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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抽刀斷水水更流

2023-09-23 06:23:06 作者: 東野蘭
    因為覺得童濯心這幾日情緒會很不好,胡紫衣便每天都來看她。婚事既然勢在必行,如今唯一能做的還是讓童濯心少沉浸在抑鬱之中。胡紫衣想著自己若和她多說說話,聊點外面的有趣見聞,也許童濯心能暫時分神,總不至於一直哀哀戚戚。

    但是她接連來了兩日後卻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童濯心不僅沒有振奮起來,而且顯得越來越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之內。

    和她說話,十句里有九句她都好像沒聽清,叫她名字,她也不知道應。拉著她的手走,她便呆呆地跟你走,吃飯時飯碗擺在面前她也乖乖地捧起碗吃。但你若是不理她,這一天她就不說,不吃,不走,不動,像個木偶一般任人擺弄,卻無意識。

    胡紫衣著急了,問她的丫鬟翠巧:「你們家小姐晚上睡覺嗎?」

    「讓她睡時她就睡了,叫她起床她也能起來。」翠巧小聲說:「大概她這一陣心神不安的,所以有些迷了心竅了?我娘以前和我說過,人要是一時迷了心竅,就能如此。過些日子自己就會好的。」

    胡紫衣皺眉道:「她還是不是你家小姐?她都快變成傻子了,你都不知道著急嗎?去找大夫來,必須給她診治看看。」

    大夫是叫來了,還是找的太醫,因為錦靈恰好也在第二天來看童濯心,看到她這個樣子急得不行,立刻派人去太醫院叫來一個太醫給童濯心診脈。

    太醫診脈好久,才惶恐地說:「童姑娘這脈相很是平和,應該沒什麼大礙。」

    錦靈怒道:「人都變成傻子了還說沒大礙?你這醫書都是白讀了嗎?」

    胡紫衣說道:「她這副樣子,後天肯定是沒法去成親了。告訴越晨曦一聲,這婚事還得延後。」

    翠巧支吾著說:「已經和越公子說了,可是……他說不能再等了,親戚朋友那麼多,還有不少專程從外地趕來的,總不能讓人家一再等下去。小姐這病暫時無大礙,成親後接到越府再去治也是一樣的。」

    「這是什麼話?」錦靈再怒道:「越晨曦也這麼不通人情了?成親和治病,哪個重要?他心裡現在除了自己,還能有誰?」

    胡紫衣卻默默思忖了一陣,問道:「這幾日他都沒有來過嗎?」

    「自那晚和小姐吵了一架之後,越公子就再也沒來過。」

    「這倒奇怪。」胡紫衣不解地自言自語:「按說他那個脾氣,不應該為了吵一次架就冷著濯心,明知道她病得昏昏沉沉都不來看一眼。」

    錦靈說道:「我去他府上質問他去……」

    胡紫衣拉住她:「你別去,你這身份最是尷尬。外面都以為因為你不想嫁他才讓他另娶,如今這婚事一波三折的,你還上門去和他爭執,回頭又給你父皇和太后添堵。再牽連我哥……誰也別想痛快了。」

    錦靈最怕給胡錦旗惹事,聽她這樣說,只得頓足道:「那該怎麼辦?難道就把童濯心這麼病病歪歪地交到越晨曦那裡去嗎?」

    胡紫衣咬咬牙:「我知道濯心的心事,我去找人把她的心結解了,她或許就能好。」

    錦靈訝異道:「你去找誰?」

    胡紫衣低聲念出那人的名字:「裘千夜。」念完之後,她故意抬頭看了一眼,除了童濯心,錦靈和翠巧都變了臉色。但,最該有反應的童濯心,卻還是呆呆痴痴的,好像這個讓她魂牽夢縈,心神相系,哭也哭過笑也笑過,今生今世都牽扯不清的名字,此時對她來說竟變得毫無意義了。

    胡紫衣來祈年宮找裘千夜,但裘千夜並不在。胡紫衣在祈年宮中坐等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見他回來,心中著急,只好先回去。留了話讓宮女傳達:「若是你們皇子回來了,告訴他務必去一趟童府,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那宮女支吾著說:「可是殿下說不許別人在他面前提及童姑娘的名字。」

