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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我嚇了一跳,一時呆住。
「晨哥哥,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背後那人顯然是個女子,她的臉貼在我的背上,聲音纏綿輕滑,滿帶情意。
說話時,她的手指不斷在我身上遊走,眼看就要觸上胸前危險部位時,我總算及時清醒過來,忙伸手扳開她的手臂,逃離般向前跑了好幾步。一直跑到牆邊無路可退後,我才心神慌亂地回過頭來瞧了一眼那女子。
華貴的錦緞裘衣,精緻到無懈可擊的完美妝容,那雙桃花般的勾魂美目在我身上輕輕流轉時,自有攝人心魄的萬種風情。
風情中別有淘氣調皮的捉狹之色,瞧得人既恨又愛。
「哦?原來不是晨哥哥。」她幽幽嘆息,但話語中卻絲毫聽不出任何失望,相反地,倒是多出幾許高昂的興致來。
我被她盯得面色發紅,只得道:「在下魯莽。告辭。」
匆匆言罷,我快步自她身旁走過。
然而她卻眼明手快地伸手拽住我的衣服。
我心下既急又氣,回眸時,神色冷冷:「姑娘請自重。」
女子望著我,桃花眸中光芒微動,半日,她莞爾笑了,看向我時,眉眼中還帶上了幾分說不出的得意,目光清澈如秋水,似是剛剛一切的驚亂挑逗都已消散無影。
轉眸,她卻又掩唇嬌然一笑,白皙細長的手指輕輕點上我的肩,姿色媚惑,可是眨眼時,眸子裡更是閃動著說不出的清明空靈:「你,是個女的吧。」
我聞言一怔:「你……」
女子嘻嘻笑,問我:「來找晨哥哥,還是爰姑?」
原來她早聽清了我說的話,我冷哼了一聲,側開肩膀避開她的接觸:「我是來找爰姑,麻煩你幫我叫她出來。」
女子低低嘆息,似是可惜:「不巧。原本一路我們是同行的,只不過到了安城後,她就和我們分開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啊。」
我皺了眉,仔細看了看她說話時的神情,雖依然是玩笑捉弄的神色,眸光卻明淨動人,根本不是說謊的遲疑和迷亂之態。
腦中念光忽閃,此刻我方明白過來門前侍衛將我說的那個晨郡帶回來的女子理解成是她,也難怪那侍衛說她不會隨我離開。到此時,我方體會出侍衛剛才話中的語氣來,忍不住勾唇笑起:「晨哥哥?好親熱。」
女子勾了手臂拉住我的胳膊,笑道:「喜歡這稱呼,你也可以叫的啊。」
我連連搖頭,甩了胳膊,抱了拳,掉頭便走:「多謝姑娘相告。既是如此,在下告辭。」
而她居然也沒阻止,更沒糾纏,只是那妖冶而又禍亂人心的笑聲依然隨風送入耳中,聽得我直想抬手捂住耳朵。
禍水紅顏。
此女與那晨郡,還真絕配。
過了木橋,步入梅林中,我狠狠呼吸了幾下清新的空氣後,靈台驟然明闊開朗。我轉眸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不由得苦笑一下,心道:看里今日只能靠自己走出這「迷宮」了。
梅林很大,大得似往昔金城宮廷里的楓林。
我想起湑君最後一次帶我走出楓林的情景,心念微動,不禁也抬起腳步,直直朝前走去。只要瞄準一個方向,前面總會有出路的。
素心臘梅本該是臘月才開,卻不知為何穆侯府的臘梅寒冬未到就已開得如此之盛。漫步走在梅林中,鼻聞濃香,目賞美景,倒也不覺得乏味著急。
一路行去果然有盡頭。
梅林的盡頭是座高閣,那閣樓看上去修儀清靜,似是個不俗的地方,門窗皆大開著,卻不見有人看守。
我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揉眉想了再想,最終還是堂堂然踏步走入閣里。說不清是為什麼,只知道現在但凡是與晉穆有關的東西,我似都抵不住會有想去了解和熟知的好奇心。
進入閣里,抬眸四處瞟了瞟,入眼成堆成堆的竹簡,繁多卻又不顯凌亂的毛筆硯台,分明說出了此閣樓的用處。
書房。
但不知是誰的書房?
我雖是壓抑不住好奇心進來看看,可說到底這也是人家的地方,我總不能亂翻亂動非得去刨根究底查出個線索來。那樣未免也太沒規矩了。
我自嘲一笑,正待轉身出門時,視線卻被左側牆上的一副畫給吸引住了。
畫裡盈盈立著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明紫彩紗的羅裙,腰纏懸滿了銀色鈴鐺的金絲玉帛,烏黑的發鬆松綰成了簡單而又靈動的雙髻,髻上依然繫著綴有銀色小鈴鐺的明紫纓絡。再看她的容貌,雖五官間依然透著稚氣,但凝眸一笑時,青澀而又美麗的面龐上溢滿了飛揚的得意。
這……
分明是我。
我微微張開唇,心中一時驚訝不已。
為何我及笄之前的畫像會出現在這座閣樓中?
我正胡亂猜測時,門外猛地傳來一個清涼似水的聲音。
「聽門前侍衛說有位持鳳佩的公子來到府上,我一想便知是你。只是沒想到你竟能找到公子的書房來。」
早該想到這是他的書房。若非是他,有誰還敢在穆侯府掛上我的畫像?
