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皇帝的決斷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那包藥粉放到皇帝的御書案上時,屋子中一片寂靜。
皇帝瞪著那包藥粉良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問道:「這藥粉包是誰找到的?」
南隱嘆氣:「是胡錦旗找到的。」
皇帝瞪著胡錦旗:「錦旗啊,你辦事的能力這麼強,朕以前真是沒有看出來。」
胡錦旗回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受人所託,忠人之事。」
皇帝簡直被他氣得要摔倒過去,卻又聽到裘千夜「嗤」的笑了一聲,「看來是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多謝錦旗兄了。如今這藥粉既然查實,請陛下為在下和濯心做主。」
南隱說道:「雖然有包藥粉,但是也不能證明這藥粉是做什麼用的。如果是晨曦自己吃來補氣養身的呢?焉知就一定是你說的那個用處?」
「那陛下可以請太醫院的太醫過來看一看,以金碧太醫的醫道高明,必然可以看出來這藥粉的真相。」裘千夜看著越晨曦,「想來越大人應該不會反對吧?」
越晨曦自打看到那包藥粉出現時,心就涼了。
他堅信自己的屋子中沒有這藥粉,南隱又肯定不會這樣嫁禍,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是裘千夜的安排。他一定先安排了人往他的府中栽贓了這包藥粉,然後又故意叫陛下派胡錦旗去查。他一定知道以胡錦旗的死心眼兒,必然會看到什麼就上報什麼,所以才非拉著胡錦旗一起來面聖,又力薦胡錦旗跟著南隱去查證據。
棋差一招,便滿盤皆輸嗎?
越晨曦冷冷看著裘千夜,「裘殿下,真難為你機關算盡,就為了扳倒我這個無名小卒。我實在是想不出這藥粉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又是怎麼偷偷放到我那裡去的?不過這藥粉無論是做什麼用的,也不能保證這就是童濯心吃的那一種。」
裘千夜哈哈笑道:「你是承認童濯心吃了藥了?現在你還有什麼可抵賴的?」
越晨曦氣得霍然起身,幾步邁到裘千夜身邊,一拳打出……裘千夜眼波一跳,以兩人的武功相差之懸殊,他本來是可以避開的,但是他偏偏不避,挺直身子讓他打。只要越晨曦這一拳打中,他便有更大的勝算。
就在越晨曦的拳頭挨到他衣服的一剎那,胡錦旗在一旁眼明手快,一把抓住越晨曦的手腕,將他往旁邊一拉,攔住了他。
皇帝驚呼之後長出一口氣,贊道:「錦旗拉得好!晨曦,你怎麼這麼糊塗?」
裘千夜背負雙手,冷冷淡淡道:「越大人武力恫嚇在下,陛下,我在這金碧的人身安全是很難得到保證了。我請求陛下准我回飛雁,以免再生是非。」
屋子裡又陷入沉默片刻,南隱哼道:「這是裘殿下的真正目的吧?找個理由回飛雁?」
裘千夜看向他:「我若是真的要留在飛雁,之前大可以不必回來。錦旗兄一向忠君愛國,定然將我們飛雁中曾發生過什麼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陛下了。如今我父皇重病未愈。皇兄一個人在主持朝政,他曾希望我留下幫他,但我寧願遵守諾言返回金碧。只是沒想到在金碧等待我的會是這樣的事情……」他輕輕撫摸著童濯心的秀髮,沉聲道:「越晨曦,我想你當初給濯心下藥時應該沒想要害死她,只是為了絆住她的腳,定住她的魂兒。可是,你看她現在的樣子……她已經有將近兩天沒有吃藥了,可是心智還是糊裡糊塗的,你就不怕真的會害她一輩子痴傻嗎?」
他猛地抬起頭,雙眸如刀般鎖住越晨曦,「你若真愛她,怎捨得下這樣的手害她?你為了留住她,寧願她一輩子只是個行屍走肉,而不再是那個活潑聰明的女孩子。這還叫愛嗎?這還是愛嗎?你還配說你愛她?」
越晨曦默默看著童濯心……童濯心的目光的確渾濁,與平日的清澈截然不同。他所得的這種藥,名曰「一日醉」,只有不斷吃藥才會維持藥性持續發作。若是停藥半日,人便會漸漸清醒。翠巧一直跟在童濯心身邊,一日三餐按時給她吃藥,她就會迷糊到成親之後。但如裘千夜所說,她已兩日不服藥了,為何還是不見清醒?
