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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不過我倒聽說十日後他便回來了,夜郎和妍公主的大婚他總會出席的……」
「晨夜郎君已有一人娶妻了,看來安城姑娘們又得茶飯不死,寐寢不安了。」
「可不是!」
「丫頭,進去了。」無顏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搖了搖我的肩膀,喚醒了定神聽著身後人說話的我。
「十日後夜覽與妍公主大婚,他會回安城。」我抬了頭,笑看著他,把剛剛聽到的話言簡意賅地說給他聽。
他挑挑眉,什麼話也不說,轉身拉著我便走。
跟著前面引路的小廝,穿過人聲鼎沸的賭場大廳,過了好幾道長廊,才來到一處幽靜清雅的小院。
院裡種竹子,即使是寒冬,卻還是碧碧蔭蔭地蒼翠滿目,讓人一望便覺神清氣慡。
我笑了笑,對無顏道:「幽簞拂影。難道老闆娘和你一樣都愛竹?」
無顏揉了揉眉,眸底閃過幾道細微的光彩,他動了動唇角正要說話時,竹林里已傳來了清亮的笑聲。
笑聲慡朗,含嫵不媚,含嬌不惑。
「豪姬不愛竹,竹獨為他而種。」
隨著笑聲由竹林里走出來的,是一個金裳銀髮的女子。
我只看了一眼,便覺自己已痴了。
如此美人,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見。
不是說她容顏有多美,而是她眉眼間的豪氣,行動處的明快,讓人心儀且心折。雖是冬天,她卻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金色霓衣,然而她面色紅潤,分明是不覺得冷。銀色長髮隨意披在肩上,映著竹林的顏色,漾著微微的綠芒。
「一別三年,豪姬愈發貌美了。」無顏輕聲一笑開了口。
被贊的人忍不住嬌顏笑開,豪姬瞧向無顏,言道:「公子三年未來看豪姬,依然還是這副好看得令人生厭的模樣。」
我聞言心中一瑟。
無顏卻安然如山,眉宇不見風流,唯見尊敬和親切。
轉瞬,豪姬的眼神已從無顏身上轉向我,似水的眸中有著微微驚訝,問道:「這位是?」
「夷光。」無顏淡淡說出我的名字,也不多解釋,似能自信豪姬一聽便會明了。
他的自信沒有錯,豪姬的眸子果然慢慢發亮,盯著我左看右看半響後,突地快步上前拉住我的手,臉上的表情很是欣喜:「你就是夷光?」
我抿唇一笑,道:「夷光見過豪姬老闆。」
「不敢,該是豪姬見過公主。」口中雖說得恭敬,她還是攢緊了我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眼神流連在我臉上身上時,更是放肆得厲害。
我輕輕一咳嗽,掙扎著將手抽出,退到無顏身後。
這麼熱情,我還真的有點不習慣。
無顏好笑地拉住我,一起站在豪姬面前。
「爰姑幾天前來了安城,不知道有沒有來找過你?」無顏陡然問出這個問題,倒是聽得我一愣。難不成這個豪姬還和爰姑相識?
豪姬呆了呆,蹙眉道:「沒有。怎麼無爰也來了晉國麽?」
無顏定定看著她,突然不說話了。
良久的沉默後,他才淡聲開了口:「收拾一下房間讓夷光先歇歇吧,一路奔波,她也累了。」
豪姬轉了轉眼眸,若有所思地瞅著我,輕聲笑道:「哪裡還要收拾。這竹園裡的所有房間一直都為公子準備著,隨即可住。」
言罷,她又拉過我的手,語氣溫柔得讓我有點吃不消:「公主,豪姬帶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好不好?」
我心知無顏剛才的默然是因為有些話不方便我聽到,於是也只能順從著點點頭,任由豪姬拖著我走。
臨行時,我還不忘伸指掐了掐無顏,罵他:「風流郎。」
他也不辯駁,只揚唇一笑,笑容不見往日的瀟灑自得,竟讓人覺得有些苦澀。
見他這樣的反應,我也收斂了玩笑的心情,雖不知緣由,卻也心中悶悶。
書房畫像
今日已是到了安城之後的第六天,無顏照例是一早就不見人影。竹園寂寂,昨夜許是下了些小雪,凝翠的細葉上點綴著點點白色的晶瑩。竹林幽風,葉子飛舞時,晶瑩皆化作了簌簌而落的水珠。
我站在窗口望了一會,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要去尋找無顏的念頭。關上窗扇換了件男子衣裳,戴上絨帽,踩上高靴,出門直奔穆侯府。
這五日來,無顏總是行蹤飄忽得鬼神難測,我雖說和他住在同一個園子裡,但每天能見到他的機會可稱得上是微乎其微。好不容易遇到了,問他有關爰姑的事情辦得如何時,他總是支支吾吾地左顧言它,神色詭異得讓人心底生疑。
還有豪姬。
她要麼是和無顏一起失蹤,要麼就是到我房裡拉著我的手仔仔細細地打聽著我這十八年的過往,看她緊張好奇的模樣,似是恨不能要知道從我還是嬰孩時起發生的所有事。無論事之巨細,只要說起,她便彎唇揚眉,眸間朗澈發亮,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在我的長髮上,神情愛憐而又寵惜。