    胡紫衣把眼睛一瞪:「你要是不說,他事後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才會恨你一輩子!」

    她剛要出門,卻聽見裘千夜的笑聲,竟然剛巧回來了。而且和裘千夜並肩而行的居然還有她堂兄胡錦旗。

    胡錦旗一邊走一邊讚嘆道:「你的射箭功夫也是越來越了得了,百步穿楊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要百步穿線我可是做不到。這一百步外光要看那根線也看不見啊,更別說射斷了,你這眼力也未免太玄妙。」

    裘千夜笑道:「我只告訴你一人這其中的奧妙,哪裡是什麼百步穿線,是我事先瞄準了那根線對準的背後大樹上的樹皮紋路,偷偷用石筆在那紋路上畫得粗了些,白了些。你們不知道內情,還以為我是在射線,其實我是瞄著那石筆印兒射的。樹皮棕黑,石筆粗白,當然好認。」

    胡錦旗恍然大悟:「我說你在那校場裡圍著幾棵大樹轉悠什麼?原來是為了後面使詐在作弊。但縱然如此,也是厲害了,白線柔軟,可不是隨隨便便誰射箭都能射中的,這一箭需快而狠,准而穩,準頭、力道,差一點都是不行的……」

    兩個人說著話走到院內,同時看到胡紫衣,胡錦旗納罕道:「紫衣,你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胡紫衣咬牙道:「你們兩個聊得還挺開心。裘千夜,現在有個人病了,也許你能治她,你要不要和我走一趟?」

    裘千夜笑著挑眉:「我幾時變成大夫了?什麼人病了專程要我去治?」

    「童濯心。」

    胡紫衣看到裘千夜的臉色一變,已經沉了下去,便說道:「先把你們倆的恩恩怨怨放一邊,她現在神志不清,呆呆傻傻的,只怕是心結難解,你去見一見她,也許她心結解開了,病也就好了。」

    裘千夜皺皺眉:「呆呆傻傻?你確定她不是因為要成親了,過度興奮,所以有些瘋瘋癲癲嗎?」

    「裘千夜!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胡紫衣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道:「若不是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會跑到這邊來求你。越晨曦固然有錯,你現在這樣翻臉無情,冷嘲熱諷,比他也強不到哪裡去。你要是看著你曾經心愛的女人變成個傻子也無動於衷,我才真是瞧不起你!」

    裘千夜揚著眉毛:「我何必要你瞧得起?金碧又有幾個人真的把我放在眼裡過?」

    胡錦旗忙將兩人拉開,對胡紫衣說道:「你這麼冒冒失失地跑來,又這麼大脾氣地訓斥他,他一頭霧水都沒有搞清楚呢,怎麼肯聽你的?」

    裘千夜揮手道:「怎麼說都無所謂,反正我和那女人已經沒關係了。她若是病了,你應該去找她相公,她的生老病死早就屬于越家了。」

    胡紫衣猛抬頭在裘千夜的肩膀上重重打了一拳,她是練武出身,雖然比不得胡錦旗那樣精深,但一拳下去比之尋常不會武的男子還要重上許多。裘千夜和她站得很近,她出手又快,裘千夜全無防範,這一拳結結實實地就砸在他的肩膀上,將裘千夜砸得不得不連連倒退幾步,才勉強站住。

    胡紫衣瞪著他:「裘千夜,我今日算是看出你們男人的嘴臉了。一個個無論嘴上說得多麼天花亂墜,將自己打扮成情聖一樣,關鍵時刻,都是薄情寡義,自私自利之輩!濯心是瞎了眼,才會信了你們的鬼話!日後她就是死了,你也別到墳前去祭拜,免得髒了她的眼!」

    胡錦旗怒道:「紫衣,說話怎麼這麼沒規沒矩的?這是裘殿下,是你隨便能打罵的?」

    胡紫衣冷笑道:「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會為了濯心打他罵他?不過你放心,我也只來這一次,日後他就是八抬大轎地去抬我,我也不會來了!」

