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告密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童濯心醒來時一縷月光正柔柔地撫摸在她的臉頰上,夜風習習,從窗縫中透到屋子裡,不算很涼,帶著夜風的清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睡在天地之間,呼吸都是那麼通暢。

    但忽然間她就想起來了一切。對了,裘千夜!

    她猛地睜開眼,自己身處的這間屋子隱隱綽綽可以在月光下看個大概,不是皇宮,也不是驛站,是一間完全陌生的屋子。

    她的床,就在窗戶下面,她在床上站起來向外看,這好像是一幢小閣樓,她位於二樓之上,從窗縫可以看到樓外的街面。此時已是深夜,所有的商戶都關了門,街上冷冷清清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發了一陣呆,然後又下了地,赤著腳,直奔門口,拽了一下門環,門沒有開。是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她皺起眉,怎麼,自己是被軟禁了嗎?

    但就在她出神兒的瞬間,門外有人輕聲開口:「皇后陛下是要出門嗎?陛下吩咐我等在此守護娘娘的安全。」

    「他人呢?」童濯心氣呼呼地問。

    「陛下有要事要辦,暫時離開,稍後就會回來。娘娘請稍等。」外面的人話說得客客氣氣,畢恭畢敬的,童濯心總不好沖人家發火,只好轉身坐回到床邊。只是看著屋內的空曠和屋外的寧靜,一股鬱悶漸漸在心中積蓄。

    裘千夜是故意要躲開自己嗎?為了越晨曦的眼睛,他不想解釋,又躲不開她的質問。可是難道她不該生氣的?當日越晨曦雖然曾經有陷害他的意思,他到底是贏了的,何必非要如此!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有人在低聲說話,然後是門鎖打開,房門由外被人推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外面款款而入。

    她在床上坐挺了身子,筆直地看著來人,卻暗暗將下唇咬出了一排牙印兒。

    「等著我回來和你解釋,還是要和我算帳?嗯?」裘千夜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黑眸鎖住她的,眼中似笑非笑,「濯心,你最近很是不乖。身為皇后,跑到鴻蒙來就罷了,還在胡紫衣這個外人面前對我一番質問。是不是我平時太嬌寵你,所以把你寵上天了?」

    童濯心緊抿著嘴唇,深深地吸氣,瞪著他的眼睛也一瞬不眨的。

    裘千夜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我為什麼那樣對待你的『晨曦哥哥』。濯心,那個人和你是有情有義,和我只有仇怨沒有情義,他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敵人,就像我對於他來說,也不僅僅是你的丈夫,更是他每天每夜都想除之而後快的敵人。我礙著你的心情和面子,沒有殺他,而是放他回了金碧,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你不該忘記,他曾經想置我於死地的事情吧?如果他當日害死了我,你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氣呼呼地面對他?」

    「可你現在好端端的在這裡,他的眼睛卻看不見了。」童濯心終於忍不住開口,「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可你不該瞞我這麼久……」

    「我一早告訴你,你就不生氣了嗎?」裘千夜反問道。「我一早告訴你,當日他離開飛雁時,我曾經安排好埋伏將他堵在路上,然後親自帶了兩杯毒酒去與他定生死,還告訴你,那兩杯毒酒,我讓他任選一杯和我一飲而盡,是他倒霉選了那杯有毒的,你聽了這一切,是心疼他,還是心疼我?」

    童濯心越聽越聽不下去,猛地將他一下子拉過來,狠狠地按在床上,又氣又急之下不禁淚流滿面,「你做這種傻事,還要我高興地聽你炫耀嗎?他若是被毒死了我當然生你的氣,可你要是喝毒酒死了,我去哪兒找第二杯毒酒陪你一起死?你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要做這種孩子氣一般的傻事?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和整個飛雁的安危?現在又來振振有詞地指責我!我這樣固執自私的脾氣,不都是跟你學來的?」

