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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1:22 作者: 天行有道
石景蘭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沒有一個字是她想聽的,她只微微笑道:「景秀,我已回不了頭了。」
對她而言,這是一場破釜沉舟的豪賭,往前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下半輩子的安穩無憂,往後,也不過舍掉她這條賤命罷了。
至少現下看來,成功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石景蘭再不理會弟妹的勸告,坐上馬車徑直入宮。一路上,她的雙手緊緊攥著,手心汪著汗,又滑又膩,然而過了今日,一切的問題便都能迎刃而解。
她先去了慈安宮,卻並未見著石太后,侍人來報,太后今日身子不爽,正臥床休養,不宜見客。
石景蘭便冷笑,前兒還好好的,今日就病了?紀雨寧果然居心叵測,倒先一步將太后軟禁起來,她想篡位麼?
然而不管紀雨寧打的什麼主意,她註定要失望了。沒有外戚的輔佐,沒有軍權,想妄圖對抗十幾個擁有私兵的藩主是不可能的。
石景蘭望向身後,「留幾個人在此看著,你隨我去勤政殿。」
答應她的正是楚珏——對此,石景蘭並不感到意外。男兒當自強,尤其對楚珏這種出身低微的郡王而言,更是迫切想要出人頭地。皇帝至今尚未允他一塊封地,可見兄弟間的感情原脆弱得很,他都快二十了,還這樣默默無聞,怎麼能不急,怎麼能不惱?
也難怪他會跟眾藩王集合起來,一同逼宮,皇帝的病情還是他泄露出來的呢。
石景蘭輕輕睨他一眼,「你幫他們做事,就不怕景秀誤會麼?」
從前還以為他跟景秀一樣腦子軸,如今瞧著倒多了幾分聰明勁,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這樣設計自家兄長,景秀知道定不會高興。
楚珏默默道:「我也是為她。」
偌大年紀,聘禮都出不起,怎能不叫人笑話?新帝登基,好歹能封他一個親王爵,總好過這樣庸庸碌碌地混日子。
石景蘭倒是刮目相看,「還算懂得變通。」
不由得多了點欣賞,景秀倒是個撞大運的,要嫁的男子肯這樣為她付出,而不顧天下人非議——景秀若為這個與他生分,未免也太糊塗了。
石景蘭於是欣然道:「回頭你倆若爭吵起來,我會幫你勸勸她。」
楚珏垂頭,俯身下拜,「謝娘娘。」
石景蘭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亦不疑有他,少年人憑著一腔熱忱本就什麼都做得出來,何況楚珏此舉也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跟景秀的幸福,他若臨時變卦那才奇怪。
馬車轆轆,轉眼就到了勤政殿前,和石景蘭預想的一樣,裡頭鴉雀無聲,只有紀雨寧佇立在門首,身披一件雅青斗篷,景象蕭索。
她臉上似乎並未帶妝,或者淡到看不出來,不過她本就五官穠麗,素麵也似畫中人——雪白的臉,微微透出點血色的唇,是信手拈來的仕女像。
就算忙於侍疾,似乎也不必這樣素淡,也許皇帝已經殯天了,裡頭躺著的不過一具冰冷屍身。
但這也無妨礙,石景蘭抓起那張藥方,暢快地道:「事到如今,娘娘還有何辯解麼?」
出乎意料的是,紀雨寧臉上並沒有半點心虛或害怕的神情,只譏諷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仿佛她做了天底下頭等蠢事。
石景蘭忍不住想笑,什麼時候還在這裡唱空城計?然而笑聲未落,她卻忽然感到有些古怪,按照計劃,勤政殿外該已被甲兵包圍,只待紀雨寧露面便上前將她擒住才是,何以她還能氣定神閒站在這兒?
石景蘭的喜悅戛然而止。
紀雨寧淡漠道:「很奇怪嗎?還有更奇怪的。」
說罷拍了拍手,郭勝便和幾名內侍攙扶著一個清瘦身影出來,那自然是皇帝——看不出半點垂危之相,至於為何不能行走,倒像是躺久了足趾麻痹的緣故。
什麼時候開始,她已落入陷阱?石景蘭下意識就想揪著紀雨寧問個仔細,然而頸間一涼,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她冰冷肌膚上。
楚珏已褪去那副低眉順眼的形容,取而代之的是滿目凌厲。
石景蘭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現在她當然已想清楚了,原來楚珏從未真正加入他們,他是皇帝安排的人,今日也是他提前通風報信,那些藩王想必已遭了毒手,被御林軍扣押起來了。
她只能徒勞的道:「你忘了景秀……」
楚珏靜靜道:「為了景秀,我才更應該如此。」
他太清楚愛人的脾氣,景秀寧願跟他過兩袖清風的苦日子,也不要他為了富貴名利陰謀犯上,淪為亂臣賊黨。生在這世上,總有些規矩是需要遵循的,要緊的,是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石景蘭發覺他還是一般死腦筋,這會子卻沒了嘲笑對方的勇氣,說他傻,自己不是更傻?還以為費盡心機能得到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卻不料從一開始她便是旁人眼中的笑話,任她如何騰挪閃轉,都不過耍猴戲罷了。
石景蘭微微瞬目,「紀雨寧,我輸了。」
這是她第一次公然直呼其名,擺脫了虛偽客套,亦絕非肅然起敬,不過是平平淡淡講述一件事實——原來她還是鬥不過她,她註定要輸給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紀雨寧緩緩上前,「你是輸了,但並非輸給本宮,而是輸給你自己的野心。要的太多,做的太少,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大抵是被她這樣高高在上的口吻激怒,石景蘭冷笑道:「你就不貪多?若真淡泊名利,怎麼還能心安理得坐著皇后之位,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