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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剛要跳下時,那隻被我抽中的腿忽地失力一落,他整個人又重新坐上了馬背。

    「疼……」他撫了撫受傷的地方,輕聲呢喃。

    我沒轍地打量他,無奈:「算我怕了你了,你究竟想要怎樣?」

    他勾了眸子看著我,目光粲然似低垂的星辰:「我倒是有個法子……你和我共騎一座如何?到了城門,我自會下馬將坐騎讓給你。」

    我心中驚詫氣惱,臉上卻微笑著:「你要我與你共騎?」

    「是,如何?」他問得坦誠無辜。

    我輕輕一笑,靠過去。

    他看著我,眸間笑意清朗自滿。

    我卻翻手猛然拍手打向他腿傷的地方,狠狠用勁。

    「你!」他痛得倒吸著氣。

    我抿唇一笑,柔聲道:「我最恨別人無禮了,這便是懲罰。」

    「你……」他顫聲,眸光微動。

    趁他揉著自己的傷處時,我卻縱身躍上馬背,坐在他身前,拉住了馬韁,奪過身後那已然呆化的那人手中的馬鞭,重重揮下。

    「駕!」

    白馬奔馳的剎那,身後人一聲尖叫,伴隨著那聲音的,是他止不住後仰的身子。

    我偷偷地彎唇笑開,心裡剛升上一絲得意時,腰際卻猛地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死死抱住:「慢點!脖子都快閃斷了!」

    言罷,他索性整個身子都軟趴趴地靠到我背上。

    我臉上騰地一燒,怒道:「給我坐直了!難不成你沒骨頭嗎?」

    他聞言嘿嘿一笑,只愈發抱緊了我,口中嘟囔:「骨頭剛剛都被震碎了!都是男人,顧忌什麼……」話語一頓,他慢悠悠地嘆息一聲後,又懶懶地開了口:「只不過,這麼柔軟的身子,這麼細小的腰肢,嗯,真不像男人啊。」

    「你!」我氣得眼前發黑,鬆了韁繩正待伸指扳開他纏在我腰上的手臂時,他突地揚腿踢了一下馬身。白馬受痛嘶鳴,奔跑時,更加迅如閃電……

    我一失神,身子便危危險險地直直下傾。

    而他根本不顧,看他手上用力的架勢,絕對有在兩人同時墜地時讓我墊背的打算。我咬了唇,只好放棄了去掙脫開他的胳膊,雙手再次拉緊了馬韁。

    這鬼面人,當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不對,是災星!

    好在他倒也說話算話,一到城門口,他就躍下了馬背,揮了揮手正要離去時,心裡滿是恨意的我忍無可忍地對著他的背重重抽了一鞭。

    裘衣撕裂時,他這次倒沒痛呼,而是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我,眸間一閃一閃的,看上去竟不是惱怒,而是異乎尋常的平靜。

    「有緣再見。」他輕聲一笑,開了口。

    我冷冷地收回視線,二話不說,雙腿一夾,馳馬掠過他身旁。

    鬼面人,要知鬼才會與你有緣再見!

    回到賭坊,把馬扔給了門前小廝,衝到竹園房裡使勁喝了幾杯茶後,我這才覺得自己呼吸順暢。

    坐在桌旁抱頭想了半天,儘管腦子裡拼命想忘記那醜陋的鬼面、無賴般的痞痞言語,耳畔卻偏偏總迴響著他嘻皮不恭的聲音。

    我甩甩腦袋,抱住胳膊埋下頭去。

    「可惡的傢伙。」聲音恨恨地,自齒fèng間一一吐出。

    「剛才看見馬廄里多了一匹上好的白馬,小廝說是你騎回來的?」豪姬的聲音突然響在耳畔,我抬眸,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豪姬好奇道:「哪裡來的?」

    我微微一笑,忍不住頑心一起,玩笑道:「搶的。」

    豪姬吃驚地看著我,眸色懷疑。

    我斜眸看了看她,待她再要開口時趕緊轉移了話題:「豪姬是不是有事來找我?」

    她微笑著挪步走過來,在我身旁坐下,拉起我的手,笑道:「知道麼?公子穆回城了。」

    我心中一凜,驚道:「他回來了?不是說要等到夜覽成親那天才回來嗎?」

    豪姬凝眸一笑,道:「其實城裡百姓也沒看見他本人,不過他的親軍、晉國的玄甲軍隊今日下午已入城。說是妍公主大婚,各國賓客都來祝賀,為了維護安城的安全。公子穆素來是和玄甲軍隊在一起的,軍隊既已入城,他自然也回來了。」

    我怔了半天,想起在城外見到的那支軍隊,恍了恍神,許久才慢慢「哦」了一聲。

    他終於回來了,與我同在一座城了?

