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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徹底攤牌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崇明殿此時早已夜深人靜,只有幾盞宮燈孤獨地亮著。裘賦鳴一行人的到來,驚動了值守的太監,慌忙從床上爬起來,腰帶都沒系好就跑到門口跪迎。裘賦鳴看都不看這群奴才一眼,問道:「今天陛下如何?」

    「還和平日一樣。」太監心裡忐忑地回答,想不出為什麼裘賦鳴會在此時突然造訪。因為平日裡裘賦鳴也就是十天半個月才來一次。

    裘賦鳴不再說話,徑直走進父皇睡覺的中殿。

    中殿早已熄燈,太監和宮女們忙著把殿周圍的一圈燭台和宮燈點燃,裘賦鳴緊皺著雙眉,一步,一步,緩緩靠近龍床邊。

    床上,父皇一如既往無聲無息地躺著,像是一個木頭人。每次他來這裡,總是坐一會兒,問問太監和宮女們父皇的近況,然後便離開。他早已聽太醫說過,父皇病入膏肓,人事不省,差得只是數剩下還有多少日子,再沒有回天之術了。

    他未曾真正仔細地凝視過父皇的臉,撫摸過父皇的身體,但那個人又怎麼可能不是父皇呢?

    一名太監剛給他搬了張凳子,他便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想單獨和父皇呆一會兒。」

    太監不敢說什麼,將燈燭擺好,紛紛退出殿門。

    距離床邊最近的一盞宮燈所透出的燈影,正好投在飛雁皇帝憔悴的病容上。燈火雖明,但跳躍的光影卻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七上八下,陰晴不定。

    他枯坐良久,緩緩伸出手去,掀開了父皇被褥的一角,順著父皇枯瘦的胳膊,摸到了他枯瘦的手掌。他咬咬牙,將那隻手拉了出來,翻過掌心,取過一盞燭台,在他的掌心處細細看去……猛然間,他手心冰涼,渾身發軟,燭台竟脫手而落。

    就在燭台即將掉在地上的時候,旁邊忽然有另一隻手,出手如風,將即將落地的燭台擒獲在手中。他悚然一驚,驚恐地側過臉,看到裘千夜面無表情的臉。

    「父皇是真龍轉世,他掌心中原本有幾顆黑痣,如七星連珠,一出世就被人說成是命帶極貴之格,有帝王之相。對吧?」裘千夜緩緩開口,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裘賦鳴心中所想。可是,現在父皇掌心中的黑痣卻無影無蹤……無、影、無、蹤?

    裘千夜依舊淡淡道:「其實這人手中原本是有七顆黑痣的,前幾日我來這裡見父皇時,和他聊天,握了握他的手,手上掌心出汗,竟無端染上點黑斑,然後父皇的黑痣便沒有了。若是這黑痣的故事是我後來聽說,我甚至可以想成是父皇為了承襲皇位,暗中造假,但我查閱了飛雁的史書,在父皇出世那一年,史書清清楚楚記載著七星之事,史書並非新寫,且有當年史官多人簽字為證,可見不假。既然七星不假,那這人手中沒有七星,便是假的了。」

    「這怎麼可能?」裘賦鳴喃喃自語,神情驚惶又茫然。「父皇自從生病就躺在這裡,誰能把父皇偷走?」

    裘千夜看著他:「這麼說來大哥是承認此人並非父皇真身了?那大哥可否告訴我,濯心到底是被誰綁架的,人在哪裡?」

    裘賦鳴陡然跳起,一把抓住裘千夜的衣襟,惡狠狠道:「你的女人在哪裡我管不著,你也問不到我頭上,父皇去了哪裡,你一定知道!否則你不會逼我來這裡!難道是你把父皇藏起來了?」

    裘千夜微微一笑:「你要開始顛倒黑白了嗎?我剛回國幾日?行動坐臥都由你安排,出入皇宮亦有人監視,我沒有乾坤顛倒的本事,父皇的失蹤肯定與我無關。大哥忘了我剛才怎麼提醒你的:找父皇到時已不是當務之急,大哥要如何向天下人解釋皇帝真身去向不明,才是你登基之前最大的難題。」

    裘賦鳴乾笑幾聲:「你以為這嚇得住我?父皇現在縱然還在人世,也必然受人挾制,動彈不得,否則為何不現身?任由一個不知來歷的人在這裡假扮他的身體?」

    「所以大哥可以放心大膽地宣布繼位了嗎?你不怕父皇他現在一切安好,待你繼位時突然現身,斥你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大逆不道?」

    裘賦鳴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恨不得咬碎了裘千夜的笑臉,「你想說什麼?你又知道什麼?」

    「我知道的,我想說的,要你拿濯心的性命來換。」

    「我不知道……」

    「那你就永遠不會知道父皇的下落。」

    裘賦鳴勃然大怒道:「裘千夜,一個女人的生死比得了我們飛雁的江山大業嗎?」

    裘千夜幽幽道:「那『一個女人的生死』是我唯一在乎的事情,而『飛雁的江山大業』是你魂之所系,與我有什麼關係?」

    裘賦鳴猛地推開他,在殿內快速地踱步,低聲自言自語:「也許是老二乾的。對,應該是老二乾的!老二他陰謀篡位天下皆知!當初他一定是……」

    「那你可以派人去永州島追問二哥是否知道這件事。但如果二哥否認,或者這件事的消息走漏,就是驚天大案。二哥蟄伏永州島,會據此聲稱你挾天子以令天下,有違天理人倫,再度殺回來也未可知。」

