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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我心中懊惱,忙道:「不見了。定是我執意要來北晉惹的禍,楚王一定是探得你不在齊國的消息才敢驅兵北上的……」
「真的決定不見了?」他朗聲一笑打斷我,旋即神色一整故作焦慮狀,「只不過,這可怎麼辦?為兄早在楚王率兵北上的時候便已集兵二十萬眾於曲阜之側了呢。他若實在想不明白死活要攻下曲阜不可的話,估計也得花個一兩年的時間,損個十萬八萬的將士……」
我吃驚地抬頭看著他,一時不知是該欣喜還是該欽佩。
原來他一直神神密密的是有緣由的。還是意說得對,公子無顏是世間最聰明的狐狸,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的份,卻無人能夠算計他。
「在想什麼?」他扳過我凝望一處神思不舍的臉,定眸看著我。
「你,」我脫口而出,言罷,臉不由自主得一紅,心下覺得不妥,忙解釋,「在想,你當真厲害。」
「傻丫頭,」無顏輕輕一笑,手指下垂握住我的手,言道,「進去吧。」
儘管宮宴還未開始,晉襄公與王后也未到,但此時興慶宮裡來賓雖多,人人都坐於自己的位子上,安靜而又認真地欣賞著殿中央的歌舞。氣氛依然熱鬧,卻遠不同興慶宮外的自由與喧譁。
請柬交給迎上來的內侍後,無顏與我被領去殿中左側第三排靠後的席位。
視線很好,眼前沒有蟠龍金柱擋著,隱蔽性也不錯,一眼瞧過來,也難在意我們坐著的這個地方。
青玉席上,美酒佳肴已呈案上,夜光杯,銀色箸。
我和無顏到得不早也不晚,左右兩側第一排那些留給王族顯親、各國貴賓的位子都空著,而後三排的位子上差不多都已坐滿了人。
我轉眸略略看了看周圍,見沒有熟悉的面孔和異樣的目光後,終於慢慢放下心來,隨著他人一般把注意力移向了殿中央的歌舞上。
霓裳羽衣,簪羽碧釵,香散飛巾,紅袖長舞。
眾舞婢皆美色,體態也輕盈,動作也靈活,不過我卻看得頻頻搖頭。
齊國的歌舞之技於天下五國中最為出色,尤其是齊宮廷的舞,但凡見過的人皆稱驚艷無雙。
既然眼前舞姿平庸無奇,我也失了興趣,心中微生倦意。
「覺得無趣了?」半天沒再說話的無顏終於開了口。
我側眸看了他一眼,撇唇一笑,反問他:「難道你覺得有趣?」
他飲了一口酒,鳳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殿中舞婢,似是看得津津有味:「麗人滿目,自然有趣。」
我笑著不做聲。
可是剛說完這句他卻又轉眸不看殿間之舞了,只凝眸瞧著我,目色流轉萬千,不知在想什麼。
「看什麼?難不成我比那麗人滿目還有趣?」我出聲揶揄。
他勾唇笑了笑,不答。
我也側眸,瞅著他,心念一動,忍不住呢喃出聲:「二哥的容貌看起來很像某個人呢。」
他神色驟然怔仲,定睛看我時,眸底幽暗不明。
「像誰?」他慢悠悠地問,看似毫不在意。
我笑笑,終究還是把要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給咽回心中,挑了挑眉,移開目光,漫不經心地答:「不就是聶荊。」
無顏揚了眸,動了唇角正要再說什麼時,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卻驟然劃破了殿間的融融和諧:
「王上,王后與夏王惠公駕臨興慶宮!」
酉時總算到了。
王上一到,殿內頓時安靜得鴉雀無聲,我和無顏跟隨眾人參拜後,回位肅然坐好。金鑾上置有三席,晉襄公居中,王后、夏惠公各坐一側。我禁不住好奇心,抬眸飛快地瞟了眼端坐高處的三人。
只見晉襄公身著明黃龍袍,膚色淨白,顎下留著三寸美髯,眸間光華內斂,長相雖不俗,卻不是傳說中那般地英武不凡。坐他左側的是他王后,也是我的姑姑、齊國夷長公主。齊國夷女的美貌素來傳聞天下,姑姑也不例外。她今日穿著暗紅色繡鳳鈿釵襢衣,頭上青絲葳蕤盤旋若凌雲,牡丹國色的面龐上,因心中喜悅而浮現著淡淡的粉紅光澤。
而那個夏惠公……
我凝了眸,因心中驚訝而不禁多看了他幾眼。我從未想到原來意口中奪去他王位的叔叔居然如此年輕,他看起來長不了意幾歲,但他正容坐在金鑾上時,那不動聲色的莊穩氣度,眉宇間的從容淡定,雖面色冰涼若雪般寒人,卻自有凌天而下的君王霸氣。
意,自當不及他。
縱是天下各國君王,怕也難及。
我暗暗一驚嘆,剛要低眸收了眼光時,殿外又傳來內侍的高呼聲:「王上宣眾公子、公主及各國貴賓入殿!」
公子?晉穆想必也來了?
