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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那人緩緩轉身,抬眸看著我,眸光瀲澈,笑容謙和,問道:「公子對此笛也有興趣?」

    我揚揚眉,眼睛盯著他手中握著的那支通身綻出翠色光華的玉笛,輕笑道:「在下不懂聲樂,只是聽聞大名而已,心中有些好奇。不知兄台介不介意讓在下賞識一下?」

    「有何不可?」他一笑應下。

    大概是見我行動不便,白衣男子快走幾步迎過來,雙手托起笛遞到我面前。

    「有勞。」

    我拈指接過,指尖摩撮在長笛上,心中微訝。

    若非見過那真正的宋玉笛,我或許真的會被眼前的玉笛給蒙住。

    絕好的美玉,絕佳的手感,絕妙的音孔。甚至連那笛身兩端的鑲口,也是和湑君給我的那支宋玉笛一般無二,皆是由精美的白玉鑲成。唯一不同的,是那笛身末端的飄穗。手上的玉笛垂下的飄穗是由細紋的纓絡墜成,而真正的宋玉笛,墜以的是舊得已然隱隱發黃的冰絲綃。

    絲綃雖舊,卻是上古的珍品,舉世無雙。

    湑君的笛聲之所以名絕天下,正是因為那冰絲綃逢音幽化的妙用。

    我抬手在掌心輕敲著那支玉笛,眼神瞥向站在那白衣客人身後的小廝,問道:「聽聞在三年前齊國公主及笄的禮宴上這宋玉笛就已毀了,卻不知貴店如何能神通廣大得再擁有一個此等的絕世珍品?」

    那小廝神色一怔,眸中亮光一閃後,隨即笑起:「奴出身卑寒,如何能知道公主宴上發生的事?」

    「那這笛……」我蹙了眉,揚手舉起玉笛,臉帶惑色。

    「奴雖不知緣由。但我家掌柜說了這是宋玉笛,奴想這便是宋玉笛。」他低了頭,一字一句,說得中氣十足。

    他既是這樣說,我也只能語塞。

    因為就這笛本身的價值來說,也勉強可算得上是傾城之寶。

    「這並不是宋玉笛!」身後突地傳來一個似曾聽聞的聲音,堅定的語氣,穩穩地否定了小廝的話,「宋玉笛被毀那日,在下剛好在齊國宮廷,可以作證。」

    我回頭瞥了一眼,墨綠長袍闖入視線時,驚得我雙手一哆嗦,指尖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玉笛。

    趁他眼睛還沒有移向我這邊時迅速將頭扯回,我把玉笛遞還給了白衣客人,正待往回走時,卻不妨深藍衣影陡然靠前,一雙胳膊大膽妄為地抱住我的腰。

    我剛要怒斥時,耳邊卻聞得窗扇猛然被打開的聲音,身子竟立刻翩飛起來。

    聶荊他居然抱著我越窗而逃!

    雖說我是極想立刻離開那聚寶閣,卻也不想是以這般撼天動地的方式,更何況聶荊的反應和動作實在是迅速激烈得不得不讓人起疑心驚。

    我惱得直蹙眉,抬眸望著那近在眼前的黑色綾紗,面色冰寒。

    一處不知名地某宅屋檐上。

    聶荊和我相峙而立。

    我壓住火,轉身坐下。

    「你認識他?」

    他沉默不答,只側過身,藍袍的衣袂飛揚在我眼前。

    我抬眸,看了看他,輕笑:「還是你知道他認識我?」

    他依舊不做聲。

    我緊皺了眉,盯著他看了半日,一股香氣自他的方向縈繞至我鼻尖,我嗅了嗅,面色微疑。

    「你……」

    斗笠垂下來,風吹得那綾紗貼在他的面龐上,隱隱描出了那五官的模樣。

    「你是……」我聲音顫微,站直身,伸手摸上他的斗笠欲摘下。

    「作甚麼?」他握住我的手,好不容易開口說話,語氣卻是急促而又惱怒。

    我微笑,軟聲道:「本宮想看看斗笠底下的人,不可以?」

    「不可以!」他冷冷扔下一句,隨即竟轉過身,身形一晃,如煙緲蹤。

    藍影瞬間不見。雖相處極短,但他固執的脾氣卻不難摸到,我愣愣看了會,一時也懶得浪費力氣喚他回頭,只抱膝重新坐下,安靜思索了片刻後,開始認真打量周圍的形勢。

    也不知帶我來的是什麼地方,屋檐下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影也瞧不見,許是今日集市熱鬧,家家戶戶都去了城中的那條街。

    無人幫忙,我只能靠自己。

    我苦笑著揉揉又痛又酸的腳踝,正待閉眼狠心翻身躍下屋檐時,身旁卻飄來一縷清風,有人挨著我坐下,笑聲清亮:「夷光公主,好久不見。夜覽榮幸,還真是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

    我心下一嘆,側目瞧著他,暗道:莫不成今日當真是命運多舛,禍不單行?

