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輕身犯險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金碧與飛雁不和是人所共知的事情。雖然論實力金碧遠在飛雁之上,但是飛雁的崛起速度很快,且朝氣蓬勃,銳氣十足,金碧若這時候和飛雁相爭,就算能贏,也要大傷元氣,損失慘重。若將劍尖調轉向全無防備的鴻蒙呢?鴻蒙國力弱小,比飛雁好啃多了,鴻蒙又對金碧忠心耿耿,全無戒備,一旦金碧開戰,說不定勢如破竹,很快就能攻下鴻蒙全境。到時候他吃掉鴻蒙,兩國並一國,再掉回頭對付飛雁……」
褚雁翎被她說得冷汗涔涔,不禁說道:「這件事我還真的未曾想過,今晚我去見父皇……」
「你不要著急把我這個猜測說給父皇聽。」莫岫媛一本正經地說:「父皇現在一心想要促成鴻蒙公主和金碧太子的婚事,他絕不相信金碧會對鴻蒙存這種心思。你若去說了,父皇必定會認為這是因為你娶了一個飛雁的女子,為了飛雁的利益而妄想出來的荒謬之思,不足取信。」
褚雁翎皺皺眉,「是……雖然雁茴公主還在和父皇鬧脾氣,不肯遠嫁,但父皇聯姻之心很是篤定,在他看來,能與金碧結成親家,讓鴻蒙公主做金碧皇后,鴻蒙五十年內可安枕無憂。」
「雁茴公主不肯遠嫁不是因為她在和父皇鬧脾氣,而是你這個皇兄在搗鬼吧。」莫岫媛冷笑一聲,「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這一年總是叫我和雁茴出去玩,實則是為了給雁茴私會那個侍衛長製造機會。這世上怎麼有你這樣的哥哥,如此算計妹妹的?」
褚雁翎笑道:「雁茴自小就喜歡那個人,做哥哥的有心成全還有錯了?」
「但雁茴與他身份懸殊,今生今世不可能結成眷侶,你就該先想辦法斷了她這個念頭才對。如今她情根深種已經不能自拔,你就不怕惹出大事來?」莫岫媛嘆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其實是想阻止雁茴遠嫁金碧,可是……雁茴無論是怎麼選,都難逃被你們拿來犧牲做棋子的結果。」
褚雁翎沉默良久,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柔聲道:「好了,我向你保證,一定爭取護雁茴周全,好不好?」
「盡你所能吧,她雖是公主,到底也是個無能為力的女兒家啊。」莫岫媛將臉貼到他的手上,輕輕蹭了蹭,幽幽一嘆。
褚雁翎從驛站出來,站主將他送到門口,一再表示:「殿下就放心吧,您看這驛站上下我已經都安排好了,絕對不會有任何差池。那飛雁和金碧的使節若來了,會分住東西兩院,不會碰面。」
褚雁翎正色道:「你辦事我是相信的,只是這次事關多國,國禮上一點差池都不能有,你這驛站雖小,卻是鴻蒙的臉面。一切都靠你嚴格把關了。若是吃了一點紕漏,陛下不饒我,我也不會饒你。知道嗎?」
站主忙點頭哈腰道:「殿下說的小臣一定謹記在心。這段日子絕不讓任何人,任何事令陛殿下煩心。這驛站中哪怕是個洗菜的,燒火的,小臣都嚴格挑選過了,務必將這次的事情為殿下辦得漂漂亮亮的。」
褚雁翎一笑:「那最好,你事情辦好了,我臉上有光,他朝一定會向父皇舉薦你出京做個官噹噹。」
驛站站主欣喜得連忙打躬作揖地謝恩。
褚雁翎正要上馬車時,忽然覺得周圍有雙奇怪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他順勢看過去,沒看到什麼奇怪的人,便想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上了馬車之後還是有點不放心,又拉開車窗簾子對站主道:「近日一定要加強戒備,留意驛站周圍有無可疑之人出現。」
