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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35:00 作者: 慕時涵/千葉飛夢
當然這些只是傳言,傳言中的故事因為有謎團的籠罩和孰是孰非的爭議而更顯得朦朧和美麗。
讓我唯一感覺不美麗的,是有人說她曾是我祖父的妃子……
每次聽說了這些稀奇古怪的傳言後,我都笑著一一否卻了。因為無論他們說的哪一種身份,對爰姑來說,都不會令她十八年來口口聲聲對著我自稱----「老奴」……
而在我的心底,也早有一個模糊的猜測。
「舞婢?」我凝眸看著她,語氣不解。
我只知爰姑舞藝冠絕齊國,卻不知她曾是舞婢。
當我好奇心被勾起時,爰姑卻從容地屈膝行禮,退出了門外。
「老奴去幫公主收拾一下行李。」離開時,她如是說。
我瞧著她離去的身影,咀嚼著她的話,一時浮想聯翩。
傍晚。
掌燈時分,無顏果然不負所約地來了。
這王府是他小時住過的地方,他一路找來閣樓,自然不會生疏。甚至某人更自持是先前舊主的身份,於是門也懶得敲,便鬼神難測地突然降臨他人的身後……
我剛換好了男子的衣裳,正拉著寬袖拾掇時,窗外突然響起一人輕笑:「紅顏無雙,男兒英氣,天下唯我丫頭一人敢當。」
我一驚回頭。
入眼處,只見無顏正斜倚窗欞上,細長的鳳眸瞥向我,滿臉皆是溫柔的笑意。
我看著他,瞪了瞪眼:「你何時來的?」
「剛來。」吐出這兩個字時,他的眸中閃過幾許不懷好意的捉狹。
我蹙了眉,橫眸瞅著他,懷疑:「果真剛來?」
見我不信,他臉色變了變,清亮的眸子一點一點地暗沉下去。他挑眉看著我,似笑非笑:「你以為,你的二哥是個不守禮法的偷窺狂?」
他生氣了。
我卻安心了。
我揚揚眉,笑著跑去他身邊,只無賴得當作剛才的懷疑是他見鬼的錯覺,抱住他的胳膊討好,親熱地:「好二哥,我請你辦的事,你都辦妥了嗎?」
他沉默著垂眸盯住我,不置一詞。
「怎麼?」我笑容一僵,那鳳眸里的認真和深邃看得我心中猛然惴惴發慌。
他依然無言,只是瞧著我,俊美的容顏忽而如霜冰冷。我知道,但凡他開始擔心我時,神色大抵都會如此。
「你當真要去晉國?」他擰擰眉,嗓音似水清涼。
我看著他笑笑,倏而,重重點頭。
「去了又能如何?」他眸光一寒,語氣不滿。
我無視他無故而來的怒氣,轉眸想了想,笑道:「去看看晉穆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若他是個英雄,我便嫁他;若他不是……」我揉揉眉,略作遲疑。
無顏一笑:「若他不是,你當如何?」
我一挑眉,看著他:「若他不是,我便殺了他。」
無顏莞爾,唇邊勾起,笑魘清冷而又媚惑。
「孩子話。你如何能殺得了他?」他雖笑著,話語卻是淡淡的。
「我是說如果,」我輕輕一笑糾正他,抬眸看著天幕的黑色,腦海里隱約浮現出那個從未見面的人的模樣,沉思片刻,我竟似著了魔般低低道,「我心中有個感覺,他會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無顏默然看了我半響,再開口時,聲音沉悶悵然:「既是如此想,那還去晉國作甚麼?」
我側頭看著他,也不回答,只笑得古怪:「二哥說這麼多,是不是不願幫夷光了?」
無顏淡然一笑,伸指輕輕捏了捏我的鼻尖,眸色一軟,柔聲:「二哥說了,無論如何,但要我丫頭所求的,二哥一定辦到。」燈光暖暖地罩在他的臉上,照得那張絕美的容顏愈發令人心動。
「你放心,這次離開你可以只帶爰姑一人走,王府的上下和宮廷那邊的問詢我會安排妥。另外你要的侍衛,我也替你招來了,明日起程時,他自會來見你。從今往後,他的命便是你的。」
「謝二哥。」我彎唇淺笑,賴入他的懷中。
無顏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囑咐:「這一路要小心。若有不妥,即刻回來……不過你到時若真要殺那晉穆,記著二哥可替你殺。」
說到最後,他話中笑意深藏,浪蕩之風又現。
我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明天,夷姜和湑君的大婚之日,正是我獨上北晉之時。
第二日,天氣好得堪稱祥瑞之兆。
秋陽高照,耀眼的金色灑遍了金城每一處角落。天藍如洗,澄澈的蒼宇泛著琉璃般的謐,淨瓷般的滑,讓人一望心飛鶩。
這樣好的天氣,自然也適合出行。
城北,小樹林。
總算出了王府。我騎在馬背上仰頭看了看天,深深吸了一口氣,興致頗佳。
可是一旁的爰姑卻顯然有些心神不定,她提提手上的馬韁,細細打量我一眼,忍不住又把出門時問過多遍的問題再次提及:「公主,你真的不去宮中見一見夷姜公主?」
