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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話音才歇,不等夜覽說話,殿裡一人已抑不住慡聲大笑道:「夷光公主所言有理,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說話的人,自是一臉喜色難耐的凡羽。
我冷冷瞥向他,言道:「公子請稍待片刻,待夷光話說完再喜也不遲。」
凡羽咽氣,雖難忍,卻還是乖乖閉了嘴。
我用眼角餘光掃過那神采張揚得連臉上戴著的面具也流溢著咄咄光芒的某人,撇了唇,不以為然地笑笑,接著道:「退一步說,如果當真是楚王派人殺夏宣公,那定該有目的才對。一國君主,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存的心思便是等他國主上暴斃而引發國亂時去趁機攻入,奪取城池。意,你雖離開夏國,但也該知道楚國根本沒有趁亂攻打夏國,是不是?反而我還聽說楚王在夏宣公猝死之後,命鎮守在楚夏邊境的所有軍隊皆退後三十里長達七七四十九日,以示哀悼,對不對?」
夜覽恍了神,想了半天后,才呢喃著問我:「如你這麼說,此事與楚王無關。」
「不知道,」我笑,揚眉看他,「我只說楚王沒有殺你父王的動機,聶荊也沒有。」
晉穆輕笑幾聲,插嘴:「那你的意思是?」
我回了頭,微笑:「夷光只是想,縱使世人皆不知夏宣公被何人殺死,但有一人卻一定能知。」
夜覽急問:「是誰?」
我咬唇想了想,抬手指向殿裡一人,笑道:「他!」
誰知真心
不約而同地,大家齊齊順著我手指指向的地方扭頭望過去。
一時間,金玉殿間,盤龍鑾上,諸人皆默。明亮燭火透過彩色燈罩射出萬種光芒,照得每人臉上浮現出的複雜神色無可遁形。淡黃煙羅低垂千帳,無風飄裊,拽動的痕紋猶如此刻流轉在眾人之間的微妙氣氛,一波而三折。
夏惠端坐高處,薄唇微勾,神情自若得仿若春風拂面。當然,久被萬人仰視的他是定不懼這區區十數人目光注視的。他微微坐直了身,睨眼瞧著我時,滿眸儘是饒有興致的笑意,道:「為何寡人一定會知道誰殺了先王?」
我垂下了手,抿唇,想也不想,便答:「因為您是夏國的王。」
夏惠聞言莞爾,雙手拍了拍龍座兩端的扶手,站起身俯視著我:「夷光公主,夏國的王也是人,可不是什麼必能通曉世間萬事的神。」
我點點頭,笑:「王當然不是神。可是只有王,才能以一人之言赦令天下,也只有王,才能有按下某個秘密永不能翻身見人的能耐。」
夏惠愣了愣,突地走下金鑾靠近我身前。當他拿眼上上下下瞅著我時,深邃的眸間隱隱有光芒在耀動,不是生氣,不是惱怒,反而帶著幾分古怪的歡喜和得意。他挑挑眉,望著我,輕聲:「丫頭聰明,那你說說看,寡人又為何要壓下這個秘密讓它不見天日?」
他這聲「丫頭」叫得親切自然,卻聽得我一寒,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嚇跑了腦里全部的思緒。
我後退幾步回到無顏身旁,勉強定下心神後,我不自然地笑笑,道:「夷光斗膽。夷光只是想,南宮既對聶荊一見鍾情且又隨之奔走天涯而無怨無悔,可即便這樣情深,她卻明明知曉聶荊不是兇手但又不願和意講清楚事實,那南宮所知的殺死夏王的那個人,不是她不敢面對的人,便是她不願面對的人。既然連公主南宮都是如此了,更遑論國人知道真相後的反應?說不定等真相大白天下的時候,怕也該是夏國真正大亂的劫數之日了。所以,夷光猜想,夏王你要按下這個秘密,若不是為了保護意,就是為了保護那個殺害宣公的人。」
夏惠緊鎖了眉,定定地看著我半天,忽地失聲而笑,容顏美絕,頻頻點著頭,嘆:「丫頭的話,很有意思!」
「保護我?」久久不說話的夜覽突然出聲,冷笑,不悅,道,「他定然不是為了保護我,保護我還用派出那麼多的殺手逼我不得不逃出夏國?」
夏惠轉眸看著他,目光微動,唇邊透著幾絲不屑:「那你死了沒?」
夜覽怔仲,眸子裡頓時寒芒四起,恨聲:「你自然巴不得我早死,可惜,天可憐見,未能如你願!」
夏惠也不辯駁,只揉揉眉,眼眸里倏然多出幾抹難辨的感慨之色。
他不說話了,殿裡其他人倒開始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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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無顏低了聲問我。
我抬眸看了看他,微側過臉,偷笑,悄聲:「我猜的。誰料蒙對了。」
無顏勾唇,垂眸細細瞅著我。由剛才金絲玉衣的事件到現在不過片刻的功夫,他臉上的蒼白早已褪去,餘下的,還是那顧盼飛揚、漫不經心的模樣。「南宮知道聶荊不是兇手,這件事也是蒙的?」他挑了眉,問話時鳳眸一彎,悠深的眼瞳中笑意暗藏。
我最怕見他這樣的眼神,安靜中,總有能看透人心的犀利。我不禁低了頭,小聲:「下午見過聶荊,他說的。」
無顏輕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你倒相信他。」
我撇唇,忍不住把話頂回去:「可事實上,他也沒說謊。」
「沒說謊?他說的謊還嫌少?」無顏又哼了一聲,這一次,他把不滿的神情掛在了臉上。
我吐吐舌,情知無顏心裡是在怪聶荊隱瞞他楚國公子的身份,於是也只能緘默,當作渾然不知的樣子轉過頭去,聽著殿裡其他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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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絳蓉已站在夏惠公面前,正微挑了桃花般的晶瑩眸子含笑看著眼前的人,嬌嫵如初,媚惑無窮。即便我已見過多次,可是此刻再看,竟說不出緣由地偏偏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情愫。
腦中剛想到這點時,我心中就一顫,臉上驀地通紅,忍不住伸手使勁拍了拍腦袋,暗罵自己:想什麼呢!人家可是叔侄!