    雖不是面對面的距離,但如此靠近的感覺卻依然讓我忍不住微微摒住了呼吸,心中不自覺地開始緊張。

    不知怎地,即便就是這樣緊張的時候,我腦子裡還是莫名其妙地浮現出那個黑衣鬼面的身影,亮亮的眸子裡笑意暗藏,只是看向我時儘是狡詐得意的光芒……

    我閉眼咬唇,暗罵自己糊裡糊塗。

    「怎麼,夷光你不高興?」豪姬關心疑惑。

    「她不是不高興,而是高興得很!」

    我還未答,豪姬正望著我發愣時,門邊突地傳來一個涼冰冰的聲音。

    我和豪姬聞言回頭,只見無顏孤峭地站在門扉處,唇角上揚,眸光微動,似笑非笑時,說不上是喜是哀。

    我呆了呆,隨即乾笑了幾聲,輕聲道:「二哥胡說什麼呢。」

    他也不反駁,只揚了眉,左顧言它:「無蘇來安城了。代表齊國前來出席妍女和意的婚禮。」

    「真的?」我心中一喜,撫掌笑道,「大哥既來了,那我和你去參加意的婚禮就安全多了。」

    他看著我,唇角動了動,似要開口說什麼,但等了很久後,他還是沉默著沒有出聲。

    「二哥是不是有話要說?」我皺了眉,不解地望著他。

    他眸光一變,臉上的神情複雜而又遲疑。

    半響,他終於啟了唇:「這兩天,你不許再出門。」

    我心中雖納悶,但看無顏這少有的認真神情,只得垂下了頭,低聲道:「知道了。」

    無顏不再言語,只在門外站了一會,隨後便轉身快步走了。

    耳邊一陣沉寂,不知道多久後,豪姬忽地柔聲一嘆,笑道:「你二哥他活得可真累。」

    他累?

    他可是風流天下的逍遙公子!

    我也不說話,只暗暗腹誹。

    牆中暗閣

    堵坊消遣極多,兩日並不難熬,轉眼已至第二日夜下。

    從這日晨時起,城裡戒備就突然間開始森嚴,賭坊門前時不時都會走過一隊身著黑衣玄甲、手握彎刀長槊的士兵。小廝悄聲告訴我,說是晉國王上下了告示,通令全城今夜戌時后街上不得行人,亥時後樓宅不得喧譁,違者重罰。

    於是暮色一落,天幕漸暗時,冷清空曠的街上只剩下了來往巡邏軍隊整齊的步伐聲,和他們身上鏗鏘的鎖甲相擊聲。

    既是全城通令,賭坊今日也早早關了門,平時習慣了賭場裡的喧譁吵鬧,如今一靜下來,倒是覺得有點不正常,仿佛緊隨著那沉沉夜色和禁城赦令而來的,是讓人難以捉摸的陰謀和兇險。

    竹園裡,我抱膝坐在台階上,抬眼望著天空。

    夜色不錯,月皎白,星粲然,輕雲若紗,九霄靜籟。月下竹林寂寂幽幽,飛葉修竿皆浸沒在銀色光碎中,鮮翠之色看起來比往日更勝三分。

    已是子時,因為今夜全城的格外靜寥而使空氣似凝固般凍結,依稀一點細微的聲音傳來,居然可以牽動整個人所有的神經。

    我若猜得不錯,今夜肯定會有許多人無眠。

    不管是對明日將成親的夜覽和妍女,還是那些搞出今夜這麼古怪緊張氣氛的人來說,如此壓抑下的暗流藏著的何止千鈞一髮?

    我捲袖擦了擦手中的宋玉笛,幾次三番想要湊到唇邊吐氣成音,卻又不得不巴巴地放下。因為我不知道,那句「樓宅不得喧譁」包不包括這絲竹管弦的樂聲。

    身後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未行幾步,耳邊便響起了豪姬清朗明慡的笑聲。

    「夷光,這麼晚還不休息?」她走過來,撩了裙擺在我身旁坐下。

    我轉眸一笑,挑了眉:「今夜註定多事,夷光怎可先睡?」

    她含笑瞧著我,眸色微動,口中卻故作未解:「豪姬糊塗,不知夷光的意思是?」

    「能把婚慶之喜搞成如臨大敵這般,定是晉國人發現了安城來了些不該來的人,不是嗎?」我撇了唇,收回眼光,依然認真擦拭著手中玉笛,臉色平靜得宛若剛剛那句話非我所言。

    豪姬輕聲笑了笑,沉默片刻後,她突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低聲道:「無顏公子估料得沒錯,什麼也瞞不住你的眼睛。既是如此……夷光,起身隨我來。」

    言罷,不待我同意,她已拉起我直奔無顏的房間。

    房門推開,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屋子,我四處看了看,入眼卻不見無顏的身影。

    我蹙了眉,心中不禁奇怪,因為自從晚膳後我親眼瞧見無顏進房後就再未見他出來過。好端端的,人怎會不見了?

    我正納悶地看向豪姬時,卻見她反手緊緊鎖住了房門,隨即拉著我走到屋裡書案旁,手指一動,扳轉了桌上的硯台。

    硯台轉動時,那面被一副大大的錦帛畫卷罩著的牆壁猛然一響。我睜大眼望去,只呆呆地看著那緩緩移向兩邊的牆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室內竟有暗閣?

    感覺到豪姬握著我的手不自覺地用了用力,我心中一動,便扭過頭來看她,用疑問的眼神道出心中所有的困惑。

    豪姬的妙眸微微一亮,她彎唇笑道:「怎麼?你不會沒想到紅顏賭坊本就是齊國在晉國的暗哨吧?走吧,兩位公子都在裡面呢。」

    兩位公子?

    無顏,和無蘇?

    牆裡牆內,各有天地。

    沿著一道窄窄的石階不斷下行後,又走過一條長長的狹道,好不容易眼前開闊時,我那雙在昏暗中摸索道路已久的眸子卻被眼前驟然亮起的燈光刺得一痛,視線模糊。

    我趕緊閉了眼,伸指輕輕揉了揉後,才敢徐徐再睜開眼。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地下石室,它有著白玉的壁,天青石岩的地,綿軟精緻的地毯,金制的石柱桌椅,還有明彩燈罩下顯得光華萬千的瑪瑙玉器。

    我抿了唇,只看了一眼那個悠悠然躺在軟椅中的紫袍無顏便心知肚明:這麼奢華富貴的擺設與裝飾,定是這從不願委屈自己的天下第一公子的傑作。

    身穿滾龍踞紋白袍的無蘇靜靜地坐在桌旁飲茶,看向我時,眉宇含笑,聲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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