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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1:22 作者: 天行有道
能令闔府震動,除了……石景蘭忍住心內酸楚,牙關顫顫的道:「爹,娘她是否……」
石老爺此刻卻沒有安慰女兒的心情,只認真告誡她,「景蘭,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你娘她既已知錯,咱們只能讓她在九泉之下安息,聽爹一句勸,別深究了好麼?」
石景蘭的身軀像釘在地上,唯獨晃動的衣袖泄露她心中情緒,她何嘗不知母親是罪有應得,但,家中接連遭逢變故,試問她怎麼能安心接受?
忍了又忍,石景蘭努力將眼淚憋回到眶中去,啞聲道:「爹,陛下讓我帶楚沛去并州,您可聽說了?」
石老爺很平靜,「這是好事,如今紀淑妃鋒芒畢露,你留在宮裡,難免與其相爭,也容易讓陛下與太后猜疑,倒不如置身事外,反而安全得多。」
石景蘭痛苦地道:「可是爹,并州是個不毛之地……」
石老爺端正臉色,「正因如此,才更不應氣餒,若連這點磨難都經受不住,你還怎麼做石家的女兒?」
如今瞧來,還是他的教育出了問題。都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石老爺卻只顧自己奔波,家人們卻縱得軟弱駑鈍。若他早發覺妻子的不馴,也不至釀成今日之禍;若兒女們能學得更堅韌剛強些,也不至於惶惶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便嚇蔫了。
不過頃刻之間,石老爺已有了決定,「我陪你去并州。」
本來想讓景蘭跟紀雨寧爭一爭皇后之位,如今瞧來是不成了,只有將希望寄托在楚沛身上——哪怕藩王也分三六九等的,若能將楚沛調-教成個人才,在并州發展壯大,未嘗沒有一爭之力。再不濟,也多條退路,總好過跟現在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
楚忻得知弟弟要跟石景蘭去往并州,整個人都安靜許多。
紀雨寧見她每日趴在桌上練字,也不出去活動,便知她因為什麼,「想是捨不得你弟弟?」
楚忻輕輕搖頭,「我覺得他該去并州。」
雖然才剛剛啟蒙,楚忻卻繼承了先父的聰明,天生就有種政治敏銳。她覺得楚沛留在宮裡不是個好去處,一來皇祖母太過溺愛,把他養得比女孩兒還嬌氣,丁點兒苦都吃不得,這樣子如何興復王府?
且如今紀雨寧有了皇子,那可是叔叔的親生骨肉,再留個侄兒在府中,難免有鬩牆之禍,也讓言官起口舌之爭;而且楚沛亦是個心眼窄愛吃醋的,萬一看小弟弟不順眼,楚忻可不敢保證皇叔會像自己一樣包容他。
紀雨寧很驚訝她能想到這些關竅,倒是刮目相看,「都是誰教你的?」
小姑娘嬌憨一笑:「以前皇叔和諸位大臣議事,我常躲在帳子後面偷聽。」
雖然是囫圇吞棗照貓畫虎,可這份領悟力已經很了不得了,紀雨寧原打算照一般的閨秀那樣教她些琴棋禮樂,如今覺著,還是繼續讀書為宜。
但楚忻畢竟只是個小孩子,儘管分得清利害,情感上難免有些不舍,她巴巴地抬頭,「娘娘,您不能教我怎麼刺繡啊?」
她想做一個香囊送給楚沛,聽說并州那兒儘是沼澤濕地,蚊蟲頗多,楚沛天生體熱好出汗,頂易遭蚊子叮咬的。
紀雨寧笑道:「這有何難,玉珠兒,把我匣中的絲線拿來。」
但因為她尚在坐月子,玉珠兒說什麼也不許她拿針動線,寧可自己來教。
結果就成了一個半吊子教另一個半吊子,虧楚忻還聽得聚精會神,結果最後成品出來,兩人俱是大眼瞪小眼——上頭的針腳歪歪扭扭似蜈蚣,有幾處線頭還脫落了,屬於白扔在地都不會有人撿的那種。
時間緊迫也來不及另做,楚忻還是抱著禮物送行。因姐弟倆驟然分離,氣氛倒比以往和平,且楚沛臉上仍是一副驕驕之氣,原來他根本不覺得并州是個苦地方,且石景蘭給他描述的場景奢華無比,還說到那裡再沒有先生盯著,想怎麼玩鬧就怎麼玩鬧好了。
楚忻認真打量了弟弟兩眼,發現他還和從前一樣蠢,這種鬼話都信,但,或許對他倒是好事吧——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楚忻驀然想起先生念過的那句詩。
她輕輕將荷包塞到楚沛懷中,「喏,送給你。」
楚沛嫌棄地皺了皺鼻子,「什麼東西?一股怪味。」
可他還是勉為其難地收下,大約想著姐弟一場,最後一遭見面,怎麼也得顧著點面子情。
楚忻知道他不會用的,興許等過兩日便會弄丟了,但,只要盡到自己的心意便好。
從前她一直希望楚沛日後出人頭地,方不負爹爹和娘親臨終所託,但,或許不必寄望於旁人,她自己也能辦到——想到紀雨寧一如既往的鼓勵,楚忻只覺得心中暖洋洋的。
*
臨走之前,石景蘭循例往各處辭別,儘管皇帝和太后皆沒有見她,一個是不肯,另一個則是不忍。
在承乾宮外徘徊良久,石景蘭還是叩響那扇刷了朱漆的大門,紅艷艷的一片,倒讓她想起家中滿地素白,喜樂哀愁,如此而已。
紀雨寧秉著與人為善的原則,並沒將她拒之門外,儘管平常有些罅隙,可人都要走了,總得准她進來話個別,慰問慰問才是。
看到紀雨寧的好氣色,石景蘭才恍惚意識到自己此刻多麼憔悴,哪怕不用照鏡子,她也知曉自己難看得像一株枯草,紀雨寧則是春來盛放的牡丹花。