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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明姬公主?她怎麼來了?」我蹙了眉,沒來由地一聽到這個名字頭就疼。
侍衛點頭,再揖手:「明姬公主今日傍晚上山來的,一來就到了我們這裡找無顏公子,說是想念公子了。」
早上才剛分別而已,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就想念成了這般?我擰了眉,狠狠瞪著那答話的侍衛,想怒卻又不知為何而怒、從何而怒,惱來惱去,實在是憋不住胸中的火氣了,我隨手拿了身邊的花瓶重重地朝殿外砸去。
那侍衛嚇了一跳,渾身抖了抖後,忙「撲通」跪在地上,面色青白,唇角顫微,不敢再說話。
「今晚天上又沒月亮,賞什麼月?」我冷冷哼了一聲,轉身回寢殿。
盛怒之下,我卻忽略了一件事。
那花瓶砸了出去,但好像並沒傳來破裂的碎響聲……
遣走了眾宮女後,我一個人抱著頭坐在軟塌上不知道想著什麼時,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不見不見!」心情正壞的我高聲嚷嚷。為了防止別人再來打擾,我索性吹滅了殿裡所有的燭火,和衣躺上塌,拿被子蒙住了整個人。
只是門外的人非但沒有離去,反而膽大到推門而入,走進來後順便還隨手將門再次關上。
我一怒,揚手拿了頭下的軟枕就扔了過去,氣道:「我今晚不見任何人,出去!」
來人低笑,笑聲既無奈又痛心:「先是花瓶,現在又是枕頭……還有什麼?你一起扔了過來吧!」
我怔了怔,醒悟過來是誰說話後,我咬唇一笑,將頭探出被子,放低了聲音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他:「不是賞月去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不答,只踱步走到塌側,靜默。黑暗中我瞧不見他的神情,正要開口再說話時,脖間卻纏上一隻冰涼的手來。他輕輕地托起了我的上身,將枕頭重新放好。
「下午去哪裡了?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他冷了聲問,嗓音涼滑似水,不帶一絲溫度。
我哼了哼,打落他依然放在我頸邊的手,躺下,不說話。
「去見公子穆了?」他笑了笑,自以為是道。
我聞言蒙了被子,再也不想理他。
耳邊半天沒了聲響,我才以為他要離開時,榻上卻有了不一樣的動靜。有人躺上了塌,有人毫不客氣地掀開被子伸了胳膊一把將我摟入懷中,緊緊地、小心翼翼地抱著。
離別依依
說不清是什麼原因,當他抱住我時,我並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依在他的懷裡動也不動。臉頰貼著他溫暖的胸膛,耳畔清晰地傳來他略微紊亂的心跳聲,側耳傾聽時,有濃郁的琥珀香氣自他身上縷縷飄散,一絲一絲纏入我的鼻息,直聞得我腦中微微發暈。
琥珀香中另含幽香,靡麗甜軟,既似牡丹又似桂子……那不是我熟悉的味道。
我笑了笑,閉了眼睛,倚在他懷裡的身子沒有緣由地倏地僵硬冰冷。
然而他卻似沒有察覺,手掌流連在我身上時,自他指尖傳來的溫度炙熱滾燙得仿佛要融化我身上的每一處肌膚。
「今晚月色不錯。」當他的手靠近我的胸前時,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按住了他遊走不停的手,輕輕呢喃了一聲。
他像是完全沒反應過來,怔了半天,才問道:「什麼?」
我放開他的手,睜了眼,微微仰面看著他,笑得嬌然:「夜色靜籟,即便無月可賞,也有比月還要美的佳人做伴,無顏公子賞得可盡興?」
他終於聽出我話里的嘲弄,揚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低頭凝視我時,瀲灩清冷的眸光在黑暗中依稀可見。「你說什麼?」語氣聽起來兇狠而又惡劣,卻偏偏又帶著幾分讓人難以琢磨的笑意。
心中雖酸澀,我卻得意揚眉,伸指點上他的胸膛,道:「這裡有她的味道。」
「是嗎?」他滿不在乎地笑,捏在我顎下的手指慢慢移開,撫上我的唇,再撫上我的鼻尖,淡聲道,「你鼻子可真靈。」
那就是說他承認了他剛剛抱過她,說不定,也是如我們現在這般的情景……他陪完了明姬又來招惹我,明姬是他的未婚妻,可我呢?在他心底,究竟是把我當作了什麼?他的姬妾嗎?說抱就抱,說摸就摸?……
我越想越怒,忍不住張口欲咬住他又撫上我唇邊的手指。
唇剛張啟的剎那,手指不見,代而替之的,卻是那兩片薄而柔軟的唇。
「啊!」血絲沁入唇間,他低低地痛呼了一聲,惱道,「你真的咬?」
廢話!咬都咬了,還問。我瞪他一眼,縱使心頭隱隱作痛,我還是暢快地輕輕笑出聲,胸中的怨氣和火氣也頓時不見了一大半。
他懊惱地伸指抬起了我的下巴,迫我看著他的眼睛,口中慢慢道:「我早上從曲阜離開時抱過明姬的,你忘記了?」