我微微擰了眉,撇唇:「不去。」
爰姑驅馬靠近我,柔聲勸:「可是今日是她的喜日,而且她一大早地便派人來請你去宮中見她,說不定是有要緊事。」
我聞言笑得愈發懶散,剛要開口回話時,卻忽地聽到遠方那隆隆的震天爆竹聲,靡靡的管弦絲樂聲,正順著秋風一絲一縷地傳入耳中。連帶吹來的,還有那百里皆可聞的溶溶花香。
我抿抿唇,笑意漸而發涼。
「她今日成親,群臣朝賀,紅錦地衣,怒放鮮花……那自是要緊的事,只是與我沒有太大的關係。再說了,若她要找我,前幾日我在宮中時她不找,卻非得等到今日才找上門來……宮中的流言已夠多了,我也不能心胸坦蕩得去忍受更多羞辱譏笑的嘲弄……」我輕聲笑著看似若無其事般,卻暗暗咬了牙,「因為那些話我三年前就已受夠了。今日,夷光沒必要再去給別人做一次無辜的嫁衣!縱然她是我的阿姐。」
爰姑看著我,柔和的面容間添出了幾分心疼的愛憐,不再勸。
「公主,那我們要何時才動身?」
我抬眸看看天色:「辰時已到了吧?」
爰姑勒緊了韁繩,笑道:「早到了。」
我不禁一皺眉,輕言喃喃:「二哥說那個人會在今日辰時到這小樹林來見我……怎的那人竟如此不守信用,辰時早過了還沒出現?」
話音剛落,頭頂上方便飄蕩起一人冰涼不屑的冷笑聲。
「聶荊早已在公主出王府時便已追隨左右,不知公主為何要說我無信?」聲音淡漠沙啞,帶著幾分彆扭的疏離清冷。
我聞言轉眸看看四周,口中笑道:「人聲鬼影……不敢出來見日光麽?」
話音剛落,便覺眼前有黑影一掠而過,倏然,馬前穩穩站著一人。
我眨眨眼。
「這樣行了麽?」那人嗤笑著,態度囂張得不知主僕之分。
我不答,只微笑著靜靜打量他。
一襲深藍的長袍,舊得隱隱發白的顏色襯得他原本高大的身材更加修長。人出現面猶遮,他頭上戴著一頂罩著黑色綾紗的斗笠,叫人只能隱約見到他的臉形輪廓,卻看不清他五官的模樣。但從他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長髮來說,他該不是很老。
乾淨孤獨。
我暗自總結,只見那人身無長物,除了左手中握著的一柄看上去古老得已經開始生鏽的破刀。
半日琢磨,我一笑頷首:「閣下為何不能摘了斗笠已示真面?」
那自稱聶荊的人聞言身子隱隱一僵,斗笠抬起,凌厲冷冽的目光自黑紗後直直朝我射來,一言不發。
我斂斂笑意,道:「如何?」
他冷道,果斷拒絕:「不摘。」
我的第一條命令他就已開始反抗。這便是無顏說的從此之後命也是我的那個侍衛。
我忍不住勾唇冷笑。
「你家公子難道沒和你說過,你既來保護我,從此便要聽從我所有的命令麽?」
綾紗下那霸道銳利的冰寒稍稍融解,好似那人正在發笑,淡淡道:「公子只命令聶荊要保護公主的命不受任何威脅,身體不受任何損傷。其餘的,一概未說。」
好你個無顏!
我被氣得苦笑不得,只得抬指狠狠揉了揉眉,眼睛盯著面前的神秘刀客,半日思量,終是道:「也罷。請示你家公子之令。」
聶荊揚手,一塊冰冷的令牌恰落得我掌心。
我看看令牌,再看看他:「那這一路要麻煩聶侍衛……」
「無須客套。這一路我自會護你安全」
我話未完他便打斷,果然不知規矩。我輕輕一哼,甩甩腦袋,將令牌塞入袖中後,回頭剛要吩咐爰姑啟程時卻發現她盯著聶荊,面色蒼白透青,仿佛是驚恐過甚,更又似喜悅激動得無以復加。
我心中頓疑,轉眸看聶荊時,他卻冷冷一咳嗽,身形一閃,點足率先掠了出去。
爰姑猶自出神,眸光愣愣地追隨在聶荊離去的身影上,漸漸地,竟浮現出一層朦朧的水霧來。
「爰姑?」
爰姑無意識地回眸。
我揮下馬鞭,笑道:「咱們走了!」
無顏倒不是真唬弄我。聶荊雖沒馬,但只憑他兩隻腿,飛奔起來卻從不曾落於我和爰姑座下良馬之後。
但是到了下午,我還是在驛站給他買下了一匹好馬。
我倒不是可憐他的辛苦,只是在這堂堂大道上,兩匹飛馳的快馬,再加上一道飛馳的人影,看上去雖不至於驚世駭俗,卻也夠張揚。
我此行就是要低調,自然不能讓他給破壞。而且,我發現自從他被路邊沙塵嗆了咳嗽之後,就一直沒再停過。
傍晚,到了曲阜,三人歇在了城中最大的客棧。
我自幼有天下神醫東方莫為師,咳嗽這點小症狀自是不必按脈便可下藥。
寫了藥方命爰姑抓了藥回來,見爰姑今日精神著實不佳,我便囑咐她先行歇息,自己親自去煎好了藥,端至聶荊的房中。
敲門進入時,那倔犟而又囂張的侍衛刀客正一邊狼狽地咳嗽一邊坐在桌旁喝著水,即使是深更半夜的,聶荊還是戴著那個斗笠。見我進來,我明顯感覺到他微微一顫,綾紗下,那冷冽鋒利的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的藥碗上。
「怎麼?」我不解於他的隱約透出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