站主笑道:「是,今天白天倒是剛轟走一個傻子。」
「傻子?」褚雁翎蹙眉問道:「怎樣一個傻子?」
「一個說話有外鄉口音的年輕人,非要到咱們驛站來做工,我和他解釋說這裡不是尋常人能來的,是皇家驛站,他還是傻乎乎的說什麼他娘是飛雁人,他會說飛雁的官話,能幫上忙云云,最後小臣忍無可忍叫人趕他走了。」
「外鄉口音的年輕人,會說飛雁的官話?」褚雁翎沉吟片刻,問道:「那年輕人長得什麼樣?多大年紀?」
「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很年輕,倒是長得很俊,其他也沒什麼特別的。」
褚雁翎放下車簾,心中暗暗猜測:這個奇怪的年輕人該不會是……
深夜,皇宮之中一名小太監提著一盞燈籠正走在後宮的小路上,迎面遇到一名小宮女,問道:「來喜,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兒啊?」
「咱們蕭妃娘娘說明日想請三皇子妃去宮裡坐坐。要我現在過去傳話。」
「你現在去只怕是晚了吧?我白天好像聽說麗妃已經請過三皇子妃了,說是明日她做東請三皇子妃喝茶。蕭妃要請人,只能再等了。」
來喜怔了怔:「啊?那……我們蕭妃娘娘肯定要失望的。」
「那你先去問問看吧,三皇子妃人很好的,你好好哀求,就說她若不答應,你沒辦法回去和蕭妃交待。她必然會幫你想個折中的方法。」
來喜大喜,連忙道謝:「欣兒,還是你聰明,多謝你了!」
他剛舉步往前,忽然困惑地看著前方,問道:「欣兒你看看,那邊是不是在冒煙?」
欣兒不由得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呀,好像還真是!糟糕,那邊是不是起火了?」
只見皇宮東門的一角,正有一股濃煙沖天而起,煙霧瀰漫,在皎潔的月光下一點也隱藏不住。皇宮中很快就響起一片騷動,原本已經休息了的外宮的侍衛和太監紛紛出來滅火。
但這起火只是一個引子罷了,緊接著在皇宮其他三角的宮門都紛紛騰起濃煙,宮內頓時大亂。
褚雁翎聽得外面喧鬧得厲害,怕吵到剛要入睡的莫岫媛和兒子,板著臉走出來問道:「怎麼回事?」
「殿下,是宮裡突然著火了。」
「著火?是偶然失火?」
「像是有人故意為之。因為皇宮的四門都在起火。」
褚雁翎眉心一擰,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在皇宮四角都能看到濃煙滾滾。
他吩咐了一聲:「保護好皇子妃,我出去看看。」
然後大步走出自己的宮門,一手扶住旁邊的一棵粗壯的樹冠,突然提氣縱身,竄了上去,然後藉助樹幹樹枝,幾下跳躍,跳到旁邊最高的一處殿宇屋脊之上。
黑夜中,借著月色他凝眸四下巡視,哪怕是黑夜中驚起的飛鳥他也迅速盯過去,留意那邊一絲一毫的異動。
忽然間,他再度騰身而起,向著一處宮牆角落猛撲過去,同時手中已經揪了一片瓦片瞄準那裡的黑暗處用盡指尖之力猛地甩擲過去……
「啪」的一聲,那塊瓦片未落到地上便在半空被什麼東西擊中,跌在地上碎成數片。但因為宮中的守衛們都在忙碌滅火之事,這一點小小的聲音並沒有驚動到什麼人。
褚雁翎冷笑一聲,喝道:「何人擅闖皇宮!留下來!」他雙掌分錯,招數詭異,身如鬼魅一般已經攻到近前。
那原本是漆黑一片的角落裡赫然有個影子從黑暗中破黑而出,並未回擊,而是閃身避開他的致命一擊,奮力向更黑的角落裡掠身而去。
褚雁翎壓低聲音喝道:「裘千夜!你在我面前還搗這種鬼,信不信我怎麼回報你?」
那鬼影瞬間就止住身形了,低聲一笑:「你可真是聰明,居然就這麼容易認出我了?」
「哼,我對你的招數還不熟悉?白天去驛站打探消息,晚上跑到皇宮聲東擊西。當日我可是沒少幫你的忙,結果你回報我的方式就是燒我的皇宮?」