記得,自然記得!可是我挑了眉笑,搖搖頭,答:「原來早上你們也纏綿過嗎?這麼恩愛?」
「你!」他低喝,鳳眸里怒火雖盛,卻又透著拿我毫無辦法的哭笑不得。他嘆了口氣,手指再次不怕死地揉上我的唇,道:「隨你信不信,晚上我只跟著她去見了見僖侯便回來了,並不曾逗留。」
我笑,轉了眸不看他的眼睛,很是漫不經心地問道:「為什麼?你們不是喜歡賞個花賞個兩三個時辰,看個日出看到黃昏的嗎?怎麼今日如此糙率,巴巴地跟著人家離去,只為了見一見梁僖侯?」
一連串的話不受控制地從口中脫口而出後,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時候,我不禁悔得腸子都直了,面龐發燒,直燒到了耳根。
任誰聽都能聽出這話裡面的酸意,任誰想都想得到說話人此刻的心情。
無顏果然笑了,笑得很得意很滿足,溫柔的鼻息撲上我的面龐時,直羞得我恨不能找個地fèng鑽進去。我低了頭,不自禁地把臉往他懷裡躲了又躲,藏了又藏,抿緊了唇不說話了。
「整個下午都找不到你,我很擔心。」笑了半響,他才出聲輕輕念道。只此一句,便再無解釋。
對我而言,有這一句話也夠了。我斂了眼眸,緩緩閉上了眼睛,依然安靜地依偎在他懷裡,不再說話。
此刻我的心中,已不知道兩人之間這樣的感情和這樣的相處到底該不該、能不能,我現在知道的,只是我心裡驟然多出的開心和甜蜜,即使甜中帶酸、蜜里含苦、開心中更藏著讓人不能忘懷的悲哀,我也可以甘之如飴。從小到大,無顏曾無數次這般抱過我,卻沒有一次讓我覺得有同於今日的留戀和不舍。
我想了想,彎唇一笑,略帶頑心地伸了雙臂也緊緊抱住了他。
無顏呆了呆,隨即忙抬手端起我的下巴,欣喜念道:「夷光,你……」
我睜開眼瞅了瞅他的眼眸,看清他眸底明亮的光彩後,我又迅速閉了眼,只揚了唇笑,卻不說話。
唇邊一暖,他輕輕地吻上來,溫柔地揉撫片刻後,即是放肆的噬咬。
「無顏……」我被咬得痛,忍不住低低嚶嚀了一聲。
他的舌尖剛抵入我的齒間,正要追逐我的舌時,聽到我的呼聲後卻立即停了下來。怔了片刻,他忽地抬頭離開了我的唇,伸指慢慢地在我頰邊摩娑、仔細勾勒著我的面龐。
「你剛才叫我什麼?」他微微喘息著問我,聲音輕而柔,仿佛是對著一個極易破碎的夢般帶著諸般的小心。
我扯了扯唇角,分明是想笑,卻笑不出,只有眼角的淚偏偏落得容易非常。
「無顏。」我輕聲喚他,冰涼的指尖顫微地撫上他的眉眼。
他握住了我的手,俯面吻去我臉上的濕潤,笑道:「既是如此,我現在就帶你走。」
「去哪?」我失了神問。
「回家。」他笑著答。
「金城?」
「不是。只是你我的家。」
「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黑暗中,我望著他,不說話了。
我承認,我是被誘惑了。或許他並不知道,五日後,有可能我再也不存在這世上。到時候,他依然還是要回來的。
他必須回來。王叔和齊國,皆離不開他。
我笑了笑,道:「離開前,我還要去見一個人。還有,留給王叔的信,讓我來寫。」
他抱緊了我,低聲:「好。去見他吧,我等你。」
夜已深得透徹,山上的風大而涼,佇立湖畔時,連綿水紋帶著飄動的衣袂同舞,沾了我一身的茵氳水氣。今夜雖無明月朗照,但行宮裡宮燈十步一盞,迤邐數里,照得整座宮城明燦生輝。
身後慢慢起了腳步聲,我回過頭,看到那個金衣錦帶的如玉公子。
「這麼晚了還找我,是不是有要事?」他微笑著上前,清亮的眸子映著瀲澈的湖面,仿佛漫天的星子落入其中。
我抿了唇,道:「我是來謝謝你的。今日下午,我見到那個人了。」
「哦?如何?」他拉著我一同在湖邊大石上坐下,滿懷興趣地問。
我輕笑,挑眉得意:「他承認了,也答應我的要求了。」
晉穆皺了眉,凝眸看著我,揚唇笑時眸子裡閃爍著能穿透人心的靜睿鋒芒:「就這麼簡單?」
我點點頭,肯定:「就這麼簡單。」
晉穆搖頭失笑,伸手撩開被風吹著纏繞上我眼眸的髮絲,輕聲道:「若真是如此簡單,我就斷不會瞞了意這麼久了。」言罷,他盯著我看了半響,斂了笑容,慢慢道:「別騙我。你在撒謊。你答應他什麼了?」
我輕快地笑起來,挑了眉道:「我只答應了他,燒了那竹簡,讓那秘密永遠藏住。」
晉穆定定地望著我,眉間一鎖,眸光微動,半響不語。
「怎麼了?」我抬手拿下他依然放在我耳側的手,握住。
晉穆笑了,眸子裡緩緩泛出了一絲憂愁和落寞,他反手緊緊攏住了我的手指,輕聲道:「夷光,你是來和我告別的嗎?」
我驚了驚,但隨即又鎮定下來,抬眸看著他,笑容漸漸淡下:「你……」
「你要問我怎麼知道的?」他打斷我的話,溫暖的指尖輕輕滑過我手上的肌膚,涼了聲,緩緩道,「楚桓若要那秘密永遠藏住,那毀的就不僅僅是竹簡,還有看過那竹簡的人,尤其是能猜透竹簡的內容知道他秘密的聰明人。你去找他,他肯見你,燒了竹簡,承認了那事,答應了你的要求,卻還能將你安然無恙地放出來?夷光,你這謊,可編得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