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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九龍寺的秘密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九龍寺僧人的晚課是在酉時初刻開始,一直到戌時初刻才結束。晚課結束時,隨著晚鐘敲響悠長的十二下,寺內上百僧人從正殿內魚貫而出。

    一位著灰布僧袍,輩分較低的中年僧人正低著頭在後殿打掃地面,另一名僧人走過來,小聲問道:「舍空師弟,怎麼這麼久也不見你到前殿聽主持講經啊?」

    舍空和尚雙手合十,低頭說道:「我入寺不久,一直都在忙閒雜之事,而且資質魯鈍,自覺還沒有那個悟性去聽主持講經,先看佛經從淺顯之處學起吧。」

    那名和尚笑道:「有不懂之處你來問我就是。我看你骨骼清奇,資質頗佳啊,前日有個香客問寺中的槐樹是幾時種的,你還和他講了許多和槐樹有關的詩詞,可見你讀書不少,改日我也要向你求教一番。」

    「不敢,舍元師兄過獎了,我不過少時貪戀功名,讀過幾本詩書罷了。」那舍空和尚眼觀鼻,鼻觀心,很是謙卑的樣子。

    走到自己的禪房前,兩人互相道別,進了各自的禪房。

    房內漆黑一片,舍空和尚摸索著桌面去找點火的火石。忽然間,房內火光一跳,一盞燭台被人點燃燭火,房內隱隱綽綽的竟坐了個人。

    舍空吃了一驚,低聲問道:「是誰?」

    燭火搖曳,光影忽明忽暗,那人似是嘆了口氣,並沒有立刻回答,然後,那人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舍空愣住,室內一片寂靜。

    良久,舍空低聲問:「是……千夜嗎?若是,就起來吧。」

    「兒臣應該給父皇叩頭的。」暗夜中傳來裘千夜的聲音,淡淡的,卻滿是傷感,然後他真的叩首下去,似是怕驚動人,不敢叩得太重,但隱隱也可聽見石磚地面咚咚作響。

    「能找到這裡來……也真是難為你了。」舍空靜靜坐下,語氣和藹。

    「是,不只是難為兒臣,而且讓兒臣……無從尋起。」

    「從幾時起知道宮中那個人不是我?」

    「從兒臣這次回國之後。總覺得身邊一直有個神秘人在為我安排一切,包括那位公孫神醫的出現,若非至親之人,誰會在乎我的死活?但我中毒並非能提前預知,而那時候父皇應該已經病重,人事不省,又怎麼可能安排神醫救我?但若非父皇,問世間還能有誰為我如此謀劃?更能緊急傳書給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救我於命懸一線之時?」

    「所以你便懷疑了?」

    「是,宮中那個人雖然形似父皇,但畢竟不是,不知道是誰給他做的易容,做得神乎其神,只是因為他長期不動,呼吸也好,臉色也好,總該有些破綻可尋。我試著在他下巴處摸過。最終摸到了一個極為淺淺的邊。似是有什麼東西就貼在他的臉上。我沒有揭開,不動聲色,但心中已有了肯定。」

    舍空嘆氣道:「自小你就是兄弟中心思最縝密的。賦鳴他們心中只有自己,只有皇權,見我病倒之後,人人都想著怎麼儘快將皇權爭奪到手,唯有你想的卻是父皇病情的真假。」

    「不敢欺瞞父皇,兒臣之所以比幾位兄長想得多一些,應該是因為兒臣與兩位兄長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原本一無所有,沒有任何可覬覦可奢望的,所以才會天馬行空,胡思亂想。」

    又是一陣寂靜,舍空說道:「你這樣坦誠,是因為你心中已經想定了今天來見我之後,後面要做什麼?不,應該是,你是否想清了你要什麼?」

    「兒臣想要什麼,能要什麼,要看父皇的意思。父皇躲在這裡自然是跳出紅塵,不理世俗了,飛雁的事情也許都不放在父皇的心裡。但是,卻不能不放在兒臣的心裡。」裘千夜依然跪著,「兒臣此來,是為了問父皇一句話。」

    「你想問飛雁未來的江山之主是誰?」

    「兒臣想問,這刻在戒指上的字,是什麼意思?」裘千夜從懷中掏出那枚金戒指,遞到舍空的手中。

    舍空的手顫抖了一下,摩挲著金戒指,「你怎麼找到它的?」

    「在我母妃床頭的暗格中,無意之間找到。請恕兒臣無禮,想要問一問,這戒指內側的字,是否與兒臣有關?」

    「情之所鍾,十年千夜。飛雁皇權,當自珍重。」舍空的指腹摸著戒指內壁的刻字,仿若眼睛可以看清每一個字似的,一字字複述出口。「當初鑄造這一對金戒指的時候,正是我與你母妃相戀十年之時,那時候我們向彼此許諾要白頭偕老,不離不棄,沒想到,她那麼快就棄我而去。當年,真不該在這戒指上刻下『十年千夜』之字,沒想到一語成讖,竟真的只有十二年幸福光陰,百年……到底只是奢望。」

