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伏擊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這回,兩人一路都沒有再說話,一直奔到山腳。只見一條山路呈現在眼前。左右再無其他路徑可走,這條山路應該是唯一通山之路,越晨曦也沒有再徵詢胡紫衣的意見,率先駕馭著馬踏上山路。這條路並不如剛才的小路寬敞,只能容一馬通行,於是他們七人變成了一溜兒長隊,越晨曦走在最前面,胡紫衣則落在最後面。
胡紫衣對她身前那位護衛喊道:「喂!你們怎麼讓越大人走在最前面?如果前面有危險怎麼辦?」
那護衛尷尬地應了一聲,但是山路狹窄,他已無法超到越晨曦的前頭。
此時他們一行人剛剛進入山口不久,越走越覺得山路崎嶇,漸漸地,連馬兒都走得艱難起來,粗喘之聲彼此可聞。
越晨曦忽然拉住馬頭,對身後的下屬說道:「不如下馬,牽馬再走吧。」
下屬們說道:「大人,若是牽馬走,只怕天黑前未必能趕到瑞萍鎮……」
「若是勉強騎馬過山,看這些馬的狀態,也未必能在天黑前走得出去。」越晨曦的眉頭皺得更緊,看那山路蜿蜒直上,這樣的路怎麼會是那茶攤老闆所說的適合馬和馬車走的小路?是那老闆糊塗說錯了,還是……
胡紫衣在後面喊道:「怎麼了?是不是前面的路更不好走?要不然我們現在掉頭回去走官道,應該還追得上我哥他們,就算是晚到,也晚不了多少。」
越晨曦從昨夜開始胸口就憋著一股氣,剛才又被胡紫衣一番嗆聲,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此時他心中明明有些後悔,但硬咬著牙不肯回頭,反而更大聲地屬下喝道:「下馬!」
除了胡紫衣,眾人都下了馬,越晨曦依舊走在最前面,牽著馬韁往山上走。
胡紫衣在後面喃喃自語道:「這位公子哥的脾氣怎麼又臭又硬的?」
突然間,山谷中想起幾聲巨大的隆隆之聲,胡紫衣警覺地抬起頭,循聲去找,只見在他們必經之路的前方,正有十幾棵的粗壯的樹幹被放倒在路上,順著微斜的山路徑直滾下。那樹雖不多,但滾勢很急,倉促之間他們的馬兒卻躲不過去,縱然四蹄跳起躲過第一批滾木,後面的幾根卻無法一一滾過,霎時間馬嘶長鳴,隊伍亂成一片。
胡紫衣立刻下馬,緊拉馬頭生生拽轉了方向,一鞭子抽在馬臀之上,那馬便向著山下揚蹄而去。
同一時刻,胡紫衣已經躍起身,跳過身前兩名護衛的頭頂,一腳踩在正驚慌失措四處躲閃的一匹馬的馬背,借力使力,又往前躍了兩丈多遠。
越晨曦就在最前面,他和他的馬最先遭遇滾木襲擊,他一個人要閃身避過並不難,但他心疼這馬,拼命將馬往旁邊的樹叢里推。
可馬最容易受驚,受驚之後這幾百公斤重的畜生哪裡還聽人擺布?馬頭一甩一掙,便將越晨曦甩到一邊,滾木正好砸到馬腿之前第一根馬兒還靈活地跳了過去,但後面的滾木接二連三趕到,馬腿落下時正好被後面的滾木正砸中,前後滾木夾擊,馬身轟然摔倒,等到再後面的滾木滾落下時,裹挾著這匹倒了的馬一起往下沖,後面的馬和護衛也驚得亂成一團。
一時間,真是人仰馬翻,狼狽至極。
倏然間,胡紫衣已經趕到,她一把抓住跌倒在路邊差點被滾木砸中的越晨曦,瞅准旁邊的一棵大樹,猛地提氣,拼了命地將兩人一同拽上了樹幹上較為低矮的一根粗壯的枝椏。
後面幾位護衛也學著他們的樣子,棄馬上樹,人都算是暫時平安,但是幾匹馬除了胡紫衣那匹跑得比較快,逃過一劫之外,其餘的多被砸中跌倒,馬腿折斷,哀嘶陣陣,慘不忍聽。
胡紫衣怒喝越晨曦:「都什麼時候了?還捨不得丟下那匹馬?人有的時候該放下的就是要放下,死拽著不放只會把自己一起拖死!你這麼個聰明人,為什麼活得這麼傻?」
越晨曦一震,側目看她……兩個人相距很近,幾乎耳鬢廝磨,但胡紫衣已經顧不上再理他,她大聲對其他幾名護衛說道:「這些滾木絕不是自己滾下山的,山上必定有埋伏,你們準備好兵器!只怕要有一場惡戰了!」
話音未落,就聽山頭上有人哈哈大笑:「哪兒來的娘兒們,還挺有見地。不過你們的馬兒傷的傷,跑的跑,你們想跑也跑不了了。有什麼細軟,趁早交過來,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山賊?」胡紫衣一愣,「這地方竟然有山賊?」
「只怕那茶攤老闆和這山賊都是一夥的。」越晨曦低聲道。
胡紫衣陡然驚醒:「啊!這……是有可能。」