    於是縱使裝得再好,我卻也笑得勉強:「本宮也很榮幸。」

    「臣下離開金城時,聽聞公主搬出了宮,於是不曾去拜訪道別,還望恕罪。」他斂下眉,收起那素來總是放肆的目光,微微笑起。

    「無礙。」我淡了聲。

    夜覽卻似毫不介意我的漠然,他抬眸看著我,目光時而純澈似水,時而又暗沉如墨,不知他腦中在轉什麼念頭。

    他無言,我一時也不想說話,空氣驟凝。

    良久,他輕聲一咳嗽,道:「莊公說公主已答應了我們公子的求婚。」

    我抿抿唇,輕笑:「是又如何?」

    「那,剛才陪在公主身邊的那位公子是?」他望著我,聲音低沉,眼眸里流轉著細碎的鋒芒,清俊的臉上平白地湛出幾分寒氣。

    我也不答,只回眸瞧著他,笑得動人:「夜大人不覺得這個問題很無禮?」

    他定定地瞅著我的眼睛,半響不動。

    漸漸地,我笑意發涼,眸光微冷。

    他怔了片刻,終於避開了我的眼神,頭深深低下。

    「臣下無禮。還請公主恕罪。」劍眉斜飛,唇角彎起,滿臉的柔和謙遜,與適才的模樣判若兩人。

    我垂眸望著與自己相距實在是夠遠的地面,側首想了想,臉上不自覺地淡淡笑開:「眼前有一事,夜大人若能幫本宮做到,本宮便可既往不咎。」

    夜覽徐徐抬頭,看了我一會,也不多問,只笑道:「臣下明白。」

    他起身揖手,隨即跳下了屋檐。

    未過片刻,他再出現時,手中牽了一匹馬。

    親疏有別

    靜寂的小巷中,來回飄擲著碎碎踏踏的馬蹄清響。

    夜覽牽著韁繩走在前面,步子踱得慢悠悠。

    「夜大人?」我開口打破沉默。

    夜覽回過頭,眸間清朗:「什麼?」

    「你這是要送我回去?」我笑了笑,眉尖卻一蹙,毫不掩飾自己此刻的困惑。

    夜覽點頭微笑,清冷的笑容似冰霜下淡淡綻開的jú,雖覺涼意縱橫,卻也賞心悅目。「臣下要把公主平安送到住的地方,才能安心。否則,將來若讓公子知道了臣下的懈怠,怕會有責罰。」

    我揚眉一笑,嘆息幾聲似是不屑:「想不到公子穆竟是個對下僚如此嚴苛的人。」

    夜覽搖了搖頭,他抬眸看著我,臉上笑意略略收起,目光幽深得宛如一池秋泓。

    「公子是賞罰分明。」口氣很是鄭重,神色非常較真。

    我也不在意,忍不住彎唇笑起,道:「你倒是很敬重他。」

    夜覽不答,只半斂了眼眸,神色淡淡,叫人瞧不出是喜是怒。等了良久,他才輕聲念道:「公子穆是晉國的神。」

    聞言,我不禁一怔。

    出了小巷,夜覽拉著馬一路向南。

    他從不曾問我住哪,但一步一行倒是堅定得沒有任何猶疑。

    我皺了眉,心中暗覺不對:「你知道我的住處?」

    「洛仙客棧清蘭園。」他頭也不回,語氣肯定。

    而事實也是如此。

    我詫異不已,轉眸想了想,腦中念光一閃,恍然笑道:「原來你就是那個住在北院的客人。」

    他扭頭一笑,不置可否。

    雖未答,但笑容下的含義已不言而喻。我嘆口氣,儘管心裡還在擔憂著那聶荊不知去了哪,此刻卻也只能勉強按下不定的心緒任由他慢悠悠地牽著馬向前走。

    因為,我們的終點是一樣的。

    忽而,我想起那客棧小廝的話不禁啞然失笑,咳咳嗓子,問道:「玉儀樓里可精彩?」

    夜覽回頭,容顏微微尷尬:「你怎地……」

    我嘻嘻一笑正要開口時,不妨他忽露出的尷尬讓那清俊的容顏上冷漠清涼之色一時淡去,沉入腦海時仿佛能呼喚出某個久遠的記憶,讓我熟悉非常。

    我愣了一下神,追憶著,囁嚅:「我是不是認識你?」

    他聲色不動:「自然,臣下不是與公主在大戰後的慶功宴上見過?」

    「不是,」我出聲否決,眸光一亮,認真地盯住他,唇角一彎,笑道,「你當真叫夜覽?」

    夜覽回眸望著我,微笑:「臣下不是夜覽,又是何人?」

    我搖頭,蹙眉:「自小在晉,不曾去別的國家?」

    夜覽淡笑不答。

    我卻追問不舍:「沒有其他的身份?」

    「或許,有過。」他輕聲一嘆。

    我擰了眉,記起四年前無顏告訴我的那件事,緘口不再問。

    問出,便是禍。

    我心不在焉,他也沒再說話,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到了洛仙客棧的門口。

    下了馬,腳依然痛得厲害,我拼命咬住牙、一拖一滯地朝客棧里慢慢挪去。

    「我扶你。」夜覽上前欲挽住我的胳膊。

    我忙閃身避開,婉言相拒:「不必勞煩你了。我自己可以。」

    他先是一怔,後又輕輕一笑,緩緩垂下了手臂,眸光微動:「果然,還是親疏有別。」

    我知道他是指聶荊抱著我越窗而逃的事,心中雖惱,一時間卻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言詞來為自己開脫。思索片刻後,我猛然發覺自己根本沒有和他解釋的必要,於是也不再廢話,聲音漸漸涼下去,道:「剛才多謝夜大人相助。夷光告辭。」

    言罷,不待他回答,我便轉過身,手指扶著一旁的牆壁,艱難地朝清蘭園走去。

    身後沒再響起他跟來的腳步聲。

    我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清蘭園。

    我推門而入時,原本正躺在軟椅上的爰姑忙起了身,迎上來扶住我,神色擔憂地盯著我行動不便的腿,著急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傷著了?怎麼會傷著的?」

    「左腳骨踝裂了。沒有大礙,休養幾日就好了。」我無所謂地笑笑,軟聲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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