念光一閃,我心中頓驚,手指一顫差點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好在無顏眼明手快搶先扶起,避了杯子猝然落地的尷尬聲響。
我臉上一紅,不敢抬眼去看無顏的反應,只得心虛地垂下頭。
無顏輕聲嘆了嘆,忽地伸指過來用力地握住我手,掌心柔軟溫暖。
這樣的溫度消去了我指間的冰涼,更讓我心中沒來由一安,我呼出一口氣,不再緊張慌亂,緩緩抬了頭。
抬眸時,那些貴胄們正魚貫進入殿內。他們彎腰躬身行過禮後,轉身入座。
我看了看進來的眾人,只見無蘇與湑君同席坐在左側第一桌,羽沖和一身著淡黃色繡龍長袍的男子坐在右側首席……
那人我不認識,不過看來應該是晉國的公子。我仔細瞧了瞧他,只見他長得並不難看,反而英氣勃勃,看上去很是俊朗。
不是丑面。
我正想著時,無顏已湊過頭來在我耳邊低語:「和公子羽沖坐一處的是晉國儲君望。公子穆坐在左側第二桌……」
我下意識的眼眸一轉,按著無顏的指引看過去後,不禁心神一震。此時已不再是指間冰涼的問題,而是全身如墜冰窖的寒。
即使他將黑裘換成了金色的長袍,即使他那亂糟糟的長髮皆束起來用銀色的發冠攏住,即使他現在臉上戴的是一面流溢著萬千光華的金色面具,即使……他這次露在面具外的除了他的眼眸還有那看上去弧度相當優雅漂亮的下顎……
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便是那個鬼面無常。
而他也正勾了眸子有意無意地朝我這邊看過來,唇角揚起時,笑容無端斷地讓人瞧出三分邪氣。
念起安仁殿裡的一幕幕,我忍不住冷冷一笑,面色冰寒。
原來他就是公子穆!原來他之前一直是在耍我,還利用我引出聶荊!
他眨了眨眼,眸光里頓時添上一絲古怪,唇邊笑意愈發盎然。
心中又惱又氣,我咬著牙,手指顫微。
被無顏握住的手忽地一松,我揚眸看了看他,卻見他鳳眸含笑望著前方,眸底光芒卻在這一瞬變幻莫測。
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入眼還是那張討人厭的金色面具。
可他的眼光也不再停留在我臉上,明亮的眸子直直迎上無顏的目光,向來瀲澈的眼神在此刻暗黑如夜。
難不成二哥和他也有過節?
我心中一嘆,移開了停留在那金面上的視線。
轉眸,首先入眼的便是坐在晉穆身旁的女子。我上下仔細打量她好幾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這才凝神思索起來。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我去穆侯府時在晨郡住的院中遇到的那個女子。
外面雖冷,宮裡卻暖,今日的她身著絳色紗裙,衣單薄,但並不會覺得冷。她綰著美麗的涵煙髻,妝容依然精緻無暇,只是眼神不再輕挑含媚,斂眸時,氣韻高貴而又端莊。
她是誰?為何會坐在晉穆身邊?她是公主,還是貴賓?
我扭過頭正要問無顏時,卻見那女子忽地揚首看著晉穆,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袖。待晉穆終於收回了與無顏對峙的目光側眸看向她時,那女子嬌然一笑,紅唇靠近了晉穆的耳邊,竊竊私語一番。
「她是晉國的公主嗎?」我微微蹙了眉,問無顏。
無顏輕聲一笑,搖頭,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她是夏國的逃難公主,絳蓉。」
「絳蓉?」我回眸看著無顏,驚訝,「你是說她是意的妹妹絳蓉?」
無顏抿了唇,點頭。
難怪南宮假稱綠芙,絳綠相對,芙蓉寐香。
原來如此。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明白原委正要抬眸一笑時,眼光卻瞥到晉穆垂頭看著絳蓉微笑的模樣。不知覺間,我手指漸漸發涼。
分明含情,分明親密。
這樣的人我還能嫁?
我嘆口氣,垂眸看著夜光杯中泛著琥珀色的美酒,想一醉方休,卻又怕失禮。
「你沒事吧?臉色這麼難看。」無顏低聲問我。
我想笑,卻又忍不住咬了唇:「那人臉上戴的金色面具看得我討厭。」
無顏笑,聲音一軟:「丫頭,這麼快就討厭?將來還得過一輩子呢。」
我愣了愣,說不出話。
婚堂生變
「王上宣妍公主、夜駙馬上殿!」
隨著長而尖銳的高呼聲再一次在殿間響起,今晚宮宴的正主,夜覽和妍女才施施然在眾婢女內侍的環繞下緩步由宮外拾階而上。
新人著大紅喜服。夜覽的長袍描金繡瑞枝,腰間纏金色玉帶;妍女的襢衣華美而飄逸,長長的裙裾拽地而過時,暗金織繡隨步起伏。
本該幸福喜悅的兩人,入殿的剎那,臉上浮現的竟不是甜蜜或舒心的笑容,而是嚴肅得讓人不得不起疑的緊張。唯有妍女偶爾抬眸看一眼端坐金鑾上自己的父王母后時,目光中才露出了一抹羞澀的赧意。
問題並不是出在兩人身上,問題出在金鑾上坐著的第三人。
夏惠公。
我瞧著此刻夜覽望向夏惠公時面色蒼白、目中帶恨的模樣,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心中有些擔心:說實話,以他在臨淄時能當著我的面刺殺聶荊的衝動來說,此夜的宮宴怕會很難風平浪靜地渡過。
身旁的無顏低聲一嘆,笑:「但願意不要太傻,奪位的仇恨哪及新婚的歡喜重要。」
我聞言看了看他,沉默一會後,忽道:「或者不止奪位之恨,或者,還有父仇的糾葛。」
無顏哂笑,挑了眉,不語。
我皺皺眉,自問實在是看不懂他臉上那不以為然的笑意,於是便凝眸瞥向那個高高在上、面色冷俊的夏惠公,瞅了半天,卻居然無法從他淡然自若的神情中窺得一絲喜怒哀樂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