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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我心中一動,不由得收回了剛要氣惱得拍上馬背的手,抬眸看了看。

    眼前層樓重重,宮闕連甍,飛檐金瓦,朱牆玉階,不是宮廷還能是哪?

    「算你有靈性。」

    我低聲一笑,跳下馬背,隨手撫了撫白馬的脖子。

    今日妍女大婚,晉宮廷的九重大門皆依次大開著,宮牆外錦帳如霞,捭闔寬廣的御道上停放著數不清的寶頂香車、雕鞍駿馬,那些身穿麗衣華服、配戴珠玉明璫的貴胄顯親們,正三三兩兩、歡笑晏晏地向宮門走去。

    將白馬交給了迎上來的侍衛後,我整了整衣裳,由袖中取出了紅綾錦書的請柬,隨著眾人一同步入宮門。

    宮門有禁軍侍衛正仔細地一一查檢著來賓地請柬,輪到我時,那侍衛匆匆瞥了一下錦書後忽地抬頭認真地打量了我幾眼,口中問道:「閣下是駙馬的朋友?」

    我點頭,不出聲。

    今日這般光景,少說,少錯。

    那侍衛眸光一動,隨即斂了請柬遞還給我,轉身和一旁的侍衛迅速交待幾句後,他揖手道:「公子,這邊請。」

    我微微蹙了眉,轉眸看了看他,心裡雖有疑惑,腳下卻還是跟隨著他前行。

    許是看出我臉上的猶疑之色,那侍衛不由得笑出聲解釋:「公子不必奇怪。駙馬說過他的朋友是第一次來宮廷,交待過小人要親自招待,領公子入宮。」

    「原來如此。」我笑了笑,忽地想起無顏,不由得心念一動,問道,「那除了我之外,你有沒有見到夜大人的另一個朋友……他可能穿著紫色的衣裳,樣貌十分英俊。」

    那侍衛側過頭來瞅了我一眼,搖頭時,眸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今日小人倒見過幾個樣貌十分英俊的公子,只是沒人穿紫衣。」他收回了視線,慢慢笑道。言及「紫衣」時,他的口氣古怪得暗含嘲意。

    我面色一寒,口中不言,心下已惱火不已。

    那侍衛領我走了長長的一段路,路過了不知道多少座宮殿,慢慢地耳邊開始響起喧譁吵鬧的歡樂聲時,他終於停下了腳步,手指向正前方,道:「前面便是今晚舉行筵席的興慶宮。宮宴酉時開始,現在申時未到,駙馬囑咐過若公子來得早,可先去興慶宮旁的安仁殿找他。」言至此,他頓了頓話語,手指移了方向,道:「就是那裡,從這裡直走過去片刻即到。」