我咬唇暗暗想著,卻沒有回頭看來人,只怔怔地瞅著牆上的畫,呢喃問道:「為什麼……他會有我多年前的畫像?」
「你說呢?」
他淡淡笑出聲,語帶引誘。
我扭頭瞥了瞥門外那人,看清他臉上的笑容後,我不禁揚了眉。
想了想,我還是回眸看著那幅畫像,唇彎深深:「果然如此,他……原來早已認識我。」
夏公子意
門外人聽我如是說,不由得微笑著彎了唇。忽來一陣冷風卷飛了他的墨綠長袍,隨帶著,那風也吹散了閣樓外一縷縷凝幽寒沁的梅花香。
剎那間,異香繞鼻徹骨。
我聞著花香,側眸望著夜覽,不禁稍稍皺了眉。
如此花香,如此面龐,倒是喚醒了在我記憶里曾被刻意忘卻的那段往事中、某個似曾相識的畫面。
難怪牆上會掛著我那時的畫像……
我想了許久後,突地眨眨眼,抬眸沖他笑了笑。
見我笑開,他臉上的笑意倒是漸漸淡卻了。徹黑深透的眸子瞥向我時,眼裡流轉著的皆是耀動似鋒芒的細碎光彩。目色的冷冽,眼神的犀利,只是在不留餘地地窺刺著別人心裡想法的同時更在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自己。
我轉了眼眸,移開與他糾纏不休的視線,神情輕鬆地徑直走去書案之後的軟椅旁坐下,隨手由懷中掏出一方錦帛來,攤展在手上細細觀摩。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儘管聲音聽上去很是無謂,但他眸底的顏色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心。
我暗暗覺得好笑,卻還是揚眉看著他,故作不解:「你希望我想起什麼麽?」
他冷冷哼了一聲,腳步邁入閣里時,清俊的面龐如罩寒霜般地冷。
我嘻嘻一笑,嘲他:「夜大人,你可就要成親了,良緣嬌妻,怎來的如此不高興?」
他不答,只定定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再回頭一瞥牆上畫裡的人,眼角唇邊慢慢抹去了幾分凌厲的狠色。他嘆了口氣,低眸,苦笑道:「夷光公主,別再裝了,我知道你想起來了。」
我挑了挑眉,心中遲疑一下,想了又想,總覺得在人家大喜之前如此捉弄新郎官實在是有失公道。於是便收了收玩笑的心情,點點頭,承認不諱:「是,我的確是記起來了……那牆上的畫是你畫的,對不對?」
他依然不答,只是腳步情不自禁地向我靠近幾步,睨眼瞧我時,眸中驟然多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凶煞之氣。
「你不會是想殺我滅口吧?」我淡淡出聲,臉上依然笑得毫無避忌,「你可要想清楚了,文姒是我的嫂嫂,晉穆是我的未婚夫君……」
他猛地停下步伐,略微怔神後,眸色恢復了最初的清朗明亮。
「臣下不敢。」他低了頭,抿唇笑道。
我偷偷鬆了口氣,揚手將手中的錦帛扔給他,沒好氣道:「你還是少來。臣下臣下,也虧你叫得出……許多年不見,想不到你欺瞞世人的道行竟精進如此。」
他揉揉眉,臉色看上去似乎有些無辜。
我鄙夷地瞅了他一眼,迅速把眼光收回。
誰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裝!
此人之心計,我早在五年前----文姒嫁於無蘇、他隨行來送婚時就曾領教過了。
何況最近還差點被他一箭射中……
幸好是差點。
我深深吸入一口氣,試圖衝散心中所有的鬱結。
他粗粗掃了錦帛上的字跡一眼後,笑道:「我說像你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怎麼會突然記得我,原來是晨郡通風報信。」
我懶懶地看向他,心中雖惱火,臉上卻笑意深深,口氣依然很輕柔:「他只說了你不是晉國人而已。其實早在臨淄之時我就已懷疑,只是沒想到昔日夷光那溫和可親的意哥哥變成了今日這般冷漠絕情之人。臉上總是笑意全無,下手更是狠辣不近人情。說起來,不久前夷光還差點喪命你手下呢。」
夜覽半斂了眼眸,笑容一下子冷下去:「那箭不是射給你的,我射出箭之後已提醒了讓你小心了。」
「你就這麼確定我能閃開?還是……你知道聶荊一定會擋在我身前?」我凝了眸,語氣認真。
他睜眼一笑,劍眉飛揚時,笑容自得:「只要最終不是射傷你的身體,那麼不管那箭意圖如何,我都自認為沒射錯。」
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也不答話,只伸手奪過他手上的錦帛疊好後納入袖中。
沉默良久後,我半挑了眉看他一眼,笑道:「不過很可惜,聶荊他沒死。」我的聲音此時很淡,淡得已聽不出任何喜哀。
然而夜覽聞言後臉上非但沒有失望和痛惜,反而是早已猜到的篤定。他慢慢勾了唇,低眸細細看著我,臉色有點怪異:「早就知道你會救他……親疏有別,不是嗎?」
同樣的話,如今再說出時,我才體會出它當初的含義。
我一笑言道:「他是二哥的侍衛,是齊國的俠士。我也是齊國人,自然要救他。」
夜覽嗤然一笑,搖頭嘆息:「夷光,你是當真猜不到,還是故意裝了想氣我?你看了晨郡的信,既能猜到我是誰,又何嘗猜不出聶荊他不是齊國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