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那個人到底是誰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一直趴著的姿勢真的很不舒服,胸口悶得像被一座山壓住,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大夫給的藥里還有安神的作用,越晨曦肯定無法入睡。但是睡夢中真的沒有什麼好的場景。那些血肉橫飛的場面再度重演,唯一讓他驚訝和欣慰的,是這一回的夢裡沒有童濯心,只有擋在他身前的胡紫衣。
胡紫衣的笑,胡紫衣的淚,胡紫衣的怒,胡紫衣的嬌嗔……幾時,竟擠占到了他的夢裡?
忽然好像有風吹進來,有人進來了?是紫衣嗎?她應該就在自己的床邊吧?
他微微睜開眼縫,看到那個人悠閒地走到自己的床邊,彎下腰問:「越晨曦,睡著了嗎?」然後那個人突然高高地揮起手,手中仿佛握著什麼東西,重重地扎了下來!
他猛地一驚:不是在夢裡!他想抬起手去擋,但無奈後背太疼,胳膊一動,就牽扯到傷勢,劇痛感仿佛將他的皮肉和骨頭再次撕裂了一次似的,讓他只能認命地等待那致命的一擊的襲來。
但那個人的手卻停在了他背上幾寸的地方,沒有再落,用一種嘲諷似的語氣說:「看來你是真的受傷了,竟然沒辦法躲開。」
他吸了口氣,皺眉道:「裘陛下是來探病的,還是來查看真假的?」
「都是。」來人竟然是裘千夜,他獨自一人進來,身邊沒有任何人陪同和跟隨,大喇喇地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他床頭邊,也沒有點亮蠟燭。「白天你這裡人太多,不便和你說話,這會兒人都散了,咱們正好單獨聊聊。」
「聊什麼?聊刺客是誰派來的嗎?」越晨曦冷笑一聲,「莫非裘陛下已經抓到刺客了?」
「我當然沒有抓住人,而且抓人的事情是鴻蒙負責,我身在鴻蒙的土地上,怎好越俎代庖?」
「那我與陛下就沒什麼好聊的。陛下請回吧。」越晨曦不耐煩地將臉別到另一邊去躺。
裘千夜呵呵笑道:「別急啊,我雖然沒抓住刺客,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幕後的主使是誰。我有一個有趣的分析,你要不要聽聽?」
「你的分析如果濯心會信的話,你可以先說給她聽。」越晨曦還是不願意理他。
裘千夜笑道:「我是想告訴她,只是怕她聽了傷心。你想,在她心中我一直是詭計多端的壞人,你是坦坦蕩蕩的正人君子,即使你曾經想用計,不惜破壞自己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巧取豪奪一般逼她嫁你,可是她仍然覺得那是你的無心之過,從不怨恨你。有時候我總在想,越晨曦,你到底是偽君子,還是真小人?似是沒辦法有個定論。」
越晨曦默然片刻,幽幽開口:「你是洞房之後才有此想法嗎?」
裘千夜呵呵笑道:「你是不是特別盼著我們倆因為心結連洞房都不能愉快地享受了?拜你所賜,她的確有過很長的一段心結。她甚至恐懼於和我親熱,像只受驚過度的小兔子,在黑暗中瑟瑟發抖,即使我給她再多的溫暖和安撫,她都無法釋懷地接納我。越晨曦,這是你這個好哥哥所送與她的結婚大禮,你現在聽來可以滿意了吧?你毀了一個你最喜歡的女孩兒對愛和幸福的憧憬與信心,而她竟然能做到不怨恨你。你的這個本事,我是自嘆不如的。」
越晨曦沒有回應。他閉上眼,手指卻在暗中蜷縮,蜷縮成一團,指尖扣住自己的掌心時,那裡的疼痛和背脊上的融在一起,提醒著他一件事:他曾經是個罪孽深重的罪人。
是的,他傷害了濯心。這種傷害不是肉體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摧毀性的傷害。他讓濯心誤以為自己與她因酒而做下男女之事,可事實上那一晚他什麼也沒做。他下不去手。濯心被酒中的藥和酒力醉暈過去的時候,像個單純無知的孩子還在對他微笑。那種信任,坦蕩純潔,是他注視了十幾年的,他怎麼可能對她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更不要說當他將她抱上床時,她還喃喃念著裘千夜的名字。
她信任他,喜歡他,只是將他當作一個可親可敬的兄長,她的心中最牽掛最愛的,是那個遠在異國的裘千夜。
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在那一刻做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但是他後面所做的事情也已經讓他變得不再是原來認識的自己。
他成功地欺騙了她,看到她痛苦、絕望,卻始終沒有說出真相。他以為他可以因此而擁有她,並在成親之後安撫她的悲傷。可是……他輸了。縱然她認為自己是千瘡百孔,殘花敗柳,她還是勇敢地選擇追隨於這個男人的身邊。
最卑劣的手段,握不住最美好的愛情。
他輸得這樣徹底,除了輸掉心愛的人,還輸掉自己最驕傲的信心。
「我沒有告訴她真相,她傻乎乎地也分不清這一切。」裘千夜的聲音陰陰冷冷的,「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訴她了,她是會怨恨你,還是……哼,她不會怨恨你的,她會感激你的『好』,會傻乎乎的以為也一定是你混淆了那一夜的情景。或者,是你不好意思告訴她真相。總之,她說不定會對你感恩戴德,所以,我寧可她有著這個誤會,一輩子都誤會下去。」