褚雁翎走到那黑影之前,此時兩人的身形近在兩步之間,彼此的臉已經看得很清晰了,褚雁翎的一臉嚴肅和裘千夜的嬉皮笑臉成鮮明對比。
「褚兄別來無恙,你也不要生氣,我不是放火,只是放煙而已。那些煙無火自起,無水自滅,絕不會傷及皇宮內的一人一瓦。」
褚雁翎氣道:「你若想見我,派人捎話來就是了,何必用這種手段?還怕我不大開城門接待你這位一國之主嗎?還是你對我們鴻蒙皇宮也有什麼興趣?意圖在這裡另有所為?」
「別生氣,我真的是沒什麼惡意。」裘千夜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我是想見你,但是又不想驚動你周圍的人。我此次來鴻蒙的事情不想讓別人知道,原因我不說了,你定然能理解。你現在進出皇宮身邊總是圍著人,我不知道這皇宮內外有沒有人對你,就像當日我在飛雁那樣,被各種眼睛盯著……」
「你這個人啊……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假聰明。」褚雁翎皺眉搖頭,「你今天這樣一鬧,若找到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別人,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如何?你怕出危險,卻偏要兵行險招!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是飛雁皇帝啊?」
裘千夜呵呵笑道:「好了好了,我站在這裡聽你訓了這麼久,不也證明我對你的看重?本來是想入宮玩玩轉轉,被你識破之後我也只好先走了。」
「你不去看看岫媛了嗎?」褚雁翎無奈地說,「好歹是你的『皇妹』呢,這麼久不見了,你又難得親臨鴻蒙,我總要帶你去見見她。」
「這麼晚了哪裡還能打擾她?她就算是還沒睡,也應該已經卸妝了。回頭為了見我還要梳妝打扮半個時辰。你突然領個陌生男子出入你的宮殿,又如何向別人交待?要見總能見到的。」
「你現在住哪兒?」褚雁翎問道,「可別和我說假話。」
裘千夜一笑,「東風客棧,客棧很小不起眼,你可不要去那裡找我。回頭你們京中有人認得你的話,見你出入那裡,就把我都曝露了。」
褚雁翎嘆道:「你還是心眼兒那麼多,那你又何必要親自來?」
「很多人和事,不親自見一見,哪裡知道真相?」裘千夜見遠處有人影和火光晃動,像是有拿著火把正往這邊走的人,便推了一把褚雁翎:「幫我擋一下,我先出宮去了。」
「明天務必見我一面!」褚雁翎飛快地說了一句:「我會再去驛站,明日巳時左右,你就在驛站對面的茶樓里等我吧。」
「好。」裘千夜向後一退,隱到牆角的黑暗之中。褚雁翎走出去,到路上遇到一隊正急匆匆巡視宮內安全的衛兵,見到褚雁翎現身,眾人忙行禮問安。
褚雁翎冷冷問道:「宮裡怎麼會突然起火?」
「還未查明真相,不過殿下可以放心,也不是起火,就是怪煙,並未燒著任何東西。」
褚雁翎冷著臉道:「嚴加盤查,遇到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要放過。最近皇城內要來不少外國使臣的,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侍衛長周襄呢?幹什麼吃的?讓他想想怎麼去和父皇解釋今夜之事吧?」
他一番虛張聲勢的呵斥,眼角的餘光瞥著角落處,只覺得那裡似是有風吹過,一道黑影已經翻牆而出。
他心中卻又是佩服又是震驚:佩服得是裘千夜如今已是一國之主依然敢輕身犯險,悄無聲息地跑到別國來,這份勇氣和膽識自然令人敬佩。但同時他也更加震驚:在鴻蒙皇宮之內縱火放煙,而且還做成了,裘千夜若真想為難整座皇宮,豈不是輕而易舉?這該不會是他給予鴻蒙皇宮的一個警告吧?
