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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我雖心知肚明,卻還是裝作嚇了一跳,驚恐道:「果真有賊人闖入清蘭園?那隨我來的那兩個人,還有……我的細軟行李呢?」

    小廝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嘆息一聲,可惜道:「和公子來的兩人都不見了……唉,不知道那些血……」見我臉色發白,身子微顫,他閉了口,最終沒把他的猜想都說出口。

    「不過你放心,」他突地嘻嘻一笑,話鋒轉開,「奴留了心眼,在通知官府前,已把公子所有的財物都拿出來了,藏在了清蘭園後院的梧桐樹下。公子快去拿了早早離開臨淄吧,免得再受災。」

    他拿出了我的行李?這個我倒真是沒有想到,不由得聞言一呆,怔怔道:「你已將我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小廝垂眸笑開,輕聲道:「奴雖是下人,卻也懂知恩必報的道理。公子對奴那麼好,奴不能沒良心。」

    我看著他,心中有些感動。

    「多謝你了。」我伸指從袖中取出一個圓玉珠子,塞入他的手中。

    他也不客氣,攏指手下,笑道:「奴謝公子賞。公子快去拿了行李趕緊走吧,臨淄或對公子來說不安全。」

    我點點頭,一笑離去。

    紅塵中的俠士,愈見貧賤,愈見風骨。這個小廝,倒是不簡單!

    後院梧桐樹下,所有的包裹皆遮掩在高高低低的茱萸花叢下。

    我伸手拿出一一打開,衣物錢財依舊,只是多了一帛錦書。

    帛上寫著「夷光公主 閱」。字跡雋永流暢,筆鋒犀利遒勁,端的是我平生未見的好看。

    我蹙了眉,勾指打開。

    「爰姑北上見故人,此行晨郡會多照顧。公主若不放心,可隨時至晉國安城穆侯府來尋人。

    另:昨夜之事多有得罪,此事本與齊晉無關,事關其餘兩國。公主若非必要,還是少管為妥,其中的是非之複雜絕非數人之力能解決。

    請公主三思而行。」

    署名,是「晨郡」。

    我坐在地上認真地將他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心中謎團不見明朗,只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爰姑三十年活在齊國宮廷,哪裡來的故人?莫非是我的夷長姑姑?還有昨夜夜覽與聶荊的衝突,為何說是其餘兩國?夜覽是晉國的臣,聶荊是齊國的民,何來與其他的國家有干扯?即便是有,又是楚、梁、夏其中的哪兩個國家?

    想了半天,我唯得到了一個結論。

    我相信晨郡不會在信中開玩笑,再加上前日自己心中隱隱約約的那些猜測,便知: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夜覽就不是夜覽,聶荊也不是聶荊。他們的真正身份,皆存在於這個背後的秘密中。

    而且此時看來,晨郡應該對一切都了熟於心。

    我疊了錦書,隨手抱起包裹,踩上一地的枯葉,起身回驛站。

    喀嚓聲不斷飄蕩在耳邊,一覺不知,秋意已濃。

    又行北上

    房內,侍女正小心地將盛滿藥汁的碗放在塌邊矮桌上。

    我坐在一旁邊想心事,邊喝茶。

    那侍女不緊不慢地坐到聶荊的身邊,伸臂把平躺在塌的聶荊小心地抱在懷中,隨後再拿起藥碗,吹涼勺中的藥汁後,輕輕送至聶荊的唇邊。

    我有些發呆地看著她一連串的舉動,在她抱起聶荊的那刻,略含苦味的茶水就含在了嘴裡再也咽不下去。

    這個姿勢,未免……未免也太親昵了。

    我心中一動,忍不住轉眸去打量那侍女。

    只見她與驛站其他身著鵝黃衣裳的一般侍女不太一揚,一襲淺碧的紗裙,攏著烏黑的高髻,晶瑩的眸子璀璨若明珠,膚色白嫩細緻,模樣生得十分不錯。而且縱使她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配飾的點綴,但低頭微笑的一瞬,她那嬌柔的面容間還是透出了一股別樣的嫵媚宛轉。

    「奴是婢子,從小就去學怎麼照顧別人。公子請放心,奴知道怎麼來照顧這個躺在榻上的人。」許是見我久久打量她,以為我放心不下,那女子紅了臉,低低解釋著。

    我聞言醒悟,看看自己身上男子衣裳,暗罵自己唐突。

    花了點時間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後,我輕輕一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卻因這話微微一驚,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半日,她抬頭打量了我一眼,後又立刻垂下了頭,柔聲道:「奴名綠芙。」

    「芙蓉也有綠色的?」我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稍稍彎了唇。

    「奴不知。名字是奴的姑姑給取的。」她眉梢一顫,雖笑得溫和,卻也沒抵消掉她眸間驟然掠過的哀愁和悲傷。

    我抿了唇,凝眸看著她還有安然靠在她懷裡靜靜喝藥的聶荊,不知怎地,總覺得她二人間流轉環繞著一股怪異的氣氛。

    而且這種感覺讓我這個旁觀一邊的人極是彆扭。

    我心念微動,不禁挑挑眉,道:「我看你伺候他伺候得很好。從今天起你就留在他身邊好好照顧他,直到他的傷養好。」

    她深深垂下頭,細聲細心道:「奴明白了。」

    我輕聲一笑,也不再言語,起身出了房門。

    去找驛站的管事官時,不小心也找到了失蹤一上午的無顏。

    大廳里,身穿皂色長袍的驛官正和一身明紫長衫的無顏在下棋。弈局並沒有什麼好看的,戰況一點也不激烈,很明顯白子已是處於垂死掙扎的下風。不去想也知無顏執白子,此人的棋藝之寒磣,乃是我生平所遇第一人。