「幹甚麼打自己?」無顏忙伸指拉住我自虐的手,皺起眉望著我,神情看起來既納悶又不解。
這讓我怎麼說?我瞥眼看他,怔怔無言,臉紅到耳根。
無顏也是一愣,低眸看了我一會後,唇邊笑意卻變得愈來愈不自然,俊臉上居然千年難見一次地微微露出了淺淺的紅色。
他莫名其妙地臉紅什麼?向來逍遙倜儻、遊戲花叢遍地留情的風流郎也會臉紅?我心中驚訝,不自禁凝了眸對著他的臉認真地研究起來。
「不准這麼看我。」無顏眸光一閃,扭過頭去,面色一寒。
我蹙眉,掙脫開被他握住的手腕,正要抬眸望向別處時,殿外卻響起內侍尖銳的高呼聲:「大夫狐之鑑有急奏求見王上!」
眾人止了聲,一同看向晉襄公。晉穆上前,揖手請示:「父王,是在這見,還是去明德殿?」
晉襄公半斂了眸沉吟片刻後,搖搖頭,道:「就在這。去宣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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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大開時,一個身著朱紅絳紗朝服、體態微微發福的官員急急步入殿中,入行數步後,隔鑾七丈,他伏身拜下,口中道:「臣狐之鑑見過王上。」
「有何急奏?」晉襄公捋須含笑,一派溫和的模樣卻絲毫抵不去他不動聲色的眉眼間隱隱露出的威儀。
狐之鑑抬手舉起一卷錦帛,恭聲道:「這是鎮守晉楚邊境的墨武將軍送來的六百里加急奏報。裡面說楚王桓公邀晉王襄公、齊王莊公、夏王惠公、梁王僖侯於半月後相見楚丘,一來為四年前夏王宣公猝死的無頭公案求個公道;二來,他說要與各國諸侯共商天下事,謀千秋福。楚王的國書現猶在路上,據聞明日將到安城。墨將軍讓微臣前來請示:楚王桓公素來好戰,且陳兵二十萬在楚丘之側,恐此事內含陰謀,請王上慎慮三思。」
晉襄公笑而不答,只斜眸看了看公子凡羽,問道:「公子可知此事?」
凡羽臉色一紅,低頭:「晚輩前來晉國實是瞞著父王來的,所以不知。」
晉襄公點點頭,轉眸瞥向夏惠,道:「惠公以為如何?」
夏惠無謂地一笑,揚了眉:「點名指姓說為夏王宣公之死求公道,看起來寡人不去也不行。」
晉襄公聞言稱是,接過晉穆由狐之鑑手中取來的帛書看過後,溫華的眸子間迅速掠過一絲凌厲,抿了唇,沉默了片刻。再抬頭時,他笑道:「今日宮宴未能使諸位盡興,是寡人之失。但請諸位在安城再多留三日,待寡人盡了地主之誼後,再一同前往楚丘。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聽上去似是禮節性的客氣話,實則卻是不容他人言「不」的強制要求。諸人雖心知肚明襄公所圖,但因在他國的宮廷,也只得客氣地承應下來。
「至於豫侯和夷光公主,初來安城,你們姑姑也有一段日子未見你們,不如留在宮中住上三日,怎樣?」晉襄公微笑著看向我與無顏,雋秀面龐上的笑意因這一句話而顯得有些慈祥可敬。
可惜只是表面如此而已。
我和無顏對望一眼,無奈笑笑,點頭應下。
此話言畢,宮宴散。晉襄公留下了晉穆與狐之鑑,夜覽和妍女勞累一天終於可以回駙馬府稍適歇息,其餘諸人回國賓館。而我和無顏,則被姑姑領著,一路往深宮走去。
在姑姑的鳳儀宮略適停留後,有女官帶著我們前去鳳儀宮側的月華殿歇息。月華殿不是別處,正是妍公主之前在宮裡的住所。今日她和夜覽大婚,月華殿裡里外外皆鋪著紅錦地衣,滿室滿殿縈繞著一股濃郁的龍涎香氣,殿前走廊、門欞、窗扇、殿裡牆壁,處處都垂掛著大紅喜帳、鴛鴦繡綾、百合纓絡……我詫舌轉眸四望,一時間只覺得這充盈眼中的喜慶氣氛直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側眸一看,但見無顏也正抬眼觀望四周,只是臉色隱隱發黑、看上去竟是隨時要爆發的不滿模樣。我心中一動,忙緊張地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勸慰:「二哥,忍一忍,就當什麼也看不到,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無顏哼,不悅地瞟了我一眼,眸光微動:「本公子最討厭自欺欺人。」言罷,他依然繼續皺眉用挑剔嫌惡的眼光環視著整個月華殿,面色越忍越乖戾。
我語噎,看他半日,心中暗惱。
女官送我們到了月華殿,向殿裡留守的宮女內侍仔細囑咐幾句後,躬身辭退了。她一離開,隨即那些宮女內侍們就開始圍著我和無顏忙碌地招呼個不停,幾個小宮女扭扭捏捏地靠近無顏身旁時,晶亮的眸子裡頓時多出幾分小心翼翼的歡喜和忐忑的不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