一想到這裡,他就不寒而慄地顫了一下。
次日,褚雁翎也去驛站晃了一下,沒有多停留便出了驛站,對跟隨自己的護衛說道:「我要去對面的茶館裡喝口茶,你們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然後他獨自一人走進茶社,只見裘千夜就坐在角落中一個人悠哉悠哉地喝著茶。他深吸口氣,走過去,卻沒有坐在裘千夜前面的那張桌子旁,而是坐在裘千夜側邊的桌子上,對茶社老闆道:「給我一壺西子茶。」
裘千夜在旁邊伸過頭問:「咦?西子茶?這是什麼茶?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褚雁翎側目笑道:「兄台是外地來的?這西子茶是本地最好的茶種,只在這個季節才有,兄台不嘗一嘗,實在是白來益陽一趟。」
「哦?既然如此,那我是真要嘗嘗了。老闆,也給我來一壺西子茶。」
「不必了。」褚雁翎攔住,「若是兄台不嫌棄,可以移步和我同桌,反正我一個人品茶也有些寂寞。看兄台相貌可親,倒想結交一下你這個朋友。不知可有這份榮幸?」
「公子相邀,豈敢不從?」裘千夜笑眯眯地端著自己的茶杯坐倒褚雁翎這邊的桌旁。
褚雁翎盯著他看了半晌,沉聲道:「你此次來鴻蒙,是為了什麼?最好和我直說。有我能幫你的,我也可以幫你。否則真的到驚動了別人的時候,引起什麼爭議,我怎麼替你說話?」
裘千夜笑道:「咱們兩國商盟第一年,各自進項不小。這一回的商盟我親自來看也表示我對此事的重視。當然,這也不是我的全部初衷。我原本早已放出風聲說我可能會來,金碧那邊沒有任何表示嗎?」
「就知道你是衝著金碧……金碧的確也會派人過來,但是在鴻蒙的地界他們能做出什麼來?無論你出了什麼事兒,飛雁舉國上下不是要活吞了我們鴻蒙?」
裘千夜眨眨眼:「若是金碧之人在鴻蒙這裡出事兒了呢?是不是金碧就要活吞了鴻蒙?」
褚雁翎一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金碧人這一年好像挺老實的嗎?也沒有故意挑起任何事端,還把我們最怕的胡家都打壓下去了。要不是我早知道南隱的為人比他爹還要狡詐,我幾乎以為南隱是故意要幫我成就大業的。不過最近他將胡錦旗安排到齊漢州這一步棋……似是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思。如果金碧要和飛雁或鴻蒙開戰,胡錦旗所在的位置就猶如一把隨時可以插入兩國的尖刀。但南隱首先要找到一個藉口才能出兵。」
「環顧眼前之局面,我們飛雁和他們相安無事,鴻蒙又對他們百般逢迎,除非金碧自己想辦法找藉口挑起戰爭,否則這樣溫溫和和地熬下去,總有一天局勢會逆轉向我們這邊。這一回我露出風聲說要到鴻蒙參加商盟之會,這事兒本與金碧無關,金碧卻偏要來踩一腳,是為商盟會來,還是為我來的,一眼便可知真相根由。」
「我若在鴻蒙出了事,鴻蒙當然處境尷尬,不過飛雁人也不會隨意聽金碧人挑撥,所以,以殺我換取的結果也許不如殺了他們自己的特使所得到的結果更好。因為一旦金碧使節在此出事,金碧可以推賴是我們兩國任一一國所為,鴻蒙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肯定不得不站在他們那一邊。而到時候金碧是想吃掉飛雁還是鴻蒙,就全由他子自己做主了。」
「你也是這麼想的?」褚雁翎沉吟了片刻,將昨晚莫岫媛的一番猜測說出來,「岫媛已經是如此猜了,如今你也做此想,莫非真的是飛雁人比鴻蒙人更有危機感?」
裘千夜笑著拍手:「我就知道莫岫媛嫁給你必然大有可為。這個小女子卻有大見地。雖然至今這不過是我們兩人的猜測,但眼下金碧所派遣的特使即將抵達,我先不宜現身,一切自會平安無事。我若現身了……就不知道你要給誰收屍了。」他噙著嘴角的冷笑,「你若不信,可以拭目以待。」
褚雁翎說道:「但金碧派來的人據說是越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