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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砰然聲響,宮門緊閉。
關門的瞬間,餘下諸人的目光皆望向坐在殿側的我與無顏。
我低眉斂目,端坐原位。看似面容鎮定,心中卻在不斷怪著自己,一時懊惱後悔得心都揪起來了。無顏輕笑,拉起我走至殿中,對著晉王彎腰而拜。
「無顏和小妹一時貪玩,冒失前來叨擾貴國宮宴,望襄公恕罪。」
晉襄公大笑,道:「若論公,豫侯遠來晉國,是寡人招待不周,哪裡談得上恕罪與否。若論私……你們皆是寡人與夷長的侄輩,應該說,是姑父照顧不當。」
「是啊,」未等無顏和我答話,姑姑已笑聲應道,「自從無蘇大婚時見過你們一面,時隔今日,已有五年了吧?」
無顏揖手低頭,答:「正是。」
晉襄公看了看殿中諸人,忽地笑道:「想不到妍女大婚竟能令天下五公子齊聚晉國宮廷,這也算是幸事一件了。」
眾人愣,半響才醒悟過來轉眸瞧著四周的人,這才發現原來齊公子無顏,楚公子凡羽,梁公子湑君,夏公子意皆在此處,唯一不見的,卻是那個最該現身的晉公子穆。
我不禁皺了皺眉,心想此人還真是來去無影,剛才還明明見到他在殿上的。
「穆去辦事,片刻即回。」晉襄公含笑望著我,慢慢開了口。
我的臉猛地一紅,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站到無顏身後,抿了唇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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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襄公是承認夜覽便是公子意了?」凡羽的腦子還算靈活,一下便找到了可鑽之fèng。
晉襄公笑,伸手指向夜覽,緩緩道:「四年前他是夏國公子意,四年後的今天麽……」他沉吟著瞥眼瞅向那個一直緘默無語的夏惠,笑,「他還是不是夏公子意,得惠公說了算。」
夏惠凝眸,淡淡地看了晉襄公一眼後,言詞冰涼:「既然他是四年前的公子意,那不管他如今姓甚名誰,大概都能回答公子凡羽的問題。如今的身份,似乎並非那麼重要。」
如若我記得沒錯,這是他今晚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說則已,一說則噎人,能如此風清雲淡地就可把問題拋回晉襄公,其聰睿與心計,不說四年前的意如何,即便是現在的夜覽,也與他相去甚遠。
晉襄公伸手捋須,臉上微笑,唇邊卻不自然地抽動幾下。他是意的親舅舅,甥舅至親,他就算再想護意在夏國的身份,但夏惠公如不點頭,他也不能插手夏國自己的國事。
姑姑聞言,眸光也倏地暗沉下來。
其餘的人,自然是順著夏惠的話把目光放在了夜覽身上。
夜覽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看了看凡羽,再轉眸看著夏惠,咬牙恨道:「你居然能說得這般若無其事的樣子?四年之前,若非你篡權奪位,南宮能被迫與我外逃?能在逃走的路上失去蹤影麽?」
夏惠瞥眸淡淡:「寡人是你的叔叔。你父王即死,寡人順位登基是理所當然的事。」
「胡說!」意怒極,高聲一喝,道,「父皇旨意上明明寫讓大哥珩繼位,是你控制了珩,迫他登基三日便退位於你,迫我帶了兩位妹妹逃離宮外……」
眼見意如此之怒,向來嚴肅的夏惠卻偏偏還笑了笑。笑顏之清美,傾絕帶雪色,微寒,卻動人心魄。
「無稽之談。天下人盡知寡人是仁人之君。」他淡淡道,隨即閉了眸,不再看夜覽。
夜覽握緊了拳,雖惱,卻說不出話。
因為夏惠的確是仁君,這話不假,而且夏國的人敬愛他比先王更甚,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
凡羽眼看這他們叔侄二人相爭,一時也愣在了一旁。
滿殿皆寂,各人自有各人的心事。
妍女伸指握住夜覽的手,美麗的眼眸看向自己的夫君時,充盈其間的儘是不舍和心疼。
夜覽被她拉著,失神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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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突地響起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繚繞在空寂的殿堂,回音縷縷。
不去看,只聽這笑聲,也能知是誰。
「叔叔即說自己是仁君,那是不是隨時歡迎我和哥哥回國呢?是不是,也能幫我們捉住殺害父王的兇手,以泄此恨呢?」絳蓉嬌笑著,施施然踏步上前。
夏惠的眉毛不自覺地微微一擰,他睜眸看著絳蓉,縱使掩藏得再好,我卻從那一直平靜的目光里倏地看出幾分讓人難懂的奇異光彩。
「寡人三日後回國,你們皆可與我一同回鳳翔城。」
絳蓉挑眉,桃花般的妙眸間顏色變幻不定:「叔叔,那兇手呢?」
夏惠道:「你是說荊俠?」
「叔叔說誰是兇手,誰便是。絳蓉和哥哥別的不敢求,唯求一個公道。」絳蓉勾眸直直地瞧著他,臉上的笑意忽然變得很是複雜。
夏惠公抿了唇,默了許久後,忽道:「也許今夜便可。」
言至此,他扭頭看了看晉襄公:「若寡人猜得沒錯,荊俠現在還在晉國安城。這件事,寡人不敢逾越,唯有麻煩襄公了。」
我驚了一跳,抬眸看著夏惠,想不明白他為何能知曉聶荊的行蹤。
難不成我下午的話竟靈驗了,聶荊今日果真在劫難逃?
