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我怕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信是送了,但都是無關痛癢的幾句話,總不如見到他本人讓我安心。要不然……」童濯心沖紅月眨著眼:「夫人和我同行如何?」
紅月嚇得下巴都要掉了,「我……娘娘覺得我何德何能,有什麼資格陪娘娘出宮?」
「我身邊也沒什麼貼心可靠又可用的人。說實話,聽聞夫人年輕時閱人無數,識人看人都甚為精到,而且又懂人情世故,說得一口飛雁的官話,若是夫人陪我一起出門,我也能安心許多。當然,若是夫人覺得勉強,我也絕不強求。」
她的語氣一直都很溫和,卻聽得紅月的背脊一陣陣發涼。看童濯心的眼神兒,仿佛這事兒她已在心中定了,旁人無論再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她的心意,不由得紅月暗暗叫苦。她當然知道裘千夜真正去了哪裡,可是鄭於純再三叮囑不能告知童濯心,這可怎麼辦啊?
童濯心看著她著急的表情,微微一笑:「好了,這事兒現在先不說了,夫人可以先回去考慮考慮,家中畢竟還有幼子要照顧呢。對了,陛下上次說小公子年紀大了,該讀書了,鄭家的家族私塾在飛雁的官宦之家中非常有名,陛下說為了小公子的前程,夫人該讓他回家族讀書還是要回去的。難道夫人願意見小公子一輩子都是家族之外的一個異類?如今孩子年紀小,又活潑機敏,聰明可愛,長輩必然喜歡,日後鄭家家大業大,都是他的。夫人可以不貪慕這些,小公子該有的還是不應該放棄,最後不是白白便宜了別人?夫人說是嗎?」
紅月紅著臉道:「家中那點事兒還要打擾陛下和娘娘……好,我就把志兒送回他們鄭家去。」
「陛下還說,鄭大人現在沒有正妻,人人都知道您是他的外室,夫人淡薄富貴名利當然是好的,但他堂堂一部尚書,沒個正妻也不像樣子,等陛下回宮之後,就會頒旨給夫人封個誥命的頭銜,所以夫人還是和小公子一起搬回去住的好,一來小公子年紀小,肯定離不開娘,二來陛下賜封時,夫人就在府上,可以直接接旨,也不顯得古怪了。您說是嗎?」
她和顏悅色一番話,說得紅月眼淚汪汪。她自認出身低微,誥命什麼的從來不敢想,這些年要不是和鄭家人斗一口氣,也不會寧可一直遠居桃花谷也不住進鄭府。但如今皇帝皇后二人這樣給他們夫妻搭梯子以示好意,她豈能再不識好歹了,連忙跪下謝恩。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童濯心又說道:「對了,如果夫人不準備與我同行,也不要和鄭大人說了,我怕他藏不住話,派人送信給陛下,一是壞了陛下的行程,二是還要陛下為我擔心。」
紅月忙道:「所以說娘娘就真的不要出宮啦,為了陛下也為了您自己……」
「夫人今天也累了,還是先早點回去休息吧,別讓小公子等急了。」童濯心打斷了她的話,已很明確地表示了送客之意。紅月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告退出來。
走到殿門口時,遇到青娥正撤了茶盤出來,她小聲問道:「娘娘這幾天吃飯睡覺都還好嗎?」
青娥也和她熟稔了,便說道:「不大好,吃飯吃得不香,吃兩口就放下了,半夜睡覺總是翻來覆去地,我在外屋都能聽到。」
紅月皺著眉道:「看來陛下不在宮中,娘娘真的是很憂慮……」
青娥笑道:「人家新婚不過才一年嘛,感情深也是應該的。」
紅月笑笑,出了宮。
回到桃花谷,看到自己的住家院外停了輛馬車,竟是鄭於純常坐的那一輛。她訝異地連忙走進院子,只見鄭於純正親手侍弄著院子裡的一盆玉蘭花。她忙走過去說道:「哎喲,叫堂堂尚書大人給我收拾花,可真是不敢當,快放下別幹了。」
鄭於純抬眼笑道:「比起在朝上忙碌,我還是願意埋頭地下。花花草草總比人好懂。」
紅月故作不滿:「你該不會是在指桑罵槐吧?是嫌棄我讓你不好懂了?」
「怎能呢?」鄭於純雖然在外面風光,但是向來寵懼紅月,忙將她一把攬在懷裡,摩挲著安撫,「我這兩日沒見你,心裡實在是想得慌,這不是抽空特意來看你了?」
「你是沒見我想我了,還是心裡發虛,有話要和我說?」紅月挑著眉看他,「鄭大人,你好大的面子,竟然讓陛下封我誥命頭銜?」
「你怎麼知道的?」鄭於純大為驚訝,「這件事陛下雖然曾和我私下說過,但還沒有頒旨啊。」
「今天我入宮見到皇后時,皇后娘娘親口和我說的。」她捏了他胸口一把,「你這是逼得我不得不去住到你家裡了?若是你爹娘再拿冷言冷語的話氣我,你能給我做主嗎?」
鄭於純笑道:「當然,你若做了誥命,也是要領皇家俸祿的,是有品級在身的,我娘這一生都沒有過誥命頭銜,所以連她也都要敬你三分了,全府誰還敢給你臉色看?」