    「原來你在這。」我走去無顏身邊坐下。

    無顏也不看我,只專心致志地盯著棋盤,好看得放肆的眉毛輕輕皺在一處,開口時,清涼似水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蠱惑人心的力量:「怎麼?事情都辦完了?」

    我隨口應道:「辦什麼事?」

    他慢悠悠落下一子,側過臉來看著我,眸中光芒忽閃忽隱:「不是要好好照顧那個躺在榻上的病鬼麽?」

    我皺眉不悅:「不許這麼叫他。」

    無顏冷冷一笑,道:「為何不許?他是我的侍衛。」

    「可卻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聞言眸子直直盯住我的眼睛,劍眉飛揚時,滿眸的黑暗訴盡了危險的意味。

    我毫不客氣地瞪回去:「不許這麼看我。」

    對面的驛官看著我們臉色紅脹,額角冷汗直冒不止。

    「侯爺?」

    無顏冷眸掃了他一眼,驛官低頭。

    鳳眸轉回來,盯住我,俊美漂亮的面龐似蒙上了一層怒氣,但他唇邊又輕輕勾起,笑得愈發妖嬈動人。

    他當真要發火不成?我心中一虛。

    「你……」我正要開口時,他卻微微抿唇將唇靠近我的耳邊,溫暖的手臂攬住了我的腰,壓低了聲音,緩緩道:「丫頭,不要說不許不許的,外人面前總要給我留點面子。」

    我眨眨眼,彎唇。

    對面驛官頭埋得更加低。

    腰間的手臂不知覺中越攬越緊,我下意識回眸,卻瞧見那雙貼近眼前深邃如夜的風目。

    臉上燒紅,我拉開他的手,推離他,輕輕道:「二哥,照顧聶荊的侍女是不是你派來的。」

    無顏伸手摸摸我的髮髻,鳳眸一彎,悠哉笑道:「丫頭聰明。」

    我低低一哂,不語。

    無顏摩娑著指間棋子,催促驛官下棋後,轉眸問我:「怎地?她照顧得不好。」÷

    我搖搖頭。

    無顏輕輕笑出聲,勾唇時,幾分沒來由的邪氣纏繞上他的眉眼:「你儘管放心。想必你也看到了,她照顧聶荊可比你來得細心,來得周到,來得體貼。」

    我思念一閃,遲疑:「聽你之意……想必那女子不是這驛站侍女,而是聶荊舊識?」

    無顏伸手揉揉我的臉頰,輕聲道:「丫頭,人家是聶荊的妻子,怎地總叫她侍女?」

    她的妻子?

    我愣了半天,許久後才淡淡「哦」了一聲。

    「原來是他的妻子。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我揉揉眉,想起那綠芙照顧聶荊的模樣心中也信了幾分,還有幾分,卻是隱約的懷疑和莫名地似感覺到哪裡仍是不妥。想了想,還是糊塗,我甩甩腦袋,回眸笑看向無顏:「既然他妻子已來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收拾收拾早日啟程去晉國了?」

    無顏斜睨著我,淡淡道:「你當真還要北上?」

    我無奈嘆氣:「不管那人如何……你別忘了,爰姑被晨君帶走了。」

    無顏想想,隨手按下一子後,沉默許久,忽道:「既是要去,我陪你。」

    「金城那邊的事怎麼辦?王叔若要找你怎麼辦?」我側眸瞅著他,不太敢相信。

    無顏輕輕一笑,眸底顏色陡然間變幻莫測。

    「放心,我又不是無蘇,一國儲君行事或有不便,但公子行事,多多少少總會有自由。」

    我一笑,道:「那也好。」

    我點點頭,朝他笑了笑,正待起身離開時,我突地揮手一把攪亂了桌上的棋局,道:「別下了。你下了二十幾年局局是輸,別在他人面前丟人現眼了!」

    無顏狠狠抓住了我的手腕,神情懊惱非常,咬牙,想氣不得,想怒不舍,只眸色古怪地盯住我:「丫頭!我下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才遇到今天這麼一盤將要得勝的棋,卻被你一手毀了!」

    我眨眨眼,不明地瞧瞧他,再轉眸看了看驛官。

    「這……」我滿是不敢置信的語氣。

    驛官捲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渾圓的臉上漸漸散出淡淡的紫褐色。他垂頭散氣道:「今早起來臣下陪公子下了九盤棋,公子雖連輸了前八局,但這局卻贏面很大。不過……」他抖擻精神,勇敢地抬頭看著無顏,無畏道:「沒關係公子,臣下可再陪你下一盤!」

    無顏一擰眉,語氣強硬:「不行,再下九盤!」

    「不要了吧……」驛官臉色如灰。

    無顏笑得淡然。

    驛官抖抖手指,艱難地伸出三根:「三盤,行不行?」

    無顏略一勾唇,笑意詭譎,手指不留痕跡地輕輕自我指間交纏而過。

    我心神一跳,忙收回了手。

    無顏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拉拉衣裳,而後一揮衣袖,拉住我的手,垂眸看向驛官:「我與你開玩笑,不下了。備膳食,備馬車乾糧與車夫,一個時辰後,本侯要離開臨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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