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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1:22 作者: 天行有道
紀雨寧計議已定,便準備整衣出去接待賓客, 再看紋絲不動的皇帝, 不免有些意外,「您不來麼?」
好歹是親妹妹的大婚, 怎麼著都得賞點面子。
楚珩卻懨懨擺手,「朕身子不爽,你去罷。」
紀雨寧就知道他打算裝病到底了, 沒想到皇帝是這般性情中人,因為勸不住長寧嫁給李肅,乾脆連婚宴都不出席了。紀雨寧很明白,作為萬人之上的皇貴妃, 她本該勸皇帝顧全大局才是,但……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他喜歡。
紀雨寧發現自己對他有了更多的包容,大抵因當初自己貿然出走,而他並未遷怒,甚至於這些年也從未間斷地思念著她……她當然也是思念他的,只是程度並沒有那樣深,可每當午夜夢回,枕冷衾寒的時候,她總不由得想起,那時候從家裡偷拿了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一半給他,兩人並坐分食,本來不過是隨手而為做點善事,但,看到他純然不加掩飾的笑顏,紀雨寧仿佛心情也大好起來。
分分合合,終得聚首。這一次,她再不要與他分開了。
大殿裡早已燈火通明,賓客人頭攢動,依石太后的意思,先在宮裡擺酒,宴請王親貴族,等回到李家,再請幾十桌,那時才是李家自己的親眷。
眾人對這樁婚事雖想法不一而足,卻還是盡職盡責地來捧個人場,而他們也享受到了最好的招待,酒是西域進貢的玫瑰釀,而那盛酒的容器亦非瓷質,而是工匠精心打造的琉璃盞,一時間,眾人都對李駙馬多了幾分敬重,或者說羨慕——雖是二婚,卻能哄得公主為他布置出如此排場,也算了不得了。
其實這個倒是他們會錯了意,長寧公主是正經出嫁,又非找小白臉,自然犯不著倒貼,在她看來那是玷污她的愛情,而石太后儘管有意包辦,也被李肅咬牙拒絕——他這回頗有點打腫臉充胖子的意思,明明家底已經入不敷出,卻還到處欠外債,愣是要辦一個風光無限的婚禮,偏得讓紀雨寧瞧瞧,他過得一點都不比她差!
可惜紀雨寧眼中看不到半點仰慕的情緒,倒有幾分同情。她出身商家,算帳比誰都精,又在宮裡掌了幾個月的事,只消用眼睛一瞟,各處的花費就清清楚楚了。
她覺得李肅此舉實在不智,弄這些花架子,半點好處也沒得到,到底圖什麼呢?總不能指望長寧公主日後替他還債吧?
思及此處,又讓玉珠兒過去提個醒兒,警告他若敢把債條寄來宮中,仔細他的皮!
李肅差點沒叫這主僕倆氣死。
紀雨寧這廂靜靜地陪長清喝酒,要說鬱悶,數這位長公主最鬱悶了,她明明勸了長寧數回,讓她把男人當玩意兒都使得,就是不必動真情,偏偏這傻姑娘總不肯聽!又因為之前和親的事,長清自覺有負於她,翻起舊帳就更不好說話了。
「我知道她埋怨父皇從前所為,但,也不必用這種法子來報復吧?挑上這麼個男人,你說她是不是有眼無珠?」長清乜斜著一對醉眼,埋頭又飲了一盞甜酒。
紀雨寧心想她真是醉了,渾忘了對面坐的是誰。但細想想,她當初若非有眼無珠,也不會在李家受了六年的辛苦,如今還被個陰魂不散的李肅纏著——真是自作自受。
幸好她遇見了楚珩,而今邁步從頭,只當過去是做了場夢,但願長寧別落得她這般才好。
凝思間,那頭身著鮮紅喜服的新郎官大步過來,溫文舉杯,「臣弟久仰皇嫂風儀,今日終得相見,實乃畢生之幸。」
他今日特意修剪髭鬚,還敷了眉粉,比平日更顯儒雅,風度翩翩。哪怕在紀雨寧看來那不過是一張畫皮,拿來唬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很佩服李肅能有這樣良好的心態,眼都不眨說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話。因是吉日良辰,紀雨寧也懶得與之計較了。
但,她就不懂李肅為何還要專程來向自己敬酒,雖然大伙兒面上總是和和氣氣的,私底下可都知曉她曾是他的髮妻,多避著些嫌就是了,非得找不痛快麼?
看到對面成竹在胸的模樣,紀雨寧驀地醒悟這人多麼可惡,他故意要讓人以為皇貴妃對他余情未了,以此給紀雨寧上點眼藥,至於長寧——反正她欣賞的也是他的痴情,他驟然變了心才奇怪呢。
紀雨寧這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真是騎虎難下,因是大婚,也不好掃賓客們的面子,正要咬牙認了這啞巴虧,斜刺里忽然伸過一隻胳膊來,繼而便聽到楚珩冷漠的聲音,「皇貴妃酒量淺薄,不宜多飲,朕代勞可否?」
說罷便舉杯一飲而盡,拉著紀雨寧就走,留下一臉尷尬的李肅立在原地。
紀雨寧小聲道:「你不是身子不爽麼?」
楚珩哼了聲,「不爽也得來。」
譬如方才那狀況,難道他真能讓紀雨寧喝下李肅敬的酒?這妹婿之名哪怕坐實了,皇帝也只打算拿他當外人,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可沒認真當親戚呢。
紀雨寧心想這人真任性,定是自己慣的他。但,偶爾這麼來上兩回,她也不討厭。反正罪名有皇帝擔著,她哪怕怠忽職守也可以原諒了。
其實這人酒量比她還差,方才喝得又快又急,紀雨寧看他臉上都燒起來了,只得找了一塊冷毛巾來為他敷臉,又吩咐人熬解酒湯來。
此時外邊鑼鼓喧天,他們所在的這間宮室卻格外幽僻,夜風裡能聞見桂子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