紅月嘆氣道:「我也不想仗勢欺人,只希望和你太太平平地一起過日子罷了。畢竟為了志兒……他還要讀書……」
鄭於純欣喜道:「你能為了志兒的將來著想,足見你是個賢惠識大體的好女人,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我鄭於純今生真是有福,能得賢妻如你。」
紅月被他一通讚美,也沒有立刻喜笑顏開,而是憂心忡忡道:「你此生有福無福可不好說,先把眼前的難關渡了吧。你知道今天皇后娘娘找我去做什麼?她說她要去追陛下。」
「什麼?」鄭於純大吃一驚:「去哪兒追?」
「興城啊。你們都說陛下去了興城,她當然也是要去興城了。你快想想,興城與鴻蒙國可是兩個方向,陛下幾天內又趕不回來,娘娘去興城肯定是見不到他的。但若讓娘娘撲了空,得知陛下不在興城,娘娘必然大怒。若讓陛下知道娘娘獨自出宮去興城找他,也是要震怒非常的。這兩邊我們都得罪不起的。」
鄭於純咬咬後槽牙,「這一對少年帝後,做事真是都這麼由著性子胡來。」
紅月瞥他一眼,「我們年輕時不也是由著性子胡來,才最終有今日之局面的?」
鄭於純一笑,想起年輕時與紅月的那些相逢相知的故事,不禁心生感觸。「如今陛下雖然年輕,但是是飛雁幾代帝王以來最有雄才大略的,飛雁有他,必當開創自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一代盛世。所以,我更不能讓他們出什麼意外。」
紅月問:「那皇后如今這樣任性,你攔得住嗎?」
鄭於純嘆道:「那就只能告訴陛下了。這事如果我們明知卻不說,陛下若知道了定然重責。我這就手書一封信派人快馬送給陛下。陛下要怎樣做,我們就不用操心了。」
紅月說道:「那……皇后那邊還在等我的消息呢,我要怎麼辦?」
鄭於純想了想:「就告訴皇后,你很想陪她同行,但是志兒最近身體不好,你不敢離開,請她暫緩兩日。一來她因此就不會為難你強求你與她同行,二來如果她堅持要與你同路,咱們也可以用個拖延之計拖延幾天是幾天。」
紅月嘆氣道:「也只能如此了。」
紅月第二天入宮,照著鄭於純教她的說辭說了一遍,童濯心似是也早已料到她會婉拒,便笑道:「小公子病了,當然還是照顧小公子要緊。夫人不用著急,回頭我派個太醫過去幫小公子請脈看看。」
紅月忙道:「不勞您這樣費心,我已經找大夫看過了,就說是小兒常見之病,休息三五天應該就痊癒了。我昨天看了黃曆,說是這兩天都不宜出行,娘娘要出門也不能說走就走,總要收拾收拾東西,安置好後宮之事再說。還要知會六部的幾位大人,否則您憑空失蹤,大人們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
「說得也是。」童濯心頻頻點頭,「那今晚請鄭大人和邱隱大人以及莫大人一起入宮商議吧。但不管他們說什麼,我都是要去找陛下的。」
「好,好,娘娘思量周全是最好的。」紅月連忙說道,心裡鬆了口氣,只覺得這一關算是熬過去了。
沒想到童濯心忽然又問道:「飛雁和鴻蒙要在鴻蒙開商盟之會的事情夫人聽說了嗎?」
紅月一震:「那個……有耳聞。」
童濯心感慨道:「岫媛嫁到鴻蒙去一年多了,真想她啊,她又剛剛生了個兒子,這樣的好事我卻不能去祝賀……」她轉問紅月:「我一直沒想好要送她什麼,夫人是有兒子的人,可否教我?」
紅月被她問得有點心神皆亂,支吾著想:「她嫁給鴻蒙皇子肯定什麼都不缺,娘娘和她是好朋友,送點表心意的吉祥之物就好。」
「我是準備了一柄玉如意,和一個純金的萬福袋,又給她的小公子親手繡了一個肚兜一個帽子和一雙鞋……」
紅月輕呼:「娘娘這禮已經是很重了,您一國之母之身份給她家的公子繡了這麼多東西,只怕她都捨不得讓孩子穿,必須供起來了。」
童濯心笑道:「夫人說得我好生慚愧,我這點手藝也算不得多好,不過是朋友之禮,也顧不得丟臉罷了。」
她歪著頭想:「陛下所去的興城距離鴻蒙很遠吧。」
「很遠!」紅月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兩南轅北轍的兩個方向。」
童濯心再笑道:「夫人緊張什麼?還怕我改路去鴻蒙嗎?」
「那倒不是……」紅月尷尬地笑。
童濯心看了看紅月,忽然長嘆一聲。
紅月問道:「娘娘又在愁什麼?」
「陛下出宮之前夫人不是曾和我說陛下有可能會去鴻蒙……我真怕他這次出門其實是對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不會的不會的。」紅月急急地說道:「之前我那不過是道聽途說的消息,娘娘不要放在心上,陛下是何等身份,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去鴻蒙?」