    她一番痛斥,幾乎聽得裘千夜目瞪口呆,但看著她滿是淚水的臉,他卻很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你笑什麼?」童濯心哽咽著生氣,「我知道你又在笑我傻。是啊,你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會做那種愚蠢事?一定是因為你已經成竹在胸了。你有辦法騙過越晨曦讓他喝毒酒,或者你已經有解藥在手了,喝了毒酒也不怕,對不對?那就算我求你。如今他已經病了一年了,好歹你給他懲戒的意思也算是夠了,就把解藥給他吧,也算是給他一個人情。好歹我們兩家是多年的世交,當年我父母去世時,丞相夫人曾經那樣照顧我,我不想背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裘千夜望著她珠淚漣漣,幽幽說道:「你為了他來求我,不想想我的心情嗎?」他伸出右手,撫開她額前的散發,「我為了你對他手下留情,也為了你的情緒這一年沒有告訴你他眼睛的事情,為的就是怕你在這一刻這樣對我翻臉斥責,濯心,我的心中只有你一個女人,可是你的心裡究竟有幾個男人?」

    童濯心臉色一變,顫聲道:「你……事到如今,你突然來問我這個問題,是覺得這樣傷我會讓你心情好一些,還是覺得你這樣說完,會給你毒瞎越晨曦的眼睛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裘千夜眉心一蹙,拉過她一隻手,問道:「被我傷的心疼了?」

    童濯心氣得要將手奪回來,卻被他拉得更緊,反將她的手貼到自己的心口,「可我的心都碎了,怎麼辦?」

    童濯心瞪著他,「我聽得見你心跳的聲音,你的心沒碎!」

    裘千夜旋即哈哈笑起來,將她拉到身前,欺身壓吻上去,童濯心抵死不從,拼命掙扎,被他卻壓得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裘千夜按住她的雙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笑得古怪:「濯心,我不想對你用點穴那些損招,我們各退一步如何?我可以把解藥給越晨曦,但是你要向我證明你的心裡只有我一個。」

    童濯心愣住,這要怎麼證明?

    裘千夜看到她本來如母老虎一般的發飆,卻在他這個問題之下又變得呆呆的,瞬間原本想逗弄她的心情大起,童濯心渾身一顫,立刻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了,臉漲得通紅,低聲道:「外面有人!」

    「我已經叫他們走了。」

    童濯心咬牙切齒道:「你,何必非要用這個方法,難道我不是你的妻子嗎?」

    「是……但是你讓我守了一年的空房,難道還不要盡力補償我嗎?」

    童濯心覺得身上一陣陣發涼又發熱,涼是因為夜風總是不時地透過窗縫吹進來,她掙扎著用手將窗戶推上,裘千夜卻又一把將窗戶拉得更開。

    「冷。」她嗔怪著吊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忍著疼笑道:「正好看清你。」

    童濯心的臉紅得像被火燒著似的,看了他一眼,又立刻閉上眼去不好意思再看。

    「怎麼?剛誇了你一句,你就要變得這樣矜持嗎?其實你還不明白我的心?生氣越晨曦,也只是在吃醋而已。我不想你一聽見他的名字,就忘了我……」

    「怎麼可能!」她忍無可忍地皺眉:「我哪裡會忘了你?」

    「真的?還記得我的名字嗎?」他故意逗她,在耳垂邊流連。

    「裘千夜,裘千夜,我為什麼會不記得?」她覺得他簡直是在說笑話。

    「聲音太小,沒聽清楚……」

    「裘千夜……啊……」

    「濯心……其實有一件事你是真的該恨的,不過不是恨我,而是恨他……」

    迷迷糊糊的,她仿佛聽見他在低聲細語著什麼,卻不明所以。想問,只到了最後,她渾身力氣都被他抽乾耗盡,唇上淺淺深深的還有他啜吻的味道。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看到他黑亮的眼神,不由得再他懷中又蜷縮著緊緊貼過去,柔聲道:「千夜,我只愛你一人的。」

    他心裡一疼,知道自己今夜把她逼得太緊了。本來是存了報復似的戲弄心,可終究……總是傷了她的,無論是身還是心。

    他將她擁得更緊些,低聲說:「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的。」

    她仿佛安心了,嘴角露出一絲恬淡的笑意,終於睡去。

    裘千夜側過臉來,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那一輪明月。

    月光之下,一切都無所遁形。已經攤牌了,後面又該進入怎樣的直面對決?越晨曦,你準備好了嗎?