    「好,多謝。」我揖了揖手,也不待他再說話,越過他身旁快步離去。

    往前直走是一碧波蕩漾的太液池。

    繞過太掖池,才看到一座在陽光下金壁輝煌的巍峨宮殿。

    安仁殿。

    殿外清寂得很,完全不似先前路過的那些宮殿那般熱鬧喧譁。內侍宮女不見一個,唯有幾隻停歇殿前玉階的飛鳥見來人而慌亂驚飛。

    想那侍衛定不敢誆我,但眼前這安仁殿卻又不似招待客人的模樣。我心中起疑,再加上走過諾大的宮廷腿也累了,便撩了長袍坐在玉階上歇了一會。

    天氣雖寒,陽光卻暖。玉階融溫,倒不覺得哪裡不舒服。

    歇了半日,耳畔依舊清靜,根本不見夜覽人影。

    我嘆口氣,正起身欲要離開時,視線卻陡然一花,面前覆上了那突如其來放大了的鬼面面具,陰森而又凌厲的黝黑顏色,看得我不禁一個激靈。

    那人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眨了眨,看向我時,清澈的眸內笑意沉沉。

    「怎麼了?嚇著了?」他放柔了聲音,不僅臉丑得嚇死人不算,他居然還伸出手想要摸上我的臉。

    我終於被他柔和得讓人不寒而慄的聲音給驚醒過來,抬了胳膊一把推開他,張了張口要罵他,卻因為心中氣急而喉間一噎,突然間竟不知道該罵什麼,只惱得滿臉通紅。

    他使勁揉了揉被我重力推過的胸口,橫眸瞥了瞥我,聲音悶悶:「怎麼還是這麼野蠻?見人就打,好不霸道?」

    我瞪了瞪眼,雖奇怪他怎麼今日也在晉廷,但這人之賴之胡攪蠻橫已讓我心存忌憚,於是懶得和他多說,我轉身便走。

    這一次他倒沒攔我,只是踱了步子跟在了我的身後,一聲也不吭,安靜得讓人心生錯覺。

    我並沒有往回走,而是踏上了前往安仁殿的玉階。

    因為我心念忽地一動,只覺得那侍衛既然指引了我到這安仁殿來,那定是有什麼用意,該不可會僅僅就是如此這番白白地害我跑一圈。

    安仁殿殿門半掩,我側耳聽了半響後,確定殿內沒人才伸指緩緩推開了門。

    殿內空蕩,唯有一副巨大的地圖卷帛。

    卷帛上五國地理山川標識顯明,天下形勢在此可一覽無餘。

    我挑了眼眸粗粗瞥了瞥,視線剛要從卷帛上一掠而過時,目光卻盯在了畫中一處地方移開不得,心中也開始暗暗驚訝。

    這副地圖原本沒有什麼奇怪的,與之同樣的畫卷我在軍中已見過無數次。只是在這副地圖上,於齊、晉、楚三國交界的地方被一個紅色的圓圈勾了出來。我湊近看了看,才發現那處地域被畫得尤其仔細,微小處直到山溝小道,村莊鄉野。

    我正對著地圖納悶時,身後的鬼面人忽然上前一步,看似漫不經心開了口:「聽說幾日前楚王領了兵到了楚晉邊境的楚丘,看來又得有戰事了。」

    我回眸瞧了瞧他,奇怪:「怎麼連你也知道這件事?」

    明朗的眸子裡笑意隱隱,他難得地沒有和我頂撞,而是依然左顧言它:「不知這楚王謀算如何,晉國如今兵強馬壯,士氣如弘,他居然敢觸上晉國的虎鬚?」

    我聞言一笑,道:「是,我也奇怪這。楚王必不是糊塗了,剛和齊國打完仗,如今又來惹晉國……」話說到一半,我猛地住了口,轉眸看向那幅巨大的地圖,心中一震。

    楚丘?

    鬼面人剛剛口中說的地方是楚丘。

    我認真瞧了地圖良久,心思轉動時,忍不住一邊手指按在圖上比劃,一邊口中喃喃自言:「楚丘……齊,晉……不對,他的目標……不是晉國,而是齊國!若過了楚丘,繞開帝丘,他可命騎兵直襲齊國重鎮曲阜!」

    想到這裡,我禁不住嚇得一身冷汗。

    如今天下人的關注皆集中在了晉國妍女的大婚上,竟人人自動把楚王集兵於楚國邊境的動機看作了是向晉國的挑釁,而完全忽略了與他二國在楚丘相鄰極近的齊國……

    無顏不在齊國,兵馬無人掌控。如果楚王攻齊,那豈不會兵不血刃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拿下曲阜?