    裘千夜的話讓裘賦鳴冷笑連連:「原來你還想挑撥我和老二的關係?是想逼我殺他嗎?老二現在已經被打死了元氣,他背後那一支派系的人馬也都收拾乾淨,沒有死灰復燃的本事了。」

    「真的收拾乾淨了嗎?」裘千夜反問道:「這朝中群臣,誰不是藤纏樹,樹纏疼,枝枝蔓蔓,彼此牽連。你能打斷的是表面的聯繫,下面還有多少人雖然偃旗息鼓,但尚思舊主的,卻是你未必能查得清楚的。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大哥和二哥之爭,你贏了,他敗了,他便是竊國者,大賊也,但你若勝得毫不光彩,且另有令人髮指的罪行昭然若揭,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要轉而淹你了。」

    裘賦鳴的五官都似是被人用手揉捏又撕扯過一般,不知道是怎麼的猙獰,他瞪著裘千夜:「少拿這種話來嚇唬我,等我登基了,我就是真龍天子,天下人聽到什麼,知道什麼,都要從我口中說出才會信以為真!」

    「那,你聽過燭影斧聲嗎?你知道玄武門之變嗎?」裘千夜慢吞吞的語速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每個字都似要把裘賦鳴打趴在地上,不得翻身,「宋太祖,唐太宗,這都是了不起的,響噹噹的人物吧?但由登基到死,都留下讓人遺憾的話柄。以宋太宗和唐太宗二人的權勢之威,為何沒能將史記塗抹乾淨,讓自己身後能清清白白,大哥又憑什麼認為你有能力做得比他們還好?」

    裘賦鳴急道:「憑什麼這父皇失蹤的懸案就要扣在我的頭上?」

    「因為你現在是皇宮之主。父皇若死,你是唯一的受益者,普天之下,還有人比你更可疑嗎?」

    裘千夜的反問,一句接一句,讓裘賦鳴根本沒有回手的餘地,他死死地盯著裘千夜:「這一切是你早就算計好的吧?你早就找好了這麼一個圈套陷阱,逼著我往裡跳,好來要挾我。」

    裘千夜好笑地看著他,眼中帶著一份鄙夷:「大哥你一糊塗就又亂了方寸順序。我給你設圈套?難道童濯心是我派人綁架的?難道父皇是我叫人劫持的?這一切事情都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毫無招架之力的發生了,我除了順應天命,走一步算一步,我還有什麼算計別人的本事?」

    裘賦鳴眼神跳動,凝視著裘千夜許久,緩緩問道:「你只要告訴我,你知不知道父皇的去向?」

    裘千夜同樣應對:「那要大哥先告訴我,濯心在哪裡?」

    「你認定我知道童濯心的下落?」

    「那大哥又憑什麼認為我就一定知道父皇的去向?」

    如此在這麼反覆反問下去,必然是個無窮無盡的糾結。裘賦鳴的耐心已經不多,他向來多疑且脾氣急躁,驟然發現這麼一個驚天的秘密,已經方寸大亂,他努力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著是不是該招莫紀連入宮商量一下各種可能和對策。

    但裘千夜看出他的徘徊遲疑,又說道:「我勸大哥還是不要將此事外傳的好。如今這宮裡的太監和宮女都未必知道父皇是假,若消息走漏,大哥要面對的麻煩可就更多了。更何況,縱然是莫紀連,也不是那麼可信。濯心失蹤之後,他露出多少破綻和馬腳讓我去捉?這樣一個酒囊飯袋,你指望得上嗎?」

    裘賦鳴眯著眼:「你從一開始便將對手視定為我?」

    「這話是大哥的心裡話才對。大哥是不是從我回國時,便將我視定為對手?」裘千夜好整以暇,再度以反問回擊。

    裘賦鳴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在這漆黑的殿宇之內,在咄咄逼人的裘千夜面前,他似是被捲入一個看不見底的泥潭,原本他以為自己掌控著一切,但現在他卻像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決不能允許這種結果的存在。他必須立刻想辦法讓自己脫離困境!

    斟酌了許久,他重新端出笑眯眯的表情,伸手拍了拍裘千夜的肩膀,「老三,咱們兄弟一心,其利斷金。大哥一直都說,這片江山,一定要你與我共坐才好。我知道童濯心是你的心肝寶貝,我也一直為找她窮盡心力。有件事大哥沒有告訴你,濯心……我的確找到了。但是因為還沒有找到幕後真兇,我想先將此事隱而不發,等我找到真兇,連兇嫌和美人一起交給你,你不是更開心?」

    裘千夜的臉上也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多謝大哥為小弟的事情如此操勞,如此費心。」他躬身長長一揖,「我也不求真兇是誰了。濯心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和折騰,我與她都是心力交瘁,只想著儘快和她成親,這樣她放心了,我也放心了。以後,江山我是不要的,這句話我一直就和大哥說過,大哥不信嗎?我們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只想找個山溫水軟的地方,一起安度餘生。如今,可否請大哥告知,濯心人在何處?」

    裘賦鳴摸了摸下巴,「讓我想想,我叫人把她安置在……吉慶宮裡了。那裡戒備森嚴,童姑娘可保安然無虞。」

    裘千夜的黑眸深湛:「吉慶宮是大哥的寢宮,小弟可不敢隨意翻找,請大哥明示她的具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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