    褚雁德今天見到越晨曦時總覺得他和平日有什麼不同。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越大人的眼神兒……好像比起平日靈活了許多。」

    越晨曦微微一笑:「借殿下金口之福,這眼病是比之前好了許多。」

    褚雁德萬分吃驚:「怎麼?是突然尋得了良藥名醫?」

    「治了一年多,總是有點成效的。只不過……可能是鴻蒙的水好,同樣的湯藥,我在金碧吃了起效不大,在鴻蒙吃了卻大見起色。」越晨曦笑道:「也是要感念鴻蒙陛下之恩了。」

    褚雁德哈哈大笑,吩咐左右:「去取上回父皇贈我的那壇『錦繡萬年春』來!」然後對越晨曦道:「這可要好好喝一杯慶祝一下才是。」

    「酒,可以過幾日再喝,我今日來是有個消息要帶給殿下,不知道殿下是否已經知道了。有關飛雁皇帝裘千夜的。」

    褚雁德一愣:「裘千夜?他怎麼了?」

    「殿下真的不知道嗎?」越晨曦盯著他:「裘千夜已經來到鴻蒙了。」

    「啊?」褚雁德嚇一跳,「怎麼禮部沒有和我說呢?」

    「他是悄悄來到鴻蒙,未著龍袍,不帶儀仗隊伍,禮部怎麼會知道?」越晨曦看著褚雁德,「這麼說來,殿下您也不知道他來的消息?」

    「當然不知道!一國國主造訪另一國,這是何等的大事?提前幾個月就要做準備了。哪能突然間……」褚雁德看著越晨曦:「越大人確認這個消息是真的?」

    越晨曦笑道:「我與他是老相識了,昨晚他特意跑到驛站來見我,所以,當然確實無誤。」

    褚雁德愣了一會兒,說道:「那我得趕快去告訴父皇!」

    「殿下且慢。」越晨曦叫住他:「殿下不先想一想,裘千夜為何會突然鬼鬼祟祟地跑到鴻蒙來嗎?」

    「是……為了兩國的商盟?」

    「商盟之事雖然重大,但畢竟有兩國臣子在談,國主無需親臨啊。而且總讓他想來,殿下剛才也說了,他可以提前告知,何必悄悄潛入鴻蒙國境?這般避人耳目,不是因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褚雁德看著他:「那,依越大人的猜想……」

    「應是為了金碧和鴻蒙的這樁婚事吧?」越晨曦仰天一嘆,「兩國婚事只要成真,飛雁就會坐臥不寧。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不讓這件婚事達成。」

    褚雁德笑道:「這婚事能不能達成要看我們兩國的意思,和飛雁有什麼關係?」

    「殿下這話就錯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一切先要有個『謀』字。殿下雖然不知道裘千夜到鴻蒙的事情,但貴國皇室之中卻有人知道。」

    「誰?」

    「三殿下褚雁翎。」

    褚雁德的眉骨下沉,「這,不可能吧?」

    「為何不可能?別忘了三殿下一年多前出訪飛雁,本是奉命去打探飛雁的底細吧?但他回來時卻娶了個飛雁女子為妻,這女子又被裘千夜封為公主,可見他們兩人當時結下的私交之厚。此次裘千夜來到鴻蒙,不可能不知會這位好友,好『妹夫』。我再說一件事吧,那日我隨殿下入宮,路過御花園時,曾經詢問過殿下,三皇子妃身邊是否還有別人。」

    褚雁德記得這事,點了點頭:「是,可是你難道認出那個女子了?」

    越晨曦幽幽笑道:「是的,那人就是當今飛雁的皇后,也是我的表妹,童濯心。」

    褚雁德被驚得幾乎要跳起來,「這……怎麼可能?」

    「殿下是不是在想,三殿下為何要將這麼大的事情瞞著您?」越晨曦嘆了口氣,「這不禁讓我想起當初的飛雁太子和二皇子,也是如殿下這般懵懵懂懂的,最後……」

    褚雁德的眉頭擰成一個結,「越大人的意思是……三弟有事瞞著我,可能……不只是飛雁國主和皇后駕臨鴻蒙這一件事?」

    越晨曦尷尬地笑道:「我不能這麼說,否則豈不是在挑撥你們兄弟失和?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殿下……還是要早做準備為好。」