    明白利害後,我趕緊轉了身想要出殿去尋無顏。

    回頭的剎那,我驀然發現身後已不見鬼面人的身影,抿唇思索了會,竟想不起他是何時離去的。我搖了搖頭,心道此刻我也沒心思再管他的行蹤,還是先找到無顏要緊。

    腳步剛抬時,耳邊傳來一聲砰然巨響,我抬頭一看,卻發現安仁殿的門居然被人在外面緊緊關閉。

    我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快步跑去重重地敲打著楠木所制的門扇,急得高聲大喊:「鬼面人,你不要再開玩笑了!」

    是他關的門。這是我腦中第一反應,也是唯一的反應。因為安仁殿旁,唯有我和他,並沒見過第三人的身影。

    門外悄無聲息,半天不見動靜。

    我蹙了眉,心中雖又氣又怒,但關門的人既有心不開門,我喊破嗓子那也是於事無補。我抿了唇安靜下來,勉強讓自己穩住了心神,後退幾步走到殿中央,正要抬眸打量著殿中的形勢、試圖尋找出除大門外的第二個出口時,殿門卻在這一刻又神奇般地緩緩吱呀打開,燦然的陽光透過不斷大開的門扇灑入殿中,照得墨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光輝耀眼。

    我呼出一口氣,衝出殿門後也不待看清楚便一把抓住那個開門的人,惱道:「你究竟搞什麼鬼……」

    話音未落,便覺身子猛地一輕,那人竟攬住了我的腰凌空而起,我側眸瞪著他正要掙扎時,入眼的黑色綾紗卻瞧得讓我不得不呆住。

    深藍色的衫,破舊的刀,有力的臂膀,感覺有些熟悉的懷抱……

    「你……」我喃喃開了口,明知眼前人是誰,但還是反應不過來,只說出一個字,餘下的話卻憋在心中吐不出來。

    他也不做聲,柔軟的綾紗隨風撫上我的臉頰,帶來了依稀的木蘭花香。

    「放我下去。」我低喝一聲。

    他輕聲嘆了口氣,話語淡淡:「你回頭看看下面。」

    「怎麼?」我皺眉,順著他的話無意識地回眸。

    一瞬,驚住。

    只見那本不見人影的安仁殿居然在瞬間圍攏了上千緇衣侍衛,數百弓箭手已執弓拉弦將暗黑的箭簇對準了我和聶荊。弓拉得很滿,箭卻遲遲沒有射出。

    人雖眾,但那個站在緇衣侍衛中間、黑衣鬼面的身影卻顯得猶為醒目。

    我皺了眉,思緒轉動時,些許明白了今日下午出現的那一連串莫名而又詭異的事。

    鬼面人不是無緣無故地出現在宮中,看現在的架勢,他該是晉宮廷的人,那白馬也根本不是他剛買的馬,否則即便白馬再有靈性也不會神通得能識宮廷的路;而那個宮門前的侍衛,他是故意騙我來安仁殿見鬼面人的,目的是要誘我入殿,關門後好引出聶荊一舉擒獲……

    只是鬼面人怎會知道聶荊也來了宮中?他又怎麼有把握聶荊一定會找到我並救我?而那幅掛在安仁殿裡的地圖,又是為了說明什麼?楚王兵至楚丘的情報,他為什麼要告訴我?莫非他已知曉我是齊國公主的身份?他,究竟又是什麼人,心思如此縝密,雖詭計多端卻又能耍得別人對他毫無防備,這樣的手段和心機,實在是令人心寒心怖……

    我按了按額角,萬千困惑襲上腦中,一時費思非常。

    橫掠過太液池,找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聶荊終是慢慢落地將我放下。

    我掙脫開他的胳膊,匆匆道:「多謝相救,夷光還有要事,先行一步,你自己要小心。」

    才行了一步,便覺眼前藍衣長揚,他橫臂攔下我,擋住了前去的路。

    我停了腳步,睨眼看向他,目光微寒。

    他身子一怔,緩緩收回手臂站到我身前,斗笠漸漸垂下,似是他低頭看著我。

    「為什麼不告而別?」他輕聲開了口,淡漠的語氣中居然帶上了幾分沒來由的惱怒。

    他惱了,我卻聞言笑開,勾了眸子看著他,搖搖頭,嘆道:「不過是個侍衛。難不成本公主的來去行蹤還得向你稟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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