越晨曦忽然冷冷開口:「你不告訴她,是想讓她也為此內疚負罪一輩子,在你面前她一直保有這個心結,就會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會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隨你。你的愛,其實也是自私的。」
「誰的愛不是自私的呢?」裘千夜聳聳肩,「我們彼此彼此罷了。不過今天我不是要和你說濯心的事情,而是說今天這一回的刺殺事件。越晨曦,你也是聰明人,你自己覺得會是誰刺殺了你?」
「我覺得是誰,重要嗎?」他鄙夷地笑,「重要的是那個人到底是誰。」
裘千夜搖搖頭,「我倒覺得那個人到底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覺得那個人是誰。」
兩個人就像在說繞口令的啞謎一樣,每句話都暗藏機鋒。
越晨曦用手肘撐在胸口下的床上,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這一個動作幾乎讓他疼得汗流浹背,從齒間擠出的字都帶著咬牙切齒的煩躁:「裘千夜,你大晚上跑到我這裡來囉嗦了這麼多,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我的傷口疼得要死,沒心思理你。」
裘千夜低聲笑道:「好,我其實只是過來說一句佩服的。我一直以為你是文人出身,一肚子風花雪月,沒有吃過什麼苦,縱然練了點拳腳功夫,也不過是花拳繡腿,怎知皮肉之傷的疼痛是能讓人痛不欲生的?可是你竟然願意拿自己的身體做犧牲,效豫讓、聶政、樊於期等義士,只為了給你的母國一個出兵飛雁、鴻蒙的藉口……越晨曦,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忠臣!」
夜色下,他的聲音犀利如刀鋒,而越晨曦背對著他,睜開雙眼,那目光看似平靜如水,卻陡然閃過一絲痛楚的漣漪,仿佛刺在背上的那一箭也在這一刻扎進了眼中。
深夜,鴻蒙的皇宮外,一輛馬車飛快抵達宮門口。已經關了的宮門前只有兩名侍衛在值守,看到那馬車車頂上的銀色龍骨雕飾時不禁愣住,上前見禮:「參見太子殿下。」
褚雁德陰沉著臉走下馬車,說道:「開門,我要面見父皇。」
侍衛面面相覷,道:「殿下,都這麼晚了,宮門已經下匙,陛下也該休息了。」
褚雁德變臉怒道:「混帳!我有要事要面見父皇,豈容你們插嘴?若是耽誤了大事,你們擔待得起嗎?」
侍衛不敢多言,立刻敲門向內通傳。
而褚雁德也不等太監稟報回來,便疾步走入皇宮之內,徑直奔向父皇休息的寢宮。
得知太子突然深夜來見,本來已經更衣就寢的鴻蒙國主只好重新起身,不悅地對來通傳的太監說:「讓太子悄悄進來就是,別大張旗鼓,弄得全宮都知道了。宮燈無需再點,只在我屋中放一盞燭台即可。」
燭台剛剛燃起,褚雁德便大步走入,看到父皇的剎那他忽然哭著跪倒,一邊叩首一邊泣聲道:「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鴻蒙國主皺著眉:「誰欺負你了?大半夜的你跑到宮裡來鬧。要我為你做什麼主?」
褚雁德哭道:「兒臣今日在驛站遇刺之事,父皇應該已經知曉了……」
「若你是說這件事,我不是已經派人去你府上慰問過了,要說什麼,明日早朝再說不就是了,何必急於現在入宮……」
「父皇,兒臣遇刺之事竟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小事嗎?父皇且想一想,誰能有膽對兒臣做出這樣的事情?那幕後主使要置兒臣於死地啊!這樣的逆天之事,在我鴻蒙之內,從未有過!」
鴻蒙國主看著他一臉幽憤的臉,問道:「刺客大都已經伏法,在逃者還未到案,你讓父皇怎麼辦?」
「兒臣已經有些眉目了,所以要說與父皇,否則只怕到了明天之後,兒臣還不知道是不是有命和父皇再說這些事情。」
褚雁德的語氣極其嚴重,倒讓鴻蒙國主的眉心越來越揪結。「好吧,你的『眉目』是什麼?」
褚雁德用袖子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鄭重其事地說:「幕後主使極為大膽,而且必然是想兒臣死後可以謀奪某種利益。而這人……請恕兒臣大膽說出此人的名字……就是雁翎!而裘千夜便是他的幫凶!」
鴻蒙國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並未因他這句話而有所震動。
這樣的靜默讓褚雁德理解為是父親的震驚,他繼續說道:「如果兒臣今日因亂而死,父皇,您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兇徒下手的第二個目標啊!」
鴻蒙國主依舊沉默,只是他的目光從兒子身上移開,似是望著門口的夜色,悵然若失。
良久,他點點頭,「好,你要說的話,父皇都記住了。」
「父皇?」褚雁德對父皇的平靜十分吃驚,為什麼父皇連一絲一毫的震怒,哪怕是疑惑都沒有?難道因為父皇平時寵愛三弟,所以對他的話就不以為意了嗎?
他咬著後槽牙說:「父皇可能不相信我的話,不過,我有鐵證!我已經抓到了那名逃跑的刺客了!他親自供述承認,的確是三弟指使他刺殺我的!」
一直不動如山的鴻蒙國主在這一時刻終於讓眉峰有了輕微的顫動,他沉聲開口:「那人呢?」
褚雁德振奮地說道:「就在宮外,父皇要見的話隨時可以傳喚!」
鴻蒙國主再度猶豫了許久,然後吐出一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