他默默皺眉,走上前去握住童濯心的手,裘千夜冷冷看著他,並未阻攔。
童濯心的手是冰涼的,手心裡卻都是汗。越晨曦注視著她的臉,她的眼,柔聲道:「濯心,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嗎?」
童濯心怯怯地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你指著她現在回答你什麼?」裘千夜推開越晨曦,面向金碧皇帝:「陛下,事到如今,您還不肯做一個決斷嗎?」
皇帝看著這眼前三個孩子,藥在桌上,越晨曦沒有激烈否認,這已經說明問題了。他當然是要維護越晨曦的面子,因為這也是在維護金碧的面子。
他沉吟良久,說道:「好吧,既然如此,朕就准了裘殿下回國的請求。」
「陛下!」
「父皇!」
越晨曦和南隱同時出口想要阻止,皇帝冷冷看他們一眼,「朕意已決,任何人不得多言。而且除裘殿下之外,童姑娘要去何處,便由她自己定奪。」
他看著童濯心:「裘殿下和越晨曦一起出去,倘若她跟隨你倆而去,她走到誰的身邊,就跟那個人走,另一人不得再有多言。倘若她在原地不動,那,朕會將她安置在宮裡,請太醫為她診治,由錦靈陪同,一直到她病癒為止。」
他對裘千夜和越晨曦道:「你們兩人口口聲聲都是說她心中最在意的就是你們,那現在就來賭一賭,看她到底在意的是誰。請兩位現在就出去吧。」
裘千夜不禁暗暗著急。他從發現童濯心病倒,到將她帶出童府,判斷她所中的迷藥,再安排人去越府栽贓嫁禍,然後帶童濯心離開祈年宮,逃往飛雁又折回……所有之事都發生的很倉促,但他也努力安排得有條不紊。唯有這件事……他沒有十足的把握。
且不說清醒之時,童濯心就很有可能會為了自己的失身之事倒向越晨曦,便是如今神智不清之後,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認得他,或認得越晨曦,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今皇帝這樣安排,完全是聽天由命一般。
他飛快地想著對策:若是童濯心不走,留在原地,那就是留在皇宮之中治病,起碼暫時不會和越晨曦成親,這樣的結果勉強還可以接受,他能再另想計策。但如果童濯心迷迷糊糊地走向越晨曦呢?豈不是前功盡棄?
他正猶豫時,只見越晨曦已經大步走向御書房外。裘千夜明白:越晨曦如今已處處落於下風,本來是必輸無疑。皇帝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其實是將勝算提高到五成,所以越晨曦當然會接受。可他呢……
「怎麼,裘殿下,今日處處都是你安排,朕照辦,現在朕做了安排,你便不從了?」金碧皇帝的語氣中明顯帶著嘲諷和迫力。
裘千夜一咬牙:也罷,只有賭一賭了。否則如果和金碧皇帝鬧翻臉,事情就要糟了。
他緊緊握了握童濯心的手,然後緩緩走到門外。
屋內,一片安靜。
金碧皇帝淡淡道:「童姑娘,現在他們兩個人都走了,你是要走,還是要留,或是要跟他們其中一人走,你就自己選擇吧,朕不會攔你。」
默默靜坐的童濯心低垂著頭,捏著衣角,半晌無語,也沒有動。
南隱哼道:「要個神志不清的人做選擇怎麼可能啊?我看童姑娘還是留在宮中好了。」
胡錦旗低聲道:「童姑娘,事到如今不能再猶猶豫豫的,否則你就是把他們兩人都害了。」
忽然間,越晨曦在外面低聲吟誦:「簾動鎖清秋,雨收燕子樓。昨宵玉笛飛歌舞,今夕金盞散閒愁,一笑醉星眸。」
這闕詞,裘千夜沒聽過,但南隱和胡錦旗剛剛在越晨曦的府中見過,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意識到這闕詞一定和越晨曦與童濯心的私人感情有著什麼關係或故事。
果然,聽到越晨曦的聲音,童濯心震了一下,一直低垂著的頭緩緩抬起,她站起身,像是在尋找什麼聲音,什麼人似的,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門外。
門外的越晨曦將心都提到嗓子眼兒里,屋內的南隱不禁露出笑容。
童濯心站在門框之中,瑩瑩弱弱地呆呆佇立。
越晨曦輕聲道:「濯心,還能記得那晚你是怎麼給我續的詞嗎?霞落晚煙羞,碧水萬古流。明鏡驚見秋霜染,豈惜曾珍千金裘。長嘆韶華休。人生促促,不過幾十年,知我如你,當知我對你的心縱然明鏡秋霜,碧水東流,也是不會變的。」
裘千夜在一旁看著卻沒有說話。他心中想:倘若童濯心真的能分辨這闕詞的來歷和意義,就說明她神智已經清醒。在清醒之下的她,若是依然還要跟越晨曦走,那自己縱然百般苦求也是沒有用的。
他仰首向天閉上雙眼,默默無語,只等待最後一刻。
越晨曦卻伸出雙手,對童濯心微笑道:「濯心,過來吧,我帶你回家去。」
童濯心款款抬起腳,邁過那道門檻。一級台階之後,便是他們兩人。
她沒有遲疑,也沒有猶豫,臉上是淡淡的從容和優雅,笑得像一朵初開的睡蓮,恬靜單純而美好。她伸出手去……與越晨曦的手指就在毫釐之間,越晨曦大喜之下向前一伸試圖拉住她,但……落空了。童濯心的手並不是給他的,她緊緊握住的是裘千夜的腰帶。
裘千夜猛然一驚,睜開眼,就看到她的盈盈眼波對視著自己。
霎時間,天地皆空。
他輕輕握住她的那隻手,往懷中一拽,她整個人便靠在了他的身上。他心中有一種巨大的興奮和快樂,抑制不住想要朗聲大笑出來,但他並沒有如此放肆,他倏然跪倒在台階之下,鄭重且大聲地說:「裘千夜謝陛下賜歸!」然後起身拉起童濯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他丟在身後的那一干人,面面相覷,全是震驚和無語。
越晨曦的臉色已經灰敗得像是被人抽乾了身體裡所有的鮮血,如風中殘葉一般簌簌發抖,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