「他是和我保證說他不會去的,可是……我這些日心神不寧的,最怕他其實是騙我。」童濯心忽然面露憂慮悲傷之色,拉著紅月的手說:「夫人不知道,我們倆是經歷怎樣的千辛萬苦才在一起的。我此生最大的願望不是要當什麼皇后,而是和他平平淡淡也能廝守一生。他這些年曆經生死考驗無數,但周圍依舊有許多人對他虎視眈眈,意圖除之而後快。倘若他真的因為一時任性跑去了鴻蒙,最後落入敵手,不僅我是肯定活不成了,飛雁也會因此蒙難。夫人,你說男人在枕畔的保證是我們女人能信得過的嗎?他若是真心在乎你,會一邊說謊騙你,一邊又做著讓我們擔心生氣的事情?」
紅月訥訥地說:「這個……男人的話的確不能全都信,不過陛下和娘娘鶼鰈情深的,應該不會……」
「你相信他不會騙我?」童濯心直勾勾地看著她,「夫人之閱歷是我所不及,若夫人說他不會,我就信!」
這要紅月怎麼回答?她想說不會,但童濯心的眼神盯得她渾身發緊,仿佛已經看穿了她的心,只要她說一句謊話,童濯心都能看出來似的。她斟酌了好久,只得說:「陛下做事自有分寸,他少年得志,卻也知得來不易的道理,所以娘娘不要過慮,無論如何,陛下總是以江山大業為己任的。」
這麼說完之後她也有幾分心虛,都不敢看童濯心一眼。但童濯心卻沉默片刻後,輕聲說:「夫人說得我明白了。」然後就無話了。
紅月一陣心慌,她明白什麼了?再瞥向童濯心,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麼。
這天紅月出了宮直接去禮部找鄭於純,將她和童濯心的對話說了一遍,鄭於純聽了便皺眉搖頭,「皇后這是在故意套你的話,她必定認為你是知道陛下去向的。你沒有很肯定地否認,她一定會覺得你心裡有鬼……」
「那怎麼辦?」紅月急道:「總不能要我再入宮和她說陛下肯定沒去鴻蒙吧。」
「她既然已經來向你打聽,心中就是對你的說辭起疑了,你再特意回去解釋,她更堅信你是在騙她了。所以……娘娘不是說晚上要召見我們幾人入宮商議她出宮之事嗎?放心,縱然我說不服她,邱隱和莫紀連也能說服她的。」
鄭於純一邊安撫著紅月,一邊思量著待會兒去找邱隱和莫紀連先行商議如何聯手阻止童濯心想出宮的這個念頭。
但是……他並沒有等到童濯心的召見。一晚上安安靜靜的,什麼消息也沒有。等到次日莫紀連急匆匆找來,一臉嚴峻地說道:「皇后只怕已經出京了?」鄭於純才大吃一驚:「什麼?幾時的事?」
「就是今天一早。皇后昨晚派人給我送信說要去九龍寺上香,為飛雁和陛下祈福,不想驚動太多人,我便派了一隊親兵和兩名副將隨行。但是在九龍寺逗留了不過片刻,娘娘就從九龍寺後院出了寺下山,然後就不知去向了。我安排在九龍寺外保護娘娘的人苦等了好久才知道娘娘已經離寺,再去追時就追不到了。」
鄭於純急得跺腳:「這可怎麼辦?要是讓陛下知道了……你我的官帽都要不保……娘娘的安危也沒人可以保證了。」他看著莫紀連,「莫大人,依你之見,娘娘是去了哪裡?去興城找陛下嗎?」
莫紀連沉吟道:「娘娘既然流露出要去興城找陛下的意思,一多半是去了興城了……」
鄭於純昨天和莫紀連轉達童濯心與紅月的交談內容時,並未說起童濯心懷疑裘千夜去了鴻蒙的事情,他怕莫紀連等人知道了,會遷怒責怪紅月多嘴,以至讓童濯心有此懷疑。但既然童濯心已經失蹤,這件事就瞞不下去了。他只好將童濯心對紅月的質問和猜測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莫紀連聽完臉色更加凝重:「這麼看來,娘娘去興城之事只怕有假,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地是鴻蒙。這樣吧,我趕快派人從幾個城門都分頭追出去,一邊去興城方向,一邊去鴻蒙方向,務必儘快在一日之內追上她。她坐馬車走,腳力不會快過飛馬。天黑之前一定能追到人。」
「皇后為人古靈精怪,這回能瞞過莫大人的心腹跑掉,顯然是動了一番心思的。莫大人追人時一定要囑咐手下人多留意,以免擦肩而過。」
莫紀連點頭,說道:「皇后失蹤之事先不宜聲張,若是過了今晚還追不到人,你再給陛下送信。」
鄭於純正為此事煩惱,但既然莫紀連拿了主意,他便順之答應了。
莫紀連本以為要追到童濯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他派下去三百多人四處追找,一直找到天亮,竟都沒有找到童濯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