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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1:22 作者: 天行有道
其實他也只念了兩個月的書,先得罪先生,後又跟石景蘭去往封地,根本來不及懷念,但不知怎的,他卻驀然想起這個堆滿四書五經的地方,常聽皇叔說,讀書使人明智,可是他不用功也不見得就過不好——有人好吃好喝伺候不就行了麼?人生在世,為什麼要學那些辛苦而無用的東西。
高高的書案後忽然竄出一個梳了兩條小辮的腦袋,楚沛先是唬了一跳,等辨認出那人相貌,方才呀道:「是你啊。」
若不是今日偶遇,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姐姐,但既然見了面,從前的回憶還是浮上心頭。他忍不住愉快地炫耀起來,「你聽說了麼?王叔他們要聯合起來廢太子,讓我當太子,將來沒準還是皇帝呢。」
到底念及姊弟之情,想了想,「等我當了皇帝,就封你為長公主,像長清姑姑那樣,要多威風就多威風。」
楚忻放下手中詩集,緩緩搖頭,「我不稀罕當什麼長公主,這不是我該得的。」
望了眼對面,「也不是你該得的。」
楚沛有點惱火,下意識就想罵敬酒不吃吃罰酒——石景蘭教訓起人來最愛這樣說。當皇帝有什麼不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也沒人敢管束他,凡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得送來供他使用,他不要的再賞給別人,但凡是誰得罪了他,他一道聖旨,那人就得人頭落地——想想再沒有比這更暢快的事。
楚忻默默走到他跟前來,「那你忘了爹娘麼?」
皇帝從未對他們隱瞞身世,姊弟倆自然知道他們由何人所生,他們的爹爹是英勇善戰的將軍,喋血沙場,為國捐軀;他們的娘親則是一個柔弱而美麗的婦人,她也不是故意不要他們,只是她體弱,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現在,他卻要認他人做父,認石景蘭作母,九泉之下的雙親如何能心安?
楚沛有點不自在,人倫是先生教導的第一課,他自然還是知道的。面對姊姊的質疑,他強辯道:「等我當了皇帝,再認回他們也不遲,還會為他們上尊號,像太宗皇帝那樣,列長長的一串,不是更風光嗎?」
在他想像中,這些都是極容易的。石景蘭為他描繪的那個紙醉金迷的遠景,已經完全俘獲住了這個稚童的內心,他想不出拒絕的理由——能毫不費力獲得美好的生活,為什麼還要努力?
楚忻默默地看他半晌,雖然早知他去了封地會變,可也沒想到會變得如此之快。他太愚鈍、太不切實際了,以為聽從石景蘭的話,冒認了皇嗣就能一步登天,殊不知今後還會有更多的艱難與挫折——想不吃苦就坐穩皇位,天底下沒有這樣容易的事。他願意當個傀儡,石景蘭卻未必願意。
忽然間就放棄了勸說的念頭——因為根本就沒用。楚忻看他裝模作樣地翻看書架,沒幾頁便走馬觀花地過去,遲疑片刻,還是從抽屜里翻出一套文房四寶來,「喏,這個給你。」
楚沛一眼認出那是他的東西,新得跟沒用過一樣,「你還留著咧。」
儘管有些不以為然,他還是大喇喇地收下,畢竟姊弟倆說不定什麼時候再能相見。
臨走時,楚忻擔憂地道:「無論如何,照顧好你自己。」
當初去封地她也是這樣說,楚沛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可看在姊姊情真意切的份上,他還是勉強敷衍道:「唔,我會的,你也是。」
他模糊覺得姊姊心中自己的地位是不一樣的,仿佛他們是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兩個人,不過這世上的一切他都獲得太容易了,因此楚沛也想不到要去珍惜——他並不懂得,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
紀雨寧在門前掉了幾滴眼淚,淚眼婆娑地哭了回,方才轉身返回殿中。近段時間她總要假惺惺地演這麼一場,於是宮中氣氛一日沉重似一日,人人自危,生怕哪日就變了天。
楚珩早發現她當初並非誇大其詞,看她眼圈紅紅鼻端腫腫地進來,楚珩竟也心裡微酸,強笑道:「朕又不是真出事,何必傷心成這樣?」
紀雨寧嗔道:「還不是你成天躺著,叫人看得心慌。」
好人也得躺出毛病來,何況皇帝並非只做做樣子,每日還專程叫人煎了各類補藥送來殿裡,哪怕不喝,那股藥氣熏著也怪難聞——是藥三分毒,紀雨寧就怕熏出毛病來。
所以她才想著加快腳步,催那些藩王快些動手,這樁心事也能早點了了。
楚珩沉吟道:「那張方子已讓她看去了?」
紀雨寧輕輕頷首,她相信石景蘭的眼力,必然不會令她失望——那張藥方上頭儘是大補之物,皇帝病體尤虛,哪禁得這樣虎狼之藥,只怕服下去不但於龍體無益,反而加速催命。
石景蘭怕她先下手為強,自然得趕來制止。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藩王們也更師出有名些。
楚珩瞥她一眼,咳嗽了兩聲,「你如今倒也學著詭計多端。」
「上行下效罷了。」紀雨寧不以為意,忽見皇帝面色蒼白,間或還有些喘嗽,不禁擔憂起來,「難道真被藥氣熏害?要不要挪個地方?」
楚珩擺手,「算了,省得麻煩,那方子是幾位院判聖手斟酌著開的,都說無礙,只除了一樁。」
紀雨寧急問道:「什麼?」
「傷腎。」楚珩厚顏無恥地道。
紀雨寧:……
第95章 . [最新] 結局 如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