    東方莫瞪眼,故作惱怒狀,手指一點更是直戳向我的額角:「沒大沒小!為師是怕你重傷之後元氣大損,想找些固本培元的藥材來給你療傷,女娃竟如此不知好歹?」

    我凝了眸看他,將信將疑:「當真?」

    「廢話!」他閃了目光,隨手捲起石桌上的藥糙抱到懷中,轉身朝屋裡走去時嘴裡嘀咕不停,「聶小子輕功不錯,想必這兩日也該回來了,你們就不要再牽牽掛掛的,害得他走路時眼皮又跳心又發慌,沒準一個不小心從天山上摔下來也說不定……」

    「東方先生,你說的可是真的?」南宮嚇得眼眶一紅,小聲問起時,模樣嬌憐動人。

    東方莫扭頭,衝著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老夫從不打誑語。」言罷再回頭,眉笑眼開時,臉上得意愈見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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