晉襄公正沉思時,夜覽卻騰地站起起,二話不說冷了臉便往宮門走去。
我心中一急,想要攔住他時,手臂卻被無顏緊緊拉住。
「不會有事的。」他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為什麼?我眨眨眼,心中雖不明,但無顏既說如此,那結果就會如此。
我收回腳步,安靜地站在無顏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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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走。」有人擋在了夜覽面前,粗聲粗氣。
是凡羽。
夜覽皺眉,冷道:「讓開。」
凡羽抱臂看著他,神情執拗:「先說出南宮的下落,我才能讓你離開……不然的話,我此行不是毫無意義了。」
「你!」
夜覽正要怒時,宮外倏地響起一人笑聲:「意無須怒。我可以告訴他南宮在何處。」
真相難辨
宮門大開,殿外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金袍金面的晉穆。而跟在他身後的……
聶荊?
我心中一驚,看著被侍衛們拖曳而入的那個手戴鐵鎖鐐銬的藍衣人,心下忽覺不妥。
頭戴斗笠,面蒙黑紗。尤其是,那個跟在最後的侍衛臂彎里抱著的那把破刀。
思桓刀?
我凝眸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揚了唇,眼睛瞥向晉穆,心道:就看看你要玩什麼花樣!
晉穆領著人走到夜覽和凡羽面前,笑道:「兩位皆不要急。一個要找殺父仇人,一個要尋南宮下落。我身後的這個人或許可為兩位解惑。」
「聶荊!」夜覽恨聲,正待揚手掀了藍衣人的斗笠時,手臂卻被晉穆緊緊按住。
夜覽回頭看著晉穆,既怒又不解。
晉穆眨眼,笑道:「意先等等。總得讓人家公子凡羽問過未婚妻的下落後再說。」說話時,他的眸中閃過了一道若有若無的狡黠之色。
夜覽看懂了,我也看懂了,可是那個只顧吃驚瞧著被帶入殿藍衣人的公子凡羽卻沒有瞧見。
「你是說,他知道南宮的下落?」凡羽懷疑。
晉穆不看他,眸光一飛越過夜覽瞧著他身後的絳蓉,笑道:「我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聶荊隨意到鳳翔城做客時,你妹妹南宮對他一見鍾情。」
「是呀。」絳蓉輕輕點頭,展袖半掩了面,唯露出一雙瑩光微閃的美眸,叫人看不出她此時臉上的神情。
凡羽聞言,臉色一黑。
「那又如何?」再開口時,語氣惱火。
晉穆勾唇笑起,道:「難不成公子凡羽沒個紅顏知已的麽,怎麼一點也不懂女兒家的心事?據我所知,女兒家如若愛上了一人,便會心甘情願、不顧一切地跟他在一起。而且我還知道,南宮失蹤的那日,聶荊正巧去找過意。」
言罷,瞧著凡羽越來越凝重的臉色,某人露在面具外清亮的眸子間頓時添上了無盡的得意。
我忍不住冷哼一聲,嗤笑:「看不出來公子穆知道得這麼多,尤其對女兒家的心態了解甚透,想來紅顏知已也不止一兩個這麼簡單。」
晉穆聞言咳嗽,唇角笑意僵了僵,尷尬掛在臉上。
我點頭,笑:「不賴。很好。」
他頓時正了容,裝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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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羽果然皺起眉,大喝一聲,朝藍衣人吼道:「說,南宮究竟在哪?」
斗笠一抬,藍衣人面向他望了一會,低了聲輕笑:「你居然相信他們的話?」
凡羽冷笑,抬步上前,手指穿過黑色綾紗一把掐住藍衣人的脖子。他瞪眼瞅了籃衣人半響,突地目光一寒,手下用力:「我只問你,南宮在哪?」
藍衣人被他掐得呼吸不暢,憋了聲好不容易由嗓間擠出話來:「你居然敢如此對我?假公濟私,父王若知曉,你……」
「閉嘴!」凡羽氣惱地一掌揮去藍衣人頭上的斗笠,怒,「我問你南宮何在……」話說到一半,他猛地住了口,眼睛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男子,臉色突地青白一片。
「你是誰?」
藍衣人笑而不答。
緊扣在他脖間的手指漸漸鬆開,凡羽愣了愣,轉眸看向晉穆:「他不是聶荊!你敢騙我?」
晉穆驚訝,張大了嘴上上下下地看了看那個被他「捉」住的藍衣人,故作困惑,呢喃:「他不是聶荊?他怎麼會不是聶荊?」言罷,他還不忘拉過夜覽上前親自鑑定一番,問得認真:「意,他真的不是聶荊?」
夜覽側過臉,配合得相當無奈。他瞥了瞥眼前的藍衣人,淡聲鬱悶:「此人的確不是聶荊。」
晉穆冷眸盯著藍衣人半響,氣道:「原來我費了半天的力氣居然捉了個冒充荊俠的人。左右驍衛,給我把他拖下去,重打五十軍杖。」
「得令!」
隨著侍衛們皆退下後,殿門再次被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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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思緒猶停在藍衣人口中所言的「父王」一詞上,雖早就知曉那人不是聶荊,但為了瞞過凡羽,他口中的話定不會假。
那也就是說,聶荊他是楚桓公的兒子。
難怪,他的刀,名作思桓。
難怪,他曾說,母親已死,父親卻另有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