那茶攤老闆說這山路比官道近,可是根本沒有提說山路上有山賊的事情。若非是和山賊一夥,實在是說不過去。
「他們若只是要錢,還好對付。」胡紫衣柳眉顰蹙,思量著:「我身上還有點銀子,你身上應該也有點吧?咱們湊湊,湊個百十兩,就當是買路費了。」
「哪有那麼容易?」越晨曦冷冷道:「這些人剛才放滾木之行徑已經是喪心病狂,不顧人命,百十兩能打發得了他們嗎?」
「那你說怎麼辦?」
越晨曦咬牙:「他們若是普通山賊,只要投其所好自然可以過關,但他們若不是……就只有殺出一條血路了。」
胡紫衣笑著安撫他:「你想多了,山賊都是劫財為主,沒有那麼可怕。我在咱們金碧的大山大野之中也偶爾遇到過一兩次山賊,多是窮人出身,走投無路才當了山賊,膽子也不大,拿刀拿劍也以嚇唬為主,你比他們還兇惡,他們反而會被嚇住。實在遇到幾個膽子大,心也硬的,丟幾張銀票過去也就過關了。山賊也有底線,隨意殺人惹上官司,招來官兵剿匪,就得不償失了。」
越晨曦冷笑一聲:「虧你自以為走南闖北見識廣,你以為這些人真的就只是山賊嗎?」
「不然你以為……」
「只怕是裘千夜安排的伏兵。」
胡紫衣全身一顫,笑道:「你又往那兒想,怎麼可能,我們從這個城門出門是臨時決意,走山路也是臨時決意,你當他是神仙啊……」
「若是一早便已決定窮盡一切手段,上天入地都要做成的一件事,誰也攔不住他的。你要想想這裡距離飛雁的都城才多遠?這世上有什麼山賊敢在距離皇都如此近的地方攔路劫道,占山為王?這四周百里之內,必然就有守衛京城的駐軍,他們是不要命了嗎?」
越晨曦慢悠悠地說著,眼睛一直盯著山上若隱若現的人影,不知道是有多少人。若是只有十人左右,他們還可以脫身,若是人多……他們這幾人只怕就要把性命交在這兒了。
此刻他飛快地想著:如果自己在關鍵時刻要落入敵手,是寧可束手就擒苟全性命,還是寧可一死也免受污辱折磨?
胡紫衣說道:「這樣吧,一會兒你和你的人先往山下去,我那匹馬沒事兒,現在應該在山下溜達呢,這些軍馬訓練有素,主人不來是不會自己逃走的。然後……」
越晨曦打斷她:「什麼意思?你是想隻身誘敵,讓我逃走?你不想想裘千夜專門安排在這裡的人,是你一個人能應對得嗎?」
「那是你能應對得嗎?」胡紫衣哼笑道:「不是我瞧不起你,治國平天下你也許有些學問,但是雙拳敵四手的事情,是你這文弱書生做得了的嗎?別說你學了兩年三腳貓的功夫就行了。到時候你扯我後腿,誰都走不成,我就算是做了鬼,我哥都不會放過我。快走!」
她將越晨曦往樹下一推……越晨曦就如斷線風箏一般直往下墜,不過這樹杈原本就不高,他落下時胡紫衣也同時落下,在他後背抓了一把,向上一提,將他丟到對面,對那些一同從樹上跳下的護衛說道:「保護越大人,撤下山!找我哥去!」
幾名護衛立刻圍攏過來,將越晨曦圍在當中,七手八腳地就保護著他往山下跑。
越晨曦來不及反抗,已經被他們拉著跑出十幾步。
他回頭去看,只見胡紫衣一人獨立在山路之中,正抽出長劍,迎著山風大聲喊道:「藏頭縮尾的山賊,有本事出來和姑娘較量一下!」
越晨曦怒道:「混帳!我們一群大男人跑了,倒要個姑娘替我們斷後?你們不覺得羞恥?我越晨曦還要臉呢!」
他這一聲呵斥,讓跟隨他的護衛都不由得汗顏,一人說道:「你們兩人先保護大人往山下撤,我和他們兩個回去接應胡姑娘!」
此時山上已經出現了大約二三十人,當先一人哈哈大笑道:「無論是誰今天都走不了!我看出來了,那個被拉著往山下跑的一定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兒,這姑娘咱們得留下,那個公子哥兒也走不了!兄弟們,上!」
隨著這聲高呼,那二三十人如一波浪潮一般從山上吶喊著揮舞著刀劍衝下來。
胡紫衣凝神屏息,看清楚先衝到自己面前的那個人,不等那人出刀,自己一劍刺去,刺得又狠辣又迅捷,這一劍她用的是胡家劍法中的「飛雁穿林」,當初只是這一招便練了一個多月才練嫻熟,連胡錦旗也誇她這一招使出來頗有幾分萬夫不當之勇。若是普通山賊,肯定是躲不開她這一劍的。
沒想到眼看她的劍尖已經刺到對方的胸前時,那人的長刀也已格擋在胸前,「當」的一聲,刀劍相碰,胡紫衣被震得手掌發麻,劍柄幾乎脫手。
她震驚地看向那個人……身高八尺,體格魁梧,正咧著大嘴沖她呵呵一樂:「小姑娘下手這麼狠毒,小心將來找不到婆家!」