    一句話,說得褚雁德頗有心驚肉跳的感覺。

    ……

    褚雁翎下午從禮部回來,剛走到皇宮門口,就被褚雁德叫住:「三弟,請留步,大哥有話問你。」

    褚雁翎側目笑道:「大哥有事?不如一起進宮見父皇去,咱們邊走邊說吧。」

    褚雁德微笑道:「其實大哥是有事想請教你。這一回和飛雁的商盟要談幾日?」

    「少則十日,多則也不過一個月吧。怎麼?」

    「上次你去飛雁,覺得飛雁的皇帝裘千夜是怎樣的人?這個人能給我們鴻蒙帶來多少好處?」

    褚雁翎笑道:「大哥這話說得我真是……一時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好了。怎麼說呢……裘千夜是個少年英才,為人聰明,志向遠大,做事很講信用,咱們鴻蒙和他聯手結盟,肯定是不會吃虧的。」

    褚雁德呵呵笑道:「但是我聽金碧的越大人說,裘千夜這個人生性狡詐,最易善變,和他結盟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啊。」

    「越晨曦啊……」褚雁翎眉尾一挑,「他的立場自然不同。他是金碧的重臣,金碧和飛雁向來不對付,他能說飛雁什麼好話?裘千夜畢竟是在金碧當過質子,而後又從金碧回飛雁,陰陽巧合當了皇帝,金碧人的心裡不知道有多嘔呢。」

    「但是,你為何能說裘千夜的好話呢?」褚雁德忽然話鋒一轉:「難道你在裘千夜那裡得過什麼好處?」

    「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褚雁翎站住看著他,這時才意識到褚雁德今日特意找自己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哥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想起當初父皇派你去飛雁原本是有重任在肩,可你娶飛雁女子為妻這件事應該不在『重任』之內吧?」

    褚雁翎深吸一口氣:「原來大哥今日是來向小弟問責的?不知道大哥是聽了何人挑撥才有如此奇論?該不是那位越晨曦吧?大哥可知道越晨曦是裘千夜的手下敗將,吃過他多少明虧暗虧,裘千夜所娶的女子,原本就是越晨曦的未婚妻。這樣的梁子結下,越晨曦是不顧一切也要整垮飛雁江山的。如今他自忖沒有這個能力,就來敲我鴻蒙的邊鼓?大哥若是把他當了好人,可就大錯特錯了!」

    褚雁德似笑非笑道:「我倒不至於把他當好人,只是好奇一件事,聽聞裘千夜來了鴻蒙?這件事你該不會不知道吧?若你說不知道,那請問前幾日住在你寢宮之內的那位小美女又是誰?」

    褚雁翎陡然語塞,看著褚雁德眉峰聳起。

    褚雁德見他如此,便知道越晨曦說的沒錯,冷笑一聲:「果然不錯……三弟,你這算不算是裡通外國呢?他國國主親臨我鴻蒙,你一不告知父皇以國禮相迎,二不告訴我這個皇兄早做準備,自己悄無聲息的將人藏起來,你心中盤算著什麼?」

    褚雁翎幽幽說道:「大哥難道就沒有事情瞞著父皇和我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今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褚雁德瞪著他:「你不要想亂加攀扯,轉移話題。裘千夜之事,一會兒面見父皇,是你說還是我說?」

    褚雁翎微微一笑:「那越晨曦與大哥所說的那件事,大哥要幾時告訴父皇知道?」

    「什麼事……」

    「金碧太子送給大哥的那份空白手諭啊。」

    褚雁翎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褚雁德驚得臉色發青,瞪著他,一手指著:「你……你竟然派人監視我的太子府?」

    褚雁翎笑道:「大哥這話從何說起?太子府門禁森嚴,我哪有那個本事?」

    褚雁德冷笑道:「算了吧,誰不知道你十四歲起就掌管了咱們鴻蒙的鐵衣衛,手下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死士……」

    「那是為保護父皇安全所訓練的,不是為我個人打探消息而設的。大哥,這就是我勸你不要把越晨曦的話當真的原因。你真以為他私下裡說給你聽的秘密,不會再當著別人的面,再說一次?」

    褚雁德的臉色由青轉白,瞪著褚雁翎嘴角的笑意,恨不得將那裡撕個粉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