    裘千夜默默聽著,不發一語。

    舍空望著他:「我想,以你之聰慧也能猜出我為何要在戒指上刻下這幾個字。是,這是我對你母妃的一個承諾。卻也是對我自己的一個警醒。我寵幸你母妃,世人皆知,但是否因此便福及於你,讓你做了皇子之後做太子,卻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一個想法。飛雁皇權……飛雁皇權該交予誰,才是我最放心的?我自己也要先掂量清楚這其中孰輕孰重……」

    裘千夜雖然表面平靜,但胸膛里卻敲得咚咚山響,原來那「飛雁皇權,當自珍重」八個字,不是父皇贈與他的嗎?心,陡然涼了半截。

    舍空繼續幽幽說道:「你母妃去世前,我在她床前曾經發誓,要繼續執掌飛雁,不能因情慟傷,舍江山不管。至少,要等到你已成年。櫻鸞,如今,我算是信守承諾了吧?」

    他聲音中滿滿的傷情猶如此時就是裘千夜母妃去世的當夜。裘千夜仿佛看到那浮雲殿中臉色灰白,雙目緊閉,形容枯槁的母妃,和坐在床邊,一語不發,清淚長流的父皇。

    竟不知,父皇對母妃還有過這樣的承諾……

    「千夜,我後來冷落你,一是因為不想害你被其他兄長猜忌,他們心胸狹窄,早就對你有所忌憚,也曾暗中下手害你,這些我都知道。唯有我真的疏遠你,冷落你,才能免於在宮闈之中上演這兄弟鬩牆之悲劇。二來……實在是因為你和你母妃長得很像。我每次看到你,就恍若看到你母妃在世,那種錐心之痛,你未嘗過是不能明白的。」

    「父皇若真愛母妃,將兒臣遣入金碧是為了告慰母妃,讓她在天之靈看看兒臣是有多能幹嗎?」裘千夜忽然開口發問,但音色頗為冷硬。

    舍空豈能聽不出他聲音里的怨氣?「你惱恨父皇將你丟到金碧去,但若非如此,怎能歷練出你骨子裡沒有的老辣和圓滑?沉穩和冷靜?若沒有這幾點,你日後拿什麼和你的兄長一爭高下?」

    裘千夜再一震,不是因為父皇承認了他心中的猜測……將他丟在金碧是為了鍛鍊他,磨礪他,更因為父皇承認了這樣磨礪他的目的,是讓他有足夠的能力和哥哥們「一爭高下」?

    「所以,今天你不必到我面前來問我,我想讓你如何,而要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想要什麼?想明白了,自己去爭就是。至於我,你看我早已不穿龍袍,也沒了三千煩惱絲,法號『舍空』,便是一切都可以捨得的意思。每日在這山寺之中聽暮鼓晨鐘,聽法源大師講經論道便是最大的快樂。寺外之事,再不想過問了。」

    裘千夜默然半晌,問道:「父皇既然這麼說了,那兒臣也算是解開了一些疑惑。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倘若兒臣與哥哥們手足相殘,父皇真的不在乎嗎?」

    舍空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施主是懂佛理的人,還要貧僧再說得清楚些嗎?」

    暗夜中,裘千夜直勾勾地看著這位神色淡然的「和尚」,也將雙手合起,低低說道:「受教了,大師請休息吧。」

    他沒有再磕頭,起身便走向禪房門口。拉開房門的一剎那又不禁停住,低聲說道:「父皇,兒臣有個很喜歡的姑娘,兒臣要與她白頭偕老。您和母妃沒有做到的,兒臣一定會做到!所以無論是誰,要毀了兒臣這個願望的,兒臣都一定會和他血拼到底。哪怕付出任何代價!父皇當年怯懦,忍見兒臣幾乎送命都不肯為兒臣出頭懲治兇徒,如今父皇躲進寺廟之中,斬斷紅塵,也算是您對兒臣的成全吧。日後,無論飛雁的皇帝是誰,都是父皇您一手欽定。對祖宗和江山的責任您可以不扛,若有任何千古罪名……便由兒臣來擔吧。」

    他拉門而去,屋中的舍空從手腕處抖落一串佛珠,默默捻過,口中念念有詞的背誦著:「善知識!各隨我語,一時道: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銷滅,永不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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