胡紫衣不敢怠慢,一句話也不多說,沉氣丹田,暗運內力,手腕疾抖,翻出劍花,唰唰唰,便是三劍,這一招名為「三鳥歸林」,出招講究鬼魅,四面八方封堵對手的退路,又讓對手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招是真,哪一招是假。
但此時山賊趕到她跟前的已經不只是那一位大漢了,從左邊右邊又跑出兩人來,那兩人一左一右,相互照應,三把刀同時攻向胡紫衣,逼得胡紫衣的三劍不得不由攻轉守,自己反而被迫退了三步。
而越家三名護衛也趕到胡紫衣的身後,一人喊道:「胡姑娘先走,我們斷後!」
胡紫衣咬著唇,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越晨曦站在不遠處,就是不肯走,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這邊。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走,越晨曦肯定不會下山,於是一頓足,「好,你們不必戀戰!」
她抱劍團身,往越晨曦的方向躥過去。
突然身後有弓弦之聲,她本能地要躲,卻意識到越晨曦就在自己的正前方,於是她運足真氣,踏地騰身,在空中擰轉身子,將長劍舞成一片劍盾,擊落了已經飛到身前的飛箭,但就在她身形下墜之時,又有兩支飛箭射到,這時候她使出「雙燕落林」之式,上下打落兩支飛箭,她一口氣剛剛喘息過去,緊接著又是三箭奔到。這時候她喘息未勻,已無力再飛躍起身,便將長劍舞得密不透風,試圖將飛箭阻隔在劍光之外。但也因她的氣力不足,一支飛箭穿破她的劍風,「噗」的一聲,正中她的右肩,她肩膀劇痛,握劍的手一下子垂落下去。
此時她身後又搶上兩人,正是越晨曦的護衛,他們見情勢不好,前面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山賊將自己的兄弟圍在當中,那三人力不能支,都已負傷,胡紫衣也受了傷。越晨曦急切之下喊道:「去把胡姑娘帶回來!」
所以這兩人搶身而至時,大聲說道:「胡姑娘,快走!」
胡紫衣用左手捂住肩膀,悶聲道:「我知道快走!用不著你們催!你們怎麼還不快走?難道要我背著他走嗎?你們不知道你們的使命是……」
她話音未落,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被人硬生生強背在肩頭。她定睛一看,背她的人竟然是越晨曦。
她又氣又急,怒道:「越晨曦!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越晨曦也不說話,返身就往山下奔去。
他本來只是一介文弱書生,仰賴這幾年跟著胡錦旗練武,身體的底子也比以前強壯了許多,此時又逢緊急之勢,顧不得什麼禮法,也顧不得思考自己的能力,硬是背著胡紫衣往山下狂奔而去。腳程之快,不僅出乎胡紫衣的意料,連越晨曦自己事後想起都覺得吃驚。
這一輩子,越晨曦所學所矜持的都是君子的謙謙儒雅之風,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行於左而目不瞬。幾時會跑得這樣上氣不接下氣,風度、氣質,全都拋在腦後,只想著儘快離開這片危險之地。
背上的胡紫衣,喘息得和他一樣劇烈,心跳就緊挨著他的後背傳來,兩個人的心跳聲如擂鼓咚咚,幾乎都亂在了一起。
「上馬!馬在前面。」胡紫衣艱難地用手指著獨自在山腳下溜達的那匹馬,聽到身後已經有腳步聲傳來,顯然追兵已至。他們如果不快點上馬,那些追兵的飛箭再射來,把馬射死,他們就真的走不了了。
越晨曦看到那馬,立刻跑到跟前,一手拉住韁繩,一手想將胡紫衣放下來,但胡紫衣雖然負傷,動作卻快,從他背上直接溜下來,自行扶住馬鞍,艱難翻上,回過身來,她的臉色已經開始蒼白,額頭上開始滴汗,卻伸著手對越晨曦說:「你拉著我的手,快上馬。」
越晨曦暗暗咬牙,扶住馬鞍,自己也快速翻身而上,拉轉馬頭正要控轡駕馬,胡紫衣咬牙說道:「別往來時的路跑,那茶攤老闆如果有詐……去山那邊……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沒有跑遠……」話說到一半,她疼得幾乎呼吸不上來,後面的話也哽住了。
越晨曦看了一眼正往山下跑的追兵,拉住馬韁迅速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