    裘千夜揉揉肩膀,哼笑道:「你急什麼?濯心病了你該高興才是,你心中不是一直很喜歡越晨曦嗎?她若是死了,才有你的機會。」

    胡錦旗愣住,胡紫衣也愣住。

    胡錦旗回頭看妹妹:「紫衣,你,你喜歡越晨曦?」

    裘千夜幽幽道:「她以為她能瞞得住她那點小心思,但是我其實早就看在眼裡了。她每次躲在人群後面偷看越晨曦,那眼神和濯心看我時一般無二。否則你以為她為什麼這些年玩命地逃婚?還不是因為爹娘沒有選中她心裡的夫婿。」

    胡紫衣靜靜地看著裘千夜,「我是喜歡越晨曦,那又如何?我並沒有因為喜歡他就在他面前說過別的女孩子一句壞話,也沒有因為他要娶別人而呼天搶地地活不下去。我逃婚,是因為我不想嫁給一個我從來都不認識的陌生人,我胡紫衣要找的老公就算不是個大英雄,真豪傑,也要是我能認可的誠懇君子。紈絝子弟,浮誇之徒,我是不會將自己的終身託付給他們的。你自己要墮落成無情無義的小人,我攔不住你,但是你也別想連我一起抹黑,以為別人和你一樣心胸狹窄,齷齪卑劣。」

    她抽身就走,胡錦旗苦笑著搖頭:「我這個堂妹啊,脾氣暴,性子烈,你可別介意。」

    裘千夜揉了揉肩膀,「何止是脾氣暴烈,這一拳出手也著實狠,你該帶她上戰場去磨練磨練,肯定是個巾幗紅顏。」

    胡錦旗道:「你以為她不想上戰場?要不是我伯父看得緊,給下面的親戚都打了招呼,她賴在邊關都不肯回來。」猶豫了一下,他又說道:「不過她喜歡越晨曦這件事我還真不知道。你這眼睛真毒。」

    「看人臉色,猜人心思,我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麼在金碧混下去?可她居然這麼坦蕩承認,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這丫頭也著實讓人佩服。」他淡淡說著,回頭看了眼已經看不見胡紫衣人影的小路,低聲道:「今天南隱拉我去東詔,你不該出言阻止。」

    胡錦旗不解道:「怎麼?難道你還真有興趣?東詔和金碧的邊境糾紛,本來就沒必要拉著你去啊。若是需要飛雁派使者調停什麼的,也該由飛雁國內派人才是。你能做什麼主?」

    裘千夜苦笑搖頭:「錦靈說你是根木頭,你還真是。南隱的意思你還沒看出來嗎?他不過是為了把我騙到那裡去,然後借東詔人的手來殺我罷了。」

    胡錦旗一驚:「怎麼可能?是你多想了吧?」

    裘千夜道:「南隱的心計在你十倍之上也不止。你都能想得出這提議古怪不合理,他會不知道嗎?他明知提議牽強還力邀我同行,明明就是背後另有陰謀。更何況……」他聲音一頓,又沉了下去:「早已有人來提醒過我了。」

    「誰啊?」

    「童濯心。」

    胡錦旗愣了愣:「她幾時和你說的?」

    「前兩天。」

    胡錦旗有點糊塗:「你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要嫁別人了,但是心中還惦記著你,這麼大的秘密都敢來和你說。而你也……」

    裘千夜打斷他道:「我拜託你的事情,你不能和任何一個人提起,否則就是要我死了。」

    「當然。」

    裘千夜低聲說道:「我在金碧這幾年,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如今我將自己和她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我自認自己可以讀懂人心,但這一次我不靠讀心賭命,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心,以心定朋友。」

    胡錦旗一笑:「你這麼看得起我,我又豈能讓你失望?只是紫衣今天來說童姑娘病了的事情……你當真不去看她嗎?」

    裘千夜暗暗咬牙,似嘆似詠:「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欲斷難斷,欲舍難捨。這世上若還有一人讓我牽腸掛肚,提不起放不下的,就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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