這樣的她,只能害得本是反感這些親熱舉動的我也抹不開情面去抗拒逃離。被她撫摸的時間一長久,漸漸地,也就習慣了。她手上的溫度,和爰姑帶給我的一樣,同樣都是那般地溫暖,都是那般讓人心中感覺到似是母親在身邊般的柔軟。
一開始我也奇怪,除了那頭張揚的銀髮外,豪姬明明看起來還很年輕,怎麼對我說話的語氣,還有她沉思下來的表情,讓人無端地覺出了幾分滄桑老邁,既有著長者的智,又帶著長者的深沉,長者的寂寞。
某一日將心中疑團扔給無顏時,他看向我的眼神突地摻雜上許多讓我無法明白、無法看透的細微而又複雜的情感。
許久,他慢慢地轉過頭去,凝神把玩著手中的白玉茶盞,任憑我磨他求他,他只是微笑,卻不答話。
偶爾那鳳眸里目光忍不住柔軟下來,他也只伸手揉著我的發,淡淡道:「先輩們的內里我也不甚清楚。以後待二哥知道了,必定與丫頭全部講明。」
我一笑無奈,只得點頭應下。
他既不願此刻說,我再求也沒用。
他既承諾於我,將來就必定會告訴我。
我信他。
……
出了賭坊,沿途問了幾個行人,很容易地便找到了穆侯府。
公子穆雖未娶妻成家,但因功勞膺顯,先封丞相,再封公侯,年未弱冠時就已出宮立府,其超然的地位,遠不同於晉襄公其餘的眾公子。
我在穆侯府外站了半天,抬眼看著那層層疊疊的連薨飛闕、垂檐軒梁,想著自己將來某一日或許會成為這座宅子的女主人時,心頭突然湧起一股極不真切的感覺。
守門的四個侍衛身著緇衣盔甲,站得筆直,看上去神情端肅萬分,只是目光偶爾停留到我的臉上時,他們的神色間微微多出了幾分疑惑。
我既不上前,也不動彈,依然負手隨意站在門前大街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他們四人收回了視線,相互間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片刻後,便有一人跑下高高的門階走到我面前,揖手問道:「這位官人,您已經在穆侯府前等候很長時間了,不知是否有事要找府里的人?」
言辭有禮,態度有儀,晉穆手下的人,從晨郡夜覽到看門的侍衛,一個個都被調教得很不錯。
我挑了挑眉,轉眸想了想後,笑答:「我是來求見晨郡大人的。」
那侍衛聞言略微一怔,不知怎地,看向我的眼眸中竟陡然多了幾分猜疑之色和凌厲的光芒:「官人想找晨大人,不知可否先報上名來,好讓在下前去通報?」
我輕輕一笑,伸手從袖裡取出那個鳳佩,遞到他面前,道:「把這個交給他,他見到後自會明白我是誰。」
那侍衛伸手接過玉佩後,臉色果然變了變。他細細看了玉佩幾眼,躊躇一會,依然將玉佩送回我面前,低聲道:「晨大人七日前已奉公子之命前去侯馬西南的軍營接應軍務,此刻不在府中。」
我取回玉佩攏入袖中,心中納悶的同時卻也證實了一件事:那就是這玉佩並非是晨郡南去齊國的途中偶爾得到的,不僅如此,怕這龍鳳玉佩還是穆侯府上人人皆曉的至高信物。
我沉吟著,問那侍衛:「夜覽大人可在府中?其實見他也是一樣。」
侍衛抬頭看著我,嚴肅堅硬的面龐上驀地多出幾分笑意:「還有幾天夜大人就要成親了,他已搬出穆侯府住入了駙馬府,而且,此刻他應該是在宮中與王上和王后商量婚典的大事。」
我了悟地點點頭,言道:「也對。那……你能否幫我叫出前些日子隨兩位大人一起從齊國回來的那位女子,我是她的親人,今日是來接她回去的。」
「接她回去?」侍衛呆了呆,神色不信。
我揚眉看著他,笑道:「正是。接她回去。」
他忽地沉默不答,垂頭思索半響後,他伸臂彎下腰,揖手:「官人既要接她,那還是先進去看看再說吧……恕在下直言,以她現在的情況,不一定會隨官人離開。」
我皺了眉,不太能理解侍衛口中的話。
既是不明就裡,那還是先進去看個明白的好。
府邸很大,前廳中庭後院,淺碧小湖,潺潺溪流,亭台樓閣自相映,長廊環繞著一條又一條,讓人看不到盡頭。
不知道被那侍衛領著繞了多久,待穿過了一片香氣馥郁、開滿了黃瓣白蕊的素心臘梅林後,他終於停住了腳步。
梅林之旁是條小溪,溪上搭建木橋,而木橋連接的另一端則是一處小小的獨立宅院。
「對面就是晨大人在府時住的地方。他帶回的那個女子如今正住在裡面。」侍衛說完後,躬了躬身,轉身便要往回走。
我忙叫住他,問道:「你現在離開的話,我待會要怎麼出去?侯府這麼大,我怕到時候記不清回去的路。」
「裡面有伺候的侍女和僕從,官人可命他們送你出來。」他低了頭,正容答覆後,依舊轉過身,快步離開。
我咬了唇,但此時已別無他法,只得先進去找到爰姑再說。
院落里很安靜,靜得似人煙消無,根本不見那侍衛口中說的侍女和僕從。
我皺了眉,定定心神,出聲喚道:「爰姑,你在嗎?」
話音剛落,身後忽地飄來一縷異香,嬌媚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時,有雙柔軟